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们自椒房殿中走出后均舒了一口气,她们不敢大意,垂着头,步履匆匆,迫不及待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吴氏与胡氏落后于其余诸位夫人,二人自上马车后便小声咬着耳朵。
想起谢怀仪在大殿上的冷淡,吴氏不由愤愤道:“你我二人的夫君均为谢将军卖命,可皇后却对我们横眉冷眼,爱搭不理,当众给我们难堪,实在是过分!”
胡氏闻言上吊着眉梢,拉长了调子阴阳怪气道:“可能是嫌咱们夫君只是个三品小官,入不得她谢皇后的眼吧。”说完还用丝绢擦了擦面颊,眼角的嘲讽分外明显。
“柳氏的夫君官职是比咱们夫君的官大,可那有什么用!陈轶可是天子近臣,难道人家会舍弃眼下的荣宠,舍近求远来讨好她们谢家?”
“可不是嘛,且陈轶夫妇感情好是整个京城都知道的事,柳氏怎么可能因为谢皇后的三言两语而背叛自己的夫君。说不定柳氏无意间说些夫妻恩爱的话,她反倒还受了刺激。”
两个朝廷重臣的夫人喋喋不休,仿佛若是再添上一盘瓜子,两盏茶水,她们就能编排谢皇后一天。
可谢怀仪并未如她们想象中的那样处处吃瘪,待椒房殿重新清净下来后,她心情很好地向柳氏招了招手,道:“过来。”
晚枝见诸位夫人走远后,十分自觉地去小厨房端来了新做的百果蜜糕,一块块糕点躺在白玉盘内,艳丽如三月桃花。
柳氏不解,依言提起裙摆坐在谢怀仪对面。
只见方才还一脸冷淡的谢皇后看着她笑意盈盈,并递给她一副象牙筷,催促道:“尝尝,小厨房新做的,我都不舍得分给方才那些人。”
语气里带着些许邀功,亮晶晶的双眸含有期待,这样的神态让柳氏恍惚觉得她并非初次见到谢皇后,好像她们是认识多年的挚友。
事实是这是她第一次见谢怀仪,又想起夫君临走前的嘱托,心中隐隐升起戒备。
柳氏有些拿不准谢怀仪的心思,她看着那双期待的眼睛,迟疑举起筷子夹了一块糕点轻轻咬了一口。
相比起柳氏的斯文,谢怀仪的吃相可算得上粗鲁了,她也不在意皇后端庄的形象,持筷夹起离她最近的那块糕点,一口便咬下去大半。
这百果蜜糕不仅颜色深得谢怀仪喜欢,就连味道也是极好的,口感软糯弹牙,气味香甜。她一双好看的凤眼微眯,嘴角呈现愉悦的弧度。
待一口下肚,她才看向柳氏,柳氏吃相极其斯文,象牙筷下的糕点只被小小咬了一口,缺的那角都可以忽略不计。
“不好吃吗?”谢怀仪遗憾道。
“没有的,臣妇很喜欢。”柳氏倒没有奉承谢怀仪的意思,这桃花色的糕点确实味道很好,她再度咬了一口,当软糯的口感再度充盈在口腔时,她的眼角亦忍不住愉悦上扬。
“那就好。”谢怀仪放了心,两人你一块我一块用得很是愉快。
默契十足。
想象中的试探迟迟没有来,待腹中隐隐有了饱胀感后,柳氏不禁疑惑,皇后单独将她留下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吃饱了?”谢怀仪看着空空如也的白玉盘,抬头看向柳氏,没看出来呀,长相清秀婉约的柳氏居然这么能吃,她觉得自己仿佛找到了同伴。
“什么时辰了?”谢怀仪摸了摸微鼓的腹部,转头问向守在身侧的晚枝。
“回娘娘,刚到巳时。”
“哦,那还早。”
离午膳还有一段时间,谢怀仪咂了咂嘴。
柳氏清秀的面容上浮现淡淡的羞涩,她也看到了那个比脸还干净的白玉盘。
“嗯。”她小声应道。
实在是太失礼了,她内心一阵懊恼,即便是糕点再美味,也不该在这样的场合吃这么多。
不过皇后好像一点也不在意?
“走,陪本宫出去逛逛,消消食,你今日便留在椒房殿用午膳吧。”
柳氏眼中闪过一抹诧异,她恭敬道:“臣妇遵旨。”
她愈发看不懂谢皇后的举止了。
若要让谢怀仪形容今日的御花园之行,她只能用非常不赶巧来形容了。
本来她与柳氏散步赏花,相处十分和谐融洽。偏有不长眼的人来打扫这份宁静美好。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林若云敷衍地福了福身子。
要说这林若云还真是锲而不舍地在她面前找存在感,昨日才被她打了一巴掌,脸上的红印都未全消呢,今日又凑在她跟前了。
真是聒噪。
谢怀仪完全不搭理她,林若云也不感到尴尬,她自顾自起了身,一副弱柳扶风的柔弱样,轻轻柔柔对柳氏道:“想必这位便是陈夫人了吧?本宫常听说你与陈将军的感情极好,是以对你很是好奇,夫人若是得空,可来昭阳殿坐坐。”
柳氏尴尬地见了礼,道:“臣妇柳氏,见过贵妃娘娘。”
她只问了好,却并未搭话,算得上是婉拒了。
林若云暗暗瞪了一眼谢怀仪,还真是小瞧她了,不过短短几个时辰,便同这位陈夫人走得这样近。
她抬眼瞧了一眼柳氏,目光中的轻蔑一闪而逝。真是个拎不清的,丈夫是天子近臣,却非要作践自己去接近谢怀仪。
“皇后娘娘,陈夫人初次进宫,若是有得罪你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林若云无头无尾说了这样一番莫名其妙的话。
她捂着自己还带着红印的半边脸,做出一番我见犹怜的姿态对柳氏诚恳道:“陈夫人,想必你是第一次进宫,很多规矩都不懂,不过没事,只要你谨言慎行,不犯了皇后娘娘的忌讳,想必是没什么大碍的。”
林若云说完这一番话,便身子微侧,将那半边带红印的面庞完完整整地暴露在柳氏面前。
谢怀仪:……
“本宫耐性不好,你若还是这样没完没了,本宫不介意为你另一边脸也添上巴掌印。”谢怀仪活动了下手腕,面上似笑非笑。
林若云很是识时务,要说的话已经说完,她匆匆福身:“臣妾告退。”
“觉得本宫手段过于凌厉?”谢怀仪看着垂首的柳氏。
“没有。”柳氏摇了摇头,她虽然对谢皇后的行为存疑,可也分得清楚是非。林贵妃说话似是而非,每句话都在挑拨她与皇后的关系。还有,她眼神可好着呢,林贵妃眼中的轻蔑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娘娘不像是一言不合便惩罚人的人,定然是贵妃做了有悖于娘娘的事。”柳氏神色平静,不见讨好殷切,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可就是这样平淡的态度取悦了谢怀仪,她心情很好地扶了扶发髻,大言不惭道:“那是自然,她总是来刺本宫的痛楚,本宫自然不能放过她!”
“娘娘贵为皇后,自然有处置宫妃的权力。”
“可林若云不这么想,她总觉得是本宫抢了她的皇后之位,故而常常惹本宫不快。”谢怀仪扬了扬脸,神色倨傲。“笑话!本宫需要抢吗?如果不是成砚,本宫分明可以嫁给自己喜欢的男子。是他毁了这一切!”
谢怀仪神色激动,面上先是嫌弃,后来转化为刻骨的恨意,连着明艳的面容都沾染上了阴郁。
柳氏虽然不认同谢怀仪的某些做法,可在感情这方面她是有些同情谢皇后的。
谢怀仪在入宫前有个万分喜欢的男子,这在京城不是什么秘密。
可三年前那个男子死了,再过了不到一年,谢怀仪入宫成了皇后。
至于那个男子怎么死的,众说纷纭。
“娘娘。”柳氏眼尖地发现一抹明黄色的身影向她们这方挪动,她轻轻推了一下谢怀仪,示意她莫要再说那些惊世骇俗的话了。
谢怀仪正纳罕柳氏为什么推她,结果一抬眼便看见离她越来越近的成砚。
“臣妇光禄勋陈轶之妻柳氏见过陛下。”
“你就是陈轶的夫人?”成砚略一打量眼前的夫人,很好,白净的面庞上没有巴掌印,神色平静,面上并无委屈之色,想来也并没有受到什么苛责。
“是。”柳氏仍保持福身的姿势。
“起来吧。”成砚淡淡到。
他看了一眼神色冷漠,连一个眼神都不曾分给他的谢怀仪,大手紧了紧,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一见怀仪那副拒绝交流的姿态,只得心下叹口气:“朕就不打扰你们了,你们继续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