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问月殿。

萧霜倚在榻上,和坐在对面的淑妃下着棋。

下了半晌,她随意落下一子,封死了白棋最后的退路。

淑妃凝神看着案上的棋局,而后撂下棋子,柔和地笑了笑“殿下步步皆有算计,是嫔妾输了。”

萧霜抬眼看着淑妃,淡淡地说“卿安输了,倒不是由于本殿的算计,而是因为路数乱了,心思已不在棋局。”

淑妃微微一愣,似是觉得萧霜此言意有所指。

于是她收捡好棋子,轻语道“嫔妾本该全心全意与殿下对弈,只是近来散言碎语越发多了,扰得嫔妾有些心烦。”

“卿安若觉得心烦,杀了便是。”

萧霜一边收着棋子,一边懒散随意地说着话。

她的语气很平淡,把杀人说得比吃饭喝水还要简单。

实际上也确实是这样。

她是齐国的昭阳长公主,谁若是惹恼了她,的确只有死路一条。

此时昭华长公主正坐在另一张榻上,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中的团扇。

听见萧霜讲出这话,她看着对方,无奈地说“皇姐,您莫要动辄便将杀人挂在嘴边,小心隔墙有耳更何况淑妃娘娘方才所说的散言碎语,恐怕与瑾儿有关。”

萧霜淡淡一笑,明知故问道“噢和瑾儿有什么关系”

昭华心想,这不是宫里面人尽皆知的事吗

但她明白萧霜这是要她把话讲出来,再让淑妃听一听。

“瑾儿若是想给自家王妃找场子,把萧逸打了也就罢了。如今跟着楚韶去了庆州,竟然过上元节都不回宫,实在是”

说到此处,昭华停顿片刻。

而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冷声道“莫说让淑妃寒心了,我都觉得瑾儿实在太过胡闹,被宠得无法无天了”

淑妃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毕竟萧瑾征战归来这么久了,却从未拜见过她,更遑论时不时地入宫请安。

虽然她并非萧瑾的生母,但总归也尽心尽力把对方给拉扯大了。

就算是养狼崽子,恐怕都快养熟了,然而萧瑾对她的态度却一直不咸不淡。

说不上热切,也不算冷漠。表面上的礼数倒是做全了,但全然不是对待母亲的态度。

思及此处,淑妃叹了口气“若是洛妹妹还在,瑾儿的性子恐怕会好上许多。说到底,终究也怪不得瑾儿,原是当年那件事,不然”

萧霜蓦地出声,打断了淑妃的话“当年之事不必再提,能杀的人本殿都杀了,至于不能杀的,以后他们也都会死。”

“人总会死,不急于这一时。”萧霜将最后一颗棋子撂进棋盒,微笑着说出了这句话。

她的语气轻巧,却让淑妃听出了些许寒意。

紧接着萧霜话锋一转,换了个话题“至于瑾儿,她终究还是太天真了。当然,年轻人心浮气躁一点也正常,还需要再磨练磨练。”

“去庆州转一圈也没有什么坏处,更何况庆州还有一位徐郡守,不是么”

昭华倒是听过徐郡守的名字,对方似乎颇有几分才能。

但她仍是蹙起眉,不解地问“皇姐,可是瑾儿孤身一人待在庆州,万一突生变数,遇到了刺客”

萧霜淡然道“若是瑾儿这么轻易地就死了,那本殿这些年对她的教导也就白费了。”

“更何况,她也不是孤身一人。”

淑妃想到了雨夜行刺的那桩案子,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讶然问“殿下,难道您是指那一位吗”

昭华还没反应过来二人究竟在打什么哑谜,却见萧霜点点头,说道“本殿虽不喜欢那孩子,也觉得她恐怕是个祸害,但留着她或许还有些用处。”

此时殿内只有她们三人。

但淑妃明白,萧霜所说的留着,自然就是不会对那人出手。

既然萧霜说了不出手,那么齐国上下便没有人敢再对楚韶动手。

萧瑾这几天过得很梦幻。

除了时不时地审问关在暗室里的刺客之外,便是忙着遣人调查徐郡守的生平履历。

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她还是需要更加充分了解未来盟友,方便更好地拿捏对方。

奈何徐郡守是真的沉得住气。

直到上元节过后,他才递上一纸请帖,相约萧瑾前往玉华楼一叙。

萧瑾拿着那张写了徐郡守大半辈子事迹的纸,突然生出一种上司面试员工,正在看简历的错觉。

而且这份简历真的很详细。

如果这都不能将对方吃得死死的,那她实在浪费了侦查能力超群的绝歌。

只不过目前令萧瑾最为头疼的,倒不是该如何笼络徐郡守,而是另一个潜伏在她身边的定时炸弹。

自从那一日的浴池事件过后,楚韶这颗定时炸弹就变得越发让人琢磨不透了。

其实被楚韶发现了原主的女儿身,倒也无伤大雅。

毕竟楚韶也不是什么正常人,估计对于性别诈骗之类的事,压根儿就不会放在心上,更不用提宣之于众了。

基于对楚韶的了解,萧瑾相信对于自己究竟是男是女,楚韶根本就不感兴趣。

然而事实证明,她只猜对了一半。

楚韶的态度看起来跟往常并没有什么区别。

她时而把玩着在游船上发现的玉笛,吹奏一首清曲,时而温温柔柔地一笑。

就连银朱和子苓对她显出了警惕之意,楚韶本人也毫不在意。

反倒唇畔扬起微笑,认真地问“一直盯着我看,是有什么要事吗”

银朱和子苓本是想质问楚韶的,只是当对方轻轻柔柔地讲话时,她们顿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虽然明白楚韶肯定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但看着楚韶那张好看的脸,以及嘴角那抹清浅的笑。

她们的心中无缘由地生出一种错觉,总觉得这般绝色之人,应该也干不出什么坏事。

萧瑾若是知晓两人的想法,肯定会感叹一句天真。

所谓天使般的面孔,魔鬼般的内心,用来形容楚韶真是再适合不过了。

如果轻易地被美色所迷惑,那你就输了。

然而这些日子,萧瑾却输得有些彻底。

自从知道楚韶那晚大概是“上手”了,此后她每次见到楚韶,总会下意识地避开对方的眼神。

倒也不是心虚,就是觉得尴尬罢了。

当然,这只是萧瑾的自我安慰而已。毕竟她以前很少感到尴尬,也从未像此时一样尴尬。

这种状态持续了很久,但在今日达到了顶峰。

今夜徐郡守于玉华楼设下筵席。

不管于情还是于理,萧瑾肯定都是要赴宴的。

只是如果要赴宴,必然得带上楚韶。

此时萧瑾正坐在房内,思考该如何把话说出口,却不想再度抬起头时,发现对方已经站在她的面前了。

萧瑾一愣,随后发现楚韶的一只手拿着衣物,另一只手提着紫檀木箱。

让萧瑾愣住的,并不是楚韶手上拿的东西。

而是对方身上所着的浅赭色外衣。

赭色本就是极具质感的颜色。

此时楚韶摘了额间的银蓝色花钿,着一身红梅似的赭衣,将眼角下的泪痣衬得更为惊心动魄。

萧瑾不清楚这朵梅花是如何飘进卧房的,只觉得有些无奈。

因为她的衣物向来是由银朱和子苓在负责,如今却出现在了楚韶的手里。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古人诚不我欺,美色误人亦误国。

楚韶并没有多作解释,只是笑望着萧瑾,然后打开了手中的紫檀木盒。

她从里面拿出绷带和药膏,温柔地对萧瑾说“赴宴之前,王爷也应该仔细着身体,先换一换药。”

声线悦耳,是极有耐性、极为柔和的一道嗓音。

莫名其妙很像哄小孩。

然而萧瑾早就不是小孩了。

她看着手腕处那道尚未愈合的刀伤,心头涌上了某些不太美好的回忆。

本想直接说不必,但看着楚韶含笑注视着自己的眼神,她也不好拂了对方的好意。

反正也不是没被楚韶上过药。

萧瑾无端地给自己找了许多理由,尽管根本不具备任何说服力,但她也能进行自我催眠。

面上端着淡定,实则内心沉痛如壮士扼腕,破罐子破摔般点点头“有心了,多谢王妃。”

刚说完这句话,萧瑾就有些后悔。

她怎么就这么轻易地被美色给诱惑了呢

不过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话音刚落,楚韶就蹲下身,执起萧瑾的手腕开始上药包扎。

许是夜间气温低,楚韶的指腹也不似从前那般温润,反倒透出些许凉意。

指尖微凉,药膏也清凉。

涂抹在萧瑾的伤口上,携着些酥酥麻麻的痒。

不像是被指尖拂过,而像是被嘴唇吻过似的。

柔软,却宛如被火灼烧,几乎有些发烫。

楚韶的指尖在她的手腕处来回打转,将药膏悉数抹开后,又缠上了一圈白纱。

待到对方做完一切之后,萧瑾的心中才蓦地生出了一种劫后余生的解脱感。

这药上的跟上刑一样。

不仅让她压力山大,而且倍感煎熬。

萧瑾本以为总算结束了。

然而楚韶站起身,注视着萧瑾手腕处的绷带,却突然柔声问“王爷,妾身给您上药时,您会觉得疼吗”

她愣住了。

其实楚韶不问的话,萧瑾都快忘记了,自己身上还带着伤。

毕竟这伤也不严重,而且是她亲手砍的,所以很有分寸,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偶然被提及,被人问一句疼不疼,总是免不得要唏嘘感慨一番的。

萧瑾身处书中世界,不可能将内心最真实的感受告诉别他人。

她不会唏嘘喟叹,只能静静地看着楚韶,然后极为扫兴地缓声说一句“王妃,本王不是男子,你应该都清楚。”

楚韶有些惊讶,似乎没有想到萧瑾会把话说得这么明白。

萧瑾本想继续说,其实你我都知道真相的话,就没必要在相处时还装出夫妻情深了。

岂料楚韶看着萧瑾,点了点头。

然后蹙起眉,疑惑地问“妾身知道但,那又如何呢”

“王爷并不是男子,而是女子,这不是更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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