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伤情

秦月瞪大了水盈盈的眸子,微张着嘴,因太过震惊惧怕,怎么也发不出音,试了很久,结果仍是上牙磕在下牙上,牙齿打着颤。

“秋……”

她说的极为艰难,嘴角牵扯到受伤的脸颊,她忘了疼,脑中嗡嗡作响,颤栗如风中落叶。

“秦姑娘就不必打招呼了。”秋玉冷眼看着床上瑟瑟发抖的秦月,一阵冷笑,蠢货!

她转身将门栓上,而后自顾自走到秦月床前。

秋玉大致扫视了一番屋内陈设,雅致秀丽,香木雕花拔步床上花纹精致,青色铜熏炉上方有缕缕轻烟升腾,整个房间弥漫着清幽的香气,还有那扇四折花鸟围屏,看得出,陈家将这位表小姐养的很精细。

秋玉忽的嗤笑一声,吓得秦月身子猛地一哆嗦。

“怪不得。”秋玉神情古怪。“原是上京城繁华致使秦姑娘迷了眼,又在陈家过了一年精细的闺阁小姐生活,竟让你忘了自己原本的身份,还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说到后面,秋玉语气越来越重,面上亦带有厉色,她冷着脸警告:“秦姑娘莫要忘了,是谁将你送来上京,又是谁让你摆脱了那样遭人欺辱的日子。姑娘若是记不得了,我可以让人送你回去。”

“秋玉姑姑,不要!”秦月吓得花容失色,只要想起冷漠自私的父亲,还有刻薄恶毒的继母,她便头皮发麻,不!她绝对不能被送回去!

“姑姑饶命,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秦月掀开被子,手忙脚乱下床,一时不察,脚被被子绊住,一脚踩空,连人带被子摔到了床下。

她顾不上浑身的疼痛,跪着前行,抓着秋玉的裙摆,哭得涕泗横流:“求姑姑饶我一命,您帮我跟娘娘说说好话,我真的不敢了,求你们不要将我送回去。”

接踵而至的打击让秦月心神大乱,她后悔不跌,只看到了天子的俊美容颜以及后面的泼天富贵,却没想到自己万一败了怎么办。在贵妃娘娘面前勾引天子,她会死的!

秦月连滚带爬去找出了自己所有值钱的东西,一股脑儿捧到秋玉面前,哀求道:“姑姑,我以后会听话的,您帮我向娘娘求求情好不好?我保证,以后娘娘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她再也不要回去过那样低贱至淤泥里的生活。

秋玉将自己的裙摆抽开,然后在那一堆玩意儿中挑了最值钱的两样,这才不紧不慢地低下头,拍了拍秦月红肿的脸颊:“秦姑娘知错就好,你只需要完成好你唯一的任务,成了娘娘自然不会再管你。”

“还有。”秋玉直起身子向外走。“收起你那些痴心妄想,再有下次,你也不必回平城了,就葬在这上京城吧。”

秋玉说的云淡风轻,却叫秦月脖子发凉,直到门扉声再度响起,她一颗在胸腔乱跳的心才慢慢平静下来。

应该没事了,她拍拍胸口,有着劫后重生的庆幸感。

有了秋玉这一番敲打恐吓,秦月只想尽快嫁给陈轶,什么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心思更是消失了个一干二净。

她丝毫没有怀疑秋玉所说的真实性。

表哥救不了她,先不说她来陈家本就目的不纯,表哥再受陛下重视又如何?她面对的可是陛下最宠爱的贵妃娘娘,有圣宠在身,又有那样显赫的家世,要处死她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谁敢有异议?

皇后那般不得帝宠,还不是想打她就打她,表哥也是默认的态度。

她重新爬回床上,脸上仍有不可忽视的刺痛感,一碰她便疼得直掉眼泪。

盖上被子,秦月死死攥着拳头,眼中流动着势在必得的光芒,她一定要尽快好起来,嫁给表哥。

平城,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回去!

去过皇宫后,陈轶对秦氏及秦月的态度难得强硬起来,秦氏本想向柳宛发难。可在不经大脑说出妄议皇后的话,被儿子一顿疾言厉色后,难免心虚,做母亲的总归是希望儿子好的,事后她也开始后怕,这话若是被别人听了去,定会连累到儿子。

秦氏虽不甘,却也只得消停一阵子。

现在当务之急是让月儿的脸好起来,然后给两人创造独处机会,就因为进宫一事,他们生分了不少。

一想这儿,秦氏便后悔不跌,本想着让侄女进宫见见世面,顺便挫挫柳宛的威风。

谁知半路出了这样的事,那皇宫果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柳宛本以为婆母会趁机刁难,甚至是鼓动陈轶休了她,谁知却没动静,除了看向她时总是露出怨恨的目光。

她做好了最坏打算,若真闹到被休弃的地步,她便让陈轶写了和离书,保全最后的颜面,从此青灯古佛一生。

预想中的结果没有来,柳宛并没有感到欣喜,得过且过的活着,不过没了婆母折腾,她近日倒是睡得不错。

再次跟着怀仪出宫时,她脸上没了憔悴之色,引得怀仪打量了数回。

“你那日回去,家中婆母可有刁难你?”等柳宛已经离宫,她才后知后觉想起,秦月便像那林若云,惯会两面三刀,回家若是来个恶人先告状,柳宛怕是又要被欺负。

她该早早让柳宛避开才是,当时怎么就没想到呢?

怀仪懊恼了好几日。

“不曾。”柳宛眉眼弯了弯,笑容恬静柔和。

不仅没有婆母的刁难,次日陈轶还同她道了歉,说是他已经从陛下那里得知真相,是表妹动了不该有的心思才引来惩戒。他还难得站在她这方,说她嫁给他的这些年受委屈了,日后他会尽量开解他的母亲。

柳宛当时只笑,并不接话。

夫妻几年,她对他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正如婆母永远不可能从心底接纳作为贵女的她,陈轶也永远不可能伤害放弃他的母亲。

确定柳宛并没有强颜欢笑后,怀仪终于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

柳宛失笑,她发现,皇后娘娘同那人很像,一样的心善。

“对了,娘娘,我们今日是去何处?”透过车帘,柳宛看见鳞次栉比的商铺不断往后退,景象也由繁华变得清静起来。

“去见一个人。”

“谁?”柳宛好奇。

“姨娘,廷之的姨娘。”

柳宛愣住,一时不知该作何回复,甚至表情都僵住。

廷之……

就是娘娘未入宫时心爱的郎君吧?

她垂下头,掩去古怪的神情,一时不知该说娘娘恋旧,还是该说她胆子大。

半晌,她只得在心中叹气,娘娘胆子一直很大,不是吗?

掌掴贵妃,怒骂皇帝,现下不过是去看个身份特殊的旧人,也不是什么大事吧?

怀仪不知柳宛的想法,引着她去了城郊的私宅。

宅子里种了许多鲜花,春日里开得正好,怀仪二人到时,苏姨娘正靠在摇椅上晒太阳。

“姨娘!”怀仪拎着裙摆,欢欣向前跑去。

“岁岁?”苏姨娘睁开了眼,她什么也看不见,却仍在找怀仪的方向。

那双空洞无神的眸子总能让怀仪心中一痛,她忙收拾好心情,主动上前,蹲着身子靠在苏姨娘旁边。

“是我,我来看您了。”

她回的温柔,下一刻语气又雀跃起来:“姨娘,我今日带来了我的密友。她叫柳宛,我们都称呼她为‘三娘’。”

柳宛看着怀仪愣神,怎么也没想到稚气与温柔这种矛盾的特质会出现在皇后身上。

直到听见怀仪介绍自己,她几步上前,亦学着怀仪蹲下,温声问候道:“姨娘,我是柳宛。”

“三娘。”苏姨娘笑的欣慰。“我听岁岁提及过你。”

岁岁也有朋友了,这算不算是她放下过去,走出的第一步?

她自然希望儿子喜欢的姑娘能够一直记着他,可斯人已逝,活的人总要继续下去。她了解廷之,比起痛苦地铭记一辈子,他会希望岁岁能够放下,放下过去,去过崭新的生活。

她留两个小姑娘用了中食,并送了她们一人一个自己做的香囊。

她眼睛看不见了,嗅觉却变得格外灵敏,闲来无事,总爱做些什么打发时间。

刺绣是不能了,只能托侍女去做,可用来填香囊的花瓣却是她亲自挑选的。

“去吧。”她催促着怀仪跟柳宛离开。“去朱雀街逛逛,挑喜欢的首饰,再去饮茶吃糕点。”

那才是她们年轻小姑娘应该做的事。

她会好好照顾自己,不给岁岁添一点麻烦的。

见苏姨娘态度坚决,怀仪也不好拂了她的意,想着下次早点来便是。

也就不再推辞,认真同她告别,这才带着柳宛离开。

“娘娘,这香囊的气味真的很不错。”

柳宛再度将香囊放至鼻尖,香气温和清幽,让人精神不由舒缓,感到轻松。

“那是自然!”怀仪说的骄傲,可不过瞬间,她的情绪又低落下去。“其实姨娘手艺很好,会做各色糕点,绣的锦囊花样精致,那时她总也闲不住,手上捻着针线,还给我绣过绢帕。可廷之死后,她生生哭瞎了眼睛,很多事都不能做了。”

“我让人照顾着她,再每月来看她一回。”

“她这辈子极其不易。”

丈夫不爱,儿子早逝。

有时怀仪甚至会后悔。

她低垂着眉眼,侧头靠在车厢上,语气低落,看着说不出的难过。

柳宛看着怀仪伤情的模样,又联想到自己,不由陷入了迷茫。

她困惑问:“娘娘,爱应当是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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