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年上班了,单位还是老样子,甚至更加糟糕。
科长老刘有一次甚至在给大家开会时候得意洋洋的说:怕啥?咱们有国家兜底儿呢,即使一分钱东西卖不出去,一百多块钱基本工资也不会缺了咱们的。
此话一出,一屋子人更加懈怠了,彭欣欣甚至把录音机拿办公室来了,不管上班时间还是下班时间,只要大领导不在,磁带往里一插,一会儿听唱戏,一会儿听歌曲。
单位里到处弥漫着颓废、混日子的气息。
连老易见了青叶都说:“你都这月份了,还这么敬业干什么?青叶啊,保重好自己才最重要啊!”
“我也只不过按时上下班而已,谈不上敬业。”青叶对老易从来不设防,直来直去的说。
“你看看人家别的科室女同志,一怀孕就保胎,一请假两三月,工资不照样拿,”老易苦口婆心对青叶说,“要放以前,说这种话我都觉得拖国家后腿儿,但现在整个厂子一盘散沙,咱们当小职员的过好日子就得了。”
青叶问老易:“你都快退休了,我还有几十年的班要上,你觉得咱单位能一直这样下去吗?”
老易习惯性的挠挠头,坦白说:“我倒没想那么远,过一天算一天呗。”
四月份时候,青叶去广州之前专门去医院做了一次产检。医生说:“年轻人就是身体素质好,你这营养跟得上,平时散步什么的也不少吧?体重长得刚刚好。”
单位今年没有去参展计划,青叶更放心了,不会狭路相逢。
给单位请假说是自己身体不舒服,老刘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歇着吧,反正来办公室也是干瞪眼儿。”
祝良连招呼都没打,自己做主订了两张机票,来回价格让安樱都有点咋舌。
青叶听了只是粲然一笑,“我还没见过真飞机呢,正好趁这个机会见一回。”
一点儿也没表示出来心疼那些钱,反而信心满满说:“这是保护大丫,别说火车要两三天,就上火车那推来挤去的样子,我都怕大丫不安全,飞机就飞机吧,多做一个订单就又赚回来了。”
安桦见祝良拎着很多产品资料跟青叶到家里来,一边赶紧搀住青叶,一边直摇头:“我真服了你们母女,一个比一个积极向上!”
等陈昊和祝良出去了,安桦问青叶:“给我句实话,你是缺钱花吗?我没见过孕妇会像你这样找着受累。”
青叶把机票放在安桦面前,笑说:“小姨,我俩都不是打肿脸充胖子的人,真要那么缺钱就不会订机票。”
“那你是为了什么?”安桦大大咧咧问,“是祝良的养家能力让你不放心,还是他对你心不够纯粹?”
青叶摇头,“你真要问我原因,我说不出上来。大概……因为小时候太匮乏?就觉得努力工作才觉得放心一点儿。”
“我比你幸运,小时候虽然穷点儿,至少够花,现在也这么觉得。”安桦对青叶表示理解。
她还是自由职业,以前主要做笔译,现在专门给来中国的外宾做导游,“祖国的不少大好河山都借工作之便去过了。”
陈昊博士也读完了,最终留校做了老师,平日里安桦出去,他就两点一线生活。安桦周末很少接游客,俩人就在家看看电影,去郊外转转。
“人生苦短,对酒当歌,这是我的座右铭。”安桦说。
青叶托着下巴想了想,说:“为迎接大丫而好好工作是我的近期生活。”
在广州这几天,安桦要推掉客人开车接送青叶,被青叶拒绝了:我打车就行。
陈昊要带祝良去各处转转,祝良也拒绝了,说:“这次就算了,我这次来就是给青叶当保镖的,我就在会场外面等青叶吧,万一有事儿也能及时赶到。”
祝良送她到会场入口,青叶就自己拎些产品资料进场。
她从李英在的客车厂拿了一部分资料,让周大虎从他那边也找了些地毯厂的资料。
自己单位的没拿。
青叶打算好了:如果能遇见意向客户,她迟早要自立门户。
最后一天要返程了,资料也发放完了。
安桦给大丫买了一堆衣服,陈昊不一样,装了一小箱书。
“这叫图画书,也叫绘本,国外很重视这一块,从小培养阅读习惯。”
俩人翻开一看,自己先就看上了。彩色图案,简洁的文字,这是专门写给小孩的书啊。
回程中青叶睡了一觉,醒来见祝良拿着那些绘本还在看。
“我忽然间爱上小孩的书了。”祝良说,“如果咱们小时候也有这种书就太幸福了。”
回来上班去,到学校,小白问祝良:祝老师,到广州见了啥稀罕的?吃了啥好吃的?
祝良捋起来袖子,“稀罕的没见到,倒是晒掉一层皮,南方的阳光可真是毒辣。”
但青叶见了稀罕的——互联网。
回来飞机上就懊悔的不得了,“咱们该坐卧铺,这机票钱都够买三分之一个奔腾电脑了!”
“那电脑究竟能干什么?宋小宝有一台,我去的那两次都是丽丽姐在那儿玩游戏呢。”
“很神奇。”青叶就说了这仨字。
祝良再问,“怎么神奇?像脑子通了电一样?不会停歇,速度加快?”
青叶一时也答不上来了,回忆了一阵儿才说:“就听小姨说电脑能登上互联网,信息传递可快了,不过我也没见着互联网什么样儿。”
青叶已经怀孕六个多月了,她身体素质再好,再年轻,再体重涨的不多,她也毕竟是个孕妇。
这一趟舟车劳顿下来,回家直接在床上窝了两天,才缓过来。
祝良说:“接下来就安心等大丫出生,你要是再折腾,我可就要叛变,也不支持你了。”
青叶躺在床上吃祝良给她洗的草莓,随口答:“你就是让我折腾我也折腾不动了,大丫越来越沉了,而且我现在连个公司都没有,也没法儿开展业务。”
刚说完就“哎呀”一声,不等祝良着急,随即就笑了,“大丫不喜欢我说她沉,刚蹬了我一脚。”
祝良隔着衣服都能看见大丫的动静,这边顶一下,那边顶一下的,比两个月前劲儿大多了。
“真有意思。”祝良一看见胎动,脸上就自不觉露出笑来,“我发现你一吃水果她就活泼起来了。”
正说着,听见外面敲门声,还有素美喊门的声音:“哥,嫂子,俺来了!”
祝良去开门,青叶也拢拢头发下了床。
素美这回没有受祝大妈所托再带鸡蛋、鸭蛋什么的来,空手来了,进门先观察一下青叶的肚子,“大丫又长大了!”
然后激动的宣布:“时尚女郎服装店下星期开门营业!到时候你俩可得给俺撑场子去。”
就在这个春天,素美真的把开店的想法变成了真的。
祝良去买菜。
素美和青叶说起来怀祝贺时候的种种,掀起自己的衣角,带着几分调侃说:“你看我这肚子,那时候像个圆圆的绿纹西瓜,这两年肚子倒是缩回去了,就是花纹还在,一辈子都跟着我了。”
妊娠纹一截一截布满肚子,像海水褪去,沙滩上留下的纹路。
“我没有长纹,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呢。”青叶觉得那纹路真有点触目惊心,说,“当妈妈真是要付出代价啊。”
“其实长了也没事儿,反正衣服一遮就看不见了嘛,最多就是孩儿他爹能看见,灯一拉,他也看不见了。”素美吃着草莓,说着说着就哈哈大笑起来,“再说老夫老妻的,脸都懒得看,谁还看肚子。”
青叶牵强的赔笑了两声。她很不喜欢“老夫老妻”这种称呼,尤其是明明结婚没多少年。
她身边这些有了孩子的亲戚朋友,就爱称呼为“老夫老妻”,顺带再对自己爱人表示几分嫌弃。
更让青叶感到奇怪的是,提起好看的衣服,结婚纪念日,甚至例假疼得受不了这种事,统统都变成了俩字:矫情!
腊月里祝良送给她的那束红玫瑰已经干枯,青叶一直没动它。
“干花也好看啊,比光秃秃的桌子好看。”
每次家里来人说起“这花都干了咋不扔”,青叶就这样说。
好像那花儿已经不是花儿,而是一种凭证,证明即使怀孕生子,她也不会变成老妈子。
祝良回来时候除了买了菜,还买了两串糖葫芦,不过这糖葫芦经过改造了,季节原因,串的不是山楂,而是红艳艳的草莓。
“来,你爱吃的糖葫芦。”祝良放下菜篮子,把糖葫芦递给青叶和素美。
素美租的店面离青叶单位不太远,选了个黄道吉日开门。
除了她娘家人、祝民、祝贺等人来捧场。
青叶送给素美一台bp机,素美把它往腰里一挂,激动的说:“我一下子觉得我像女老板了!咱家也装上电话了,以后家里那仨人我想呼谁就呼谁。”
素美没想到,祝良还给她送了份惊喜。
去年夏天,素美开着三马车,青叶坐在副驾驶,俩人朝气蓬勃的照片被晚报记者拍下来,还刊登了出来。
祝良当初跟那记者要了照片,这回又邀请他们:你们可以报道一下后续发展。
记者一听当初开三马车的时尚女郎进城开店了,带着通讯记者就来了,“这是时代新风啊,我们要写一篇报道。妇女能顶半边天、农民正在奔小康等等,都是我们需要的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