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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千他站在夏花绚烂里!

化疗的副作用很快就在何冉身上体现出来了。

打完针的第二天,她就开始恶心头晕、食欲不振。

早上逼迫自己喝下去的一碗粥,到中午就全吐出来了。

何冉抱着个垃圾桶坐在床边,呕吐不止。

与她住同一间病房的是个比她小两岁的女生,病得比她严重,经过长时间的化疗,头发已经全部脱落,戴着个毛绒帽子。

那个女生走过来安慰何冉:“第一次打针都会这样的,慢慢就习惯了。”

何冉停下来,边擦嘴边说:“我不是第一次了。”

女生愣了愣,说:“我看你才搬进来,还以为你刚得这个病。”

何冉说:“之前移植过,现在复发了。”

女生声音低下来,不知想着什么:“喔……跟我一样。”

何冉扭过头看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生说:“于珍,珍惜的珍。”

何冉了然地点了点头。

女生问:“你呢?”

“何冉。”

“哪个冉?”

何冉想了一会儿,说:“柔条纷冉冉,叶落何翩翩。”

女生哇一声,“好诗意喔。”

“没什么。”何冉抿着泛白的唇,笑容很浅,“男朋友生搬硬套的。”

今天杨文萍没来医院监视,晚间,何冉安心地与萧寒煲了两个小时的电话粥。

挂了电话,于珍在一旁十分好奇地打量着她。

何冉说:“怎么了?”

于珍忍不住问:“是你男朋友吗?”

何冉点头:“是的。”

“真好。”于珍腼腆的表情里含着些失落,她低下头声音极小地说:“我还没有谈过恋爱。”

何冉一时不语。

从旁人的角度看,年纪轻轻就得了这个病,许多事还没来得及尝试,实在可怜。

转念一想,自己也不过就比人家大两岁。

可何冉从不觉得自己可怜,或许是因为遇见了萧寒吧。

许多东西是可遇不可求的,遇见了就是缘分。

“你以后会遇到的。”何冉安慰她:“说不定他就在不远处等着你,所以你要赶快把病治好了,才能去找他。”

于珍点点头,笑得很甜,“嗯。”

住院的日子是枯燥无味的,每天唯一的乐趣就是在花园里散散步。

何冉庆幸自己入住的这家医院规模很大,花园范围也广,多条林荫小道,中心还有一块很宽阔的草坪可以放风筝。

每天午后时光,何冉就在这里找一颗树坐下来,心情放松。

拿出素描本和炭笔,随便涂抹一些花花草草,一下午的时间就这么悠闲的过去了。

于珍最近双腿肿痛愈发严重,无法下床走路,只能坐着轮椅跟在何冉后头。

何冉画画,她就在旁边看书、念诗。

于珍是肯·威尔伯的忠实粉丝,最近她正在看他的《恩宠与勇气》,反复读了五六遍仍旧回味无穷。

何冉恰巧也看过这本书,不过并没有她这么狂热。

于珍很喜欢看何冉画画,她与何冉约定好了,如果自己有机会出院,等头发长出来了,就让何冉帮她画一张肖像,何冉说没问题。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她们该回病房休息了。

何冉和于珍从住院部的电梯里出来,一张手推床与她们擦肩而过。

床上趟着个人,被白床单盖住了脸,只依稀看见一个身形轮廓。

在医院里住久了,这种情景自然见得不少。

何冉通常让自己视而不见,以免乱想。

于珍却站在原地不动,怔怔地看着床上的人。

她双眼失焦,像梦魇一般喃喃道:“我看到她手上戴的镯子了,那是我们隔壁病房的阿满,我昨天还跟她聊天了……”

一边说着,转过头来看向何冉,眼神空洞,“你说,有一天,我会不会也躺在那张冷冰冰的床上?”

何冉没说话,她默默地走到于珍身后,推着她继续往前走。

那天夜里,于珍突发高烧,甚至心跳骤停了一次。

何冉被一阵嘀嘀嘀的警报声惊醒,连忙下床叫了护士来。

情况非常紧急,医生用了好几次电除颤才将她从鬼门关抢救回来。

化疗过多引起的高血钾,导致心律失常,所幸已经脱离生命危险。

看着仪器上逐渐趋于平稳的心电图,何冉也松了口气。

直到第二日早上,于珍仍旧处于高烧昏迷的状态。

能不能撑过这一关,还得看她自己的意志力。

八点钟,何冉照常下床洗漱,站在镜子前梳理头发。

望着手心里抓着的一小撮黑发,她才恍然反应过来,自己住院至今已经有半个月的时间了。

早餐依旧肠胃不适,吃了又吐。

何冉休息了一会儿,给北京那位打电话。

她声音里带着忧虑:“萧寒,我开始掉头发了。”

那边没来得及开口,她接着说:“你早点来看我吧,不然就只能见到一个尼姑了。”

萧寒静默了一阵子,沉声道:“好。”

何冉迟迟没盼来萧寒,倒是先等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秦早穿高跟鞋走路的频率与杨文萍如出一辙,一连串清脆的脚步声在病房门口响起时,何冉还以为是杨文萍来了。

她无动于衷,低头继续看书。

当一捧蓝色的风信子花束出现在何冉眼前时,她才意识到站在对面的人不可能是杨文萍。

杨文萍对风信子的花粉过敏。

何冉抬起头,“是你。”

秦早对她微笑了一下,“是我。”

何冉将书放在一边,“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秦早说:“向朋友打听的。”

不知道她口中的朋友指的是不是萧寒。

何冉从她手里接过花束,低头嗅了嗅。

蓝色风信子的花语是生命,秦早还算有心了。

“找我有什么事吗?”何冉问。

秦早张着嘴,还没出声。

何冉先说:“我坐久了腿有点麻,我们下楼散会儿步吧,边走边说。”

她们来到花园中央的那块草坪,许多小孩在这里嬉戏打闹,他们的脸上看不到伤痛和病魔,只有欢声笑语。

这也是为什么在许多难治的疾病中,儿童的存活率往往要比成人更高的原因。

大人容易悲观,许多人本来命不该绝,都是被自己吓死的。

“你现在还定居在广州?”何冉侧目看着秦早。

“没有,我回重庆了。”秦早摇了摇头,“这次只是回来办点事,住不久。”

“那个原配还在找你麻烦?”

“不了。”秦早苦笑一下,“她的手还伸不到那么远。”

“那我就想不到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了。”何冉沉思片刻,“那一百万我早就说过了,当时你不要,现在就没有机会了。”

秦早神色一黯,“我不是为了钱。”

她顿住脚步,久久不语。

何冉也停下来,安静地等着。

“何冉,我说这些话你可能会不开心……”秦早终于开口:“我查了很多资料,知道你这个病很危险。我也希望你能健康出院,但你有没有想过……”她声音顿了顿,“万一你出了什么事,萧寒怎么办?”

“你这个问题真好笑。”何冉弯起嘴角,回答得很轻松:“要是我死了,萧寒就继续活着呗,还能怎么样?”

“可是他已经快三十五了!上有老,下有小,耽搁不得。”

何冉转过身,继续往前走,“我乐意,他愿意,干你什么事?”

秦早跟了上去,焦急解释道:“我只是以一个朋友的立场来劝告你,我没有恶意。”

“我知道。”何冉笑了笑,“不过你这个人真是有点意思啊,你耽搁了萧寒多少年?你有资格来劝告我吗?”

秦早一下子哑口无言。

她站在原地,神色稍显惘然,许久才说:“你是下定决心要跟萧寒在一起了?”

何冉随手从地上捡起一片枯叶,“是的。”

“可你们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的家人……”

轻轻一用力,那片枯叶就在手中碾碎,何冉声音轻如微风:“我顾不上他们。”

秦早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语速放缓,若有所思地说:“你这不叫爱,你这是自私。”

“那你说什么才叫爱?”何冉似笑非笑,“如果我能放他走,从此以后各自海阔天空,那才不叫爱。”

她走上前几步,将枯叶的碎渣丢进垃圾桶里,拍了拍手说:“我确实是挺自私的。”

但有什么不对呢,爱本来就是自私的。

当她确定要跟萧寒在一起的那一刻,天崩地裂就都与她无关了,她只要他在身旁。

送走秦早后,何冉回到住院部。

从电梯里出来时,一个护士推着张床从她身边走过。

薄薄的白床单勾勒出一个纤细的身影,可以判断出睡在上面的是个小女生。

何冉心跳一窒,瞳孔放大。

她加快了脚步朝病房走去,带起的疾风从她裤管两侧呼啸刮过。

大力推开房门,呼吸微乱。

看到仍旧闭着眼睛安然地躺在床上的于珍,何冉心里的一颗大石头才落下来。

视线不经意移向一旁,看着插在床头花瓶里的风信子,窗外一阵风卷进来,有几片花瓣已经凋落到了地面上。

生命,真的很脆弱。

一星期后,萧寒还是没能回来广州看她。

何冉的头发脱落得越来越快,在医生的要求下,她要出院去剃头。

坐在理发店的镜子前,何冉先拿出手机自拍了一张。

她觉得自己最近不如以前漂亮了,化疗之后整个人都虚弱无力,脸上没有血色,显露出病态。

难以想象这张脸配上光头会是什么奇怪的造型。

何冉暗自叹了口气,随即给萧寒发短信,“你到底有多忙?”

萧寒始终没回。

何冉又把那张照片给他发过去,“记住我现在的样子。”

几分钟后,萧寒发来回复。

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这莫名其妙的三个字令何冉在整个理发过程中都坐立难安。

理发结束后,她立马给萧寒打电话。

就像他回短信的时间一样漫长,铃声响了很久他才接起。

何冉咄咄逼人地问:“你什么意思?”

萧寒说:“什么什么意思?”

“为什么说对不起?”

萧寒沉默了一会儿,说:“太忙了,没能去看你。”

何冉闭着嘴,过了一阵子才问:“你现在在做什么?”

萧寒说:“在店里干活。”

现在是早上十点,花鸟市场生意应该正热闹才对。

萧寒那边却很安静,异常地安静。

何冉的耳力很敏锐,她不出声,只是静静地听着。

半晌,她说:“萧寒,你在医院吧?”

没给萧寒否认的机会,何冉先发制人:“别说不是,我听到手推车的声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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