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魔教篇17

裴笑走得很稳,扶住我的手也很稳,但我心里很慌。

即便他一团和气,见面就送礼,又是狗子和道长的师父,但他毕竟是武林正道的魁首之一,他的师父早年还杀上过魔教总坛,重伤过老教主。

我和他,大概就像是身经百战的狸花猫和刚出窝的小老鼠,别说当作点心吃掉,估计拿来玩耍都嫌太小。

我何德何能啊,让他老人家搀扶着我?!

“于道长和任兄被王不救抓了,裴掌门您……”圣女说得对,与其关心魔教,还不如先去救自己两个宝贝徒弟啊!

“无妨,年轻人吃点亏是福气。”裴笑极其淡定。

“您知道王不救要做什么?还有……林琦之前做了什么?”我又问。

裴笑看着我,微笑,像天底下每一个欠揍的神棍般,高深莫测地说道:“着了魔的人做着了魔的事罢了,不算什么新鲜事儿。”

我一时吃不准他在说谁。

我叹息道:“你们就没一个人肯和我说实话,只有于道子是真心的。”

裴笑乐了,点头很是赞同:“可不是,真真向来是天生道体、赤子之心,从没有那么多弯弯绕,活得通透又自在,这才叫逍遥游。我这个做师父的也比不得他。”

“人活这一辈子,总有一些执着,如果放不下,就成了执念,执迷不悟就要着魔,别人再怎么劝都没有用,只有从万丈高崖摔下那一刻时,有些人才能醒悟过来。”

我瞅着老裴头,问道:“掌门是道家的,怎么尽说些佛家话?”

“哈哈!”裴笑笑着摇头,“佛与道,又有什么大不同的?”

很好,不愧是神棍掌门,你看这大师的说话方式就是不一样。

我知道除了道长外,谁都特么在骗我。

我是咸鱼,但我不是傻子。

任东来在骗我,他装着对王不救的事情毫不知情,装着好像于道子的失踪浑然不知,但王不救的话早就出卖了他。

我记得清清楚楚,当时王不救不肯给我开药时,他对任东来说的“横生枝节”这四个字。乍一听,好像是担心任东来救了魔教中人会引火上身,但细细品来,什么叫横生枝节?那是在告诫任东来,不要因为一时心软和冲动,破坏了他们之前制定好的计划!

王不救……与其说骗我,倒不如说,他根本不屑和我解释什么。他身上的疑点太多,看着仿佛是个幕后黑手,但问题是他为什么要做这些事?他和任东来的计划又是什么?既然做了大反派,又嫌任狗子心软,为何自己还要给我送药,安慰我“他们不会有事”?

还有圣女大人,云心鸢说的话,我能全信才是智障。先不说她根本没有解释身上的冷香是什么,没有解释床下手印如何来的,甚至也没有提到和她一起失踪的薛媛媛,光是她说自己被药控制了,我特么就不信!

王不救看上去很像个傻子吗?他明知道圣女的身份,缘何要冒这个险,将圣女一直当作“侍女”带在身边,甚至带到我的面前来?是生怕自己的计划太过周密,打算给自己找点麻烦吗?还有圣女是否知道江南舵有叛徒的事情?

还有裴笑……他显然知道很多东西,刚才那个见面,他实在表现得太过亲密了。好像我不是等着砍头的魔教中人,而是来做客拜访的小辈,而魔教圣女也不是敌人,而是他徒弟媳妇似的,淦,这语气真的很像要把云心鸢和任东来凑对啊!

但我又能怎么办呢?我是能质问蜀山派掌门和魔教圣女?还是能抓着王不救和任狗子打一顿?我只是一条废掉等死的咸鱼罢了。

裴掌门将我送回到柴房,重新扶着躺下,听到我深沉又无奈的叹息,便安慰道:“何必如此忧愁呢,萨宁?”

我幽幽地看了他一眼,道:“难道裴掌门喜欢什么事都被瞒着,连问都不能问出口的滋味?”

裴笑又温和地笑起来,坐在我床头,没有什么掌门架子地托着半张脸,点头道:“没人不让你问,你想问什么,就问我吧。”

“我问了……就在刚才。”我更加哀怨了,裴笑倒也回答了,只是风格十分谜语人而已。

“我远在蜀山,也不是什么都知道,只是徒弟经常写信回来,我多少猜着一些,”裴笑含笑问道,“你觉得东来怎么样?”

你是说那只成了精的贼狗子吗?

看到我一言难尽的表情,裴掌门哈哈笑起来,豪爽的风格一看就知道和狗子是嫡亲的师徒,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个黄橙橙的橘子,一边剥皮一边说道:“我自己养的徒弟心里清楚,东来不是什么恶人,他只是太过执着于一些事情,又自视过高罢了。”

“比起真真,东来其实更像我年轻的时候,我们虽然身在道门,天天念着《清静经》,可心里比谁都不清静,因为天赋高,想要的就更多,自以为能左右天下之事。”

“我劝过他,可年轻人总不爱听师长训诫,总要自己吃了苦头,才知道这世间有太多事是不可能全捏在手里的,人于天地间不过浮萍而已,随兴所至,随心所欲,却又不拘于执念,最终无愧于心,就足以称为《逍遥游》了。”

谜语人继续在说谜语,不愧是蜀山掌门,真的太喜欢说教了,难怪狗子不爱听。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裴笑顺手分了我一半橘子,酸得我眼泪都快下来了。

“东来和王不救是至交好友,最开始并不知道神医的打算,可知道了之后,却没有阻止,反而顺水推舟,想要达成自己的目的。”裴笑的表情淡了下来,继续剥着手里的橘子,“你们教的圣女、还有薛家小姐应该也是这样加入的,几个年轻人在一起就是有冲劲。”

“唯一的变数,大概就是你。”

裴笑看向我,问道:“你想想,如果魔教派来的人不是你,这件事会如何发展?”

我的呼吸滞了滞,如果下山的不是我,而是……比如说蓝韶,以他的性格,应该还是能被床下的手印一步步引到林家去,也许会被林琦当场格杀,也许会和我一样,被叛徒出卖后抓起来祭旗,而蓝韶绝不会和于道子及任东来相交,也就见不到王不救,圣女更不会露面。

等到除魔大典开始,蓝韶被祭旗,圣女被害也被坐实,必定惹得魔教教主狂怒,引得正邪两道陷入厮杀中。

这就是他们的计划吗?任东来、王不救和圣女原来都是一伙的?那么从一开始,圣女失踪就是预计好的?

他们想毁了林家,也想毁了魔教,打破武林现有的所有格局……

“您猜到这事,竟也由着他们?”我定定地看向裴笑,一旦正邪贸然开战,将牵连多少人?

裴笑摇头:“我说过,东来不是什么恶人。你担心的事情,他也知晓,他绝不会拿无辜百姓的命,当作自己计划的牺牲品,必定还有其他周全的计划。”

“什么计划?”

“贫道远在蜀山,又怎么可能事事知道呢?”

“你就这么相信自己的徒弟?”

裴笑冷不丁扬眉,第一次透出些锐利的锋芒,是了,作为蜀山派掌门,他又怎么可能是个只会做老好人的软包子。

“我的徒弟我自然知道,何况……萨宁,若是这几个年轻人当真冷酷无情,不择手段,又怎么会容许你活到现在,甚至竭力护着你。”

在这个计划中,下山寻找圣女的魔教之人,本就是个被利用的牺牲品。

一个用完就扔的废品,又怎么值得计划者冒着暴露的风险,请来神医为他诊脉开药?又怎么值得原本隐于暗处的圣女亲自出面相救?

除非,那不是一个废品,不是死有余辜的魔教中人,不是能拿来牺牲的垃圾,而是他们不愿割舍、被卷入无妄之灾的友人。

计划就在这里产生了变数。

我叹气,语气中却有几分幸灾乐祸:“那他们现在可就头疼了,裴掌门,你这弟子也太……了些。”

又想要继续推进计划,又想要保下我,啧啧啧,狗子,裂开了吧。

狗子有没有原地裂开,我不清楚,但我知道裴笑来过之后,王不救就再也没露过面。

这倒是坐实了,圣女和他是一伙的事实。

我多少猜到他们的想法,仔细想想,如果能借机灭掉魔教,也没什么不好的。自从摇光死后,圣女大概就恨透了教主,这样一个烧杀抢掠,动辄把人扔到蛊虫坑的门派,还是早点灭掉的好。

我在魔教待了那么些年,要说无辜,恐怕连我都不算无辜。诚然,我没有主动杀过人,最多就是正当防卫,但毕竟还是犯罪组织的一员。哪怕按照中国法律判刑,我这个后勤人员也算个从犯,三年起步吧。

连我这样的都三年起步,剩下的犯罪成员绝大部分判个无期、死刑的绰绰有余。

我和魔教不少人关系都很好,他们并不都是疯子变态,在执行杀人放火的命令之余,他们有的爱纂刻、有的喜欢听曲,有的爱寻觅吃食……同事之间相处,没有利益冲突时,也是和善又热情。更别说我师父是一手将我抚养长大的救命恩人,将我视作亲生儿子般疼爱。

但他们也真的该死,魔教不被灭门,真对不起那些惨死的无辜百姓。

任东来和圣女的选择是对的,对魔教中人,不需要留情。而且整的这一出,除了针对魔教之外,也算计了林老王八,林琦杀了一儿一孙,又逼疯另一个孙子,啧,狗子可真是狠啊。

想通了这一切之后,我对目前的境况就更淡定更咸鱼了。

好耶,反派要被主角吊路灯了,那我死也无憾了。

我甚至很想见面劝一劝他们,不要费这个脑细胞来救我了,就像王不救说的——横生枝节,再惹火上身,何苦呢?

但显然这个计划里没有我说话的份儿。

时间一晃就到了除魔大典,途中裴笑来给我送过几次药,直到第五天一早,听着外面喧闹的声音,我便知道到时间了。

任东来等人一直按兵不动,怕是就打算在今天搞事。

我看了裴掌门一样,手里摩挲着那个熊猫铜牌,问道:“所以,是谁和掌门说我喜欢竹熊的?”

这个问题实在不吐不快,谁啊,这么八卦?

“真真写信告诉我的,我让他下山多看顾他师弟一些,”裴笑含笑道,“他实在老实,每天都写信送回去,我们蜀山派驯养猎鹰,来回倒也快。”

我都能想象道长每天晚上点起蜡烛,一笔一划把经历过的每件事都写上去的老实模样。

嗯,有点可爱。

“别怕,萨宁,”裴笑的手落在我肩上,安慰道,“我那两个徒弟一心一意救你,我就不会让你死,毕竟徒弟闯了祸,做师父的要承担。”

蜀山派从来不怕任何事,更不怕林家。

“另有件事,你师父带了各路魔教人马来救你,应该快赶到了。”裴笑十分淡定地在我耳边扔下一个炸雷。

???

不要啊,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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