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的丧事已过,娘娘不必再穿这白衣了。”
“我是在为我娘亲和长兄戴孝。”言予浅冷声纠正。
国师:“夫人与二位将军都去世一年多了,又何来戴孝一说?您可还是放不下?”
言予浅垂眸不知在思索什么,并不回答。
国师倒也不恼,挥挥手从身后招进来两个宫女,那宫女一人手中捧着一套金丝流光的华服,另一宫女手中则端着凤冠。
“陛下眼下根基已稳,无需再看旁人眼色,他今夜便会下旨封娘娘为皇后,您快试试这件特地为您量身打造的华服,这衣裳可是由那御用绣工绣制了大半年,就等今日这大喜的日子了。”
言予浅:“”
见言予浅依旧无动于衷,国师劝道:“娘娘,其实陛下有很多苦衷,尽管他迫不得已做了许多伤害你的事,可是他的心却是始终系在你身上的,这皇后的位置,也是他力排众议要给你的。”
“从今以后,娘娘便是苦尽甘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国师。”
言予浅忽然叫了他一声,并且直直的望着他的眼睛。
国师下意识浑身一颤,不知为何,言予浅的眼神竟如此的有威慑力。
言予浅这样看着他,国师连一句话都不敢说。
言予浅问道:“为了登上这帝位,从一开始,你就跟淮煜瑾合谋设局给我下套是吗?”
“”国师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自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甚至就连皇帝都没有发现,没想到,竟然被言予浅识破了。
“你不用反驳我,我已经有了答案。”言予浅看了一眼宫女手中的华服,“其实本不想直接挑明的,只是今日实在是心情好,所以便摆在明面上和你说了。”
言予浅的眼中满是讽刺,可国师却以为她当真是心情好,便实话实说道:“当年若是没有娘娘你,陛下事活不下去的,更别提当上储君直至称帝了。”
当年,年少的淮煜瑾在被发配去乾州的路上遭到半路偷袭,好不容易躲过了杀身之祸却也丢了半条命。
那时的淮煜瑾,将自己像老鼠一般藏在泥泞里不敢冒头。
话说一个人只要失去了尊严和斗志,便不可能再重新站起来。
而那些人虽没有明着将淮煜瑾杀了,却从另一个方面摧毁了淮煜瑾的自尊心。
那样的淮煜瑾和现在真是截然不同。
直到后来他遇到言予浅。
是一年的春日,彼时娘亲带着淮煜瑾在乾州边郊踏青。
国师向来能观人相貌,他一样便看出言予浅会是淮煜瑾日后的出路,会是他最大的机遇。
淮煜瑾自然是不信的,他向来不信这些,直到他亲眼看到一只奄奄一息的小兔子在言予浅的祈福下重新变得活蹦乱跳。
“此女身怀福星命格,据我所知,她乃言大将军之女,言清国虽盘踞在这小小的乾州,可实力也是不容小觑的,更何况他的两个儿子皆为不可多得之材。”
“殿下,如今身陷囹圄不要紧,我相信,只要您抓住了此次机遇,天下一定会重新回到您的手里!”
于是彼时一无所有深陷黑暗中的淮煜瑾,便决定抓住在阳光下活泼善良无忧无虑的言予浅。
他不是想将她拖入黑暗,而是希望言予浅身上的光能分一点给他。
一点就行了,一点就够了。
国师看着面前的言予浅,坦言道:“当年半路截您的那批土匪是我安排的,为的便是能让陛下和您快速拉近关系,陛下当年若是没遇见娘娘,他便不会有今日,别说称帝了,就连活到此时都很艰难。”
“哈哈哈哈哈”言予浅大笑几声,笑着笑着眼泪却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若是没遇见我他便不会有今日?那他有没有想过,他若是没有遇见我,我便不会有今日!”
“这么多年,我如何对他,而他又如何待我?!难道我就是活该吗?!”言予浅恍惚的看着地面,“我有了这命格,难道我就活该吗?”
“娘娘,这两年殿下刻意疏远你,也是有苦衷的。他若是与你太过亲近,先皇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哪怕如今陛下登基,手握兵权,他也无法与先皇的遗旨对抗,你看历朝历代的君王,有哪个敢违抗先皇的遗旨?所以,便只能先委屈委屈娘娘。只是好在现在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国师真挚的看着言予浅。
可言予浅却只想笑。
她这辈子受尽了苦楚,在靠近淮煜瑾之后,她甚至没有一天是安稳睡着的,她为了淮煜瑾瘸了腿,受尽了伤害,甚至连累了她的家人。
她最亲爱的娘亲,长兄,皆因此而死。
可他们现在却来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她站在淮煜瑾身边的代价。
可谁又征求过她的意见?这一切她到底想不想要,谁又问过她?!
“国师说的当真是太简单了。”言予浅笑得意味不明,“一切都能过去吗?”
不知为何,国师竟有些畏惧此时的言予浅,他没再多言,只是拿起那件锦衣华服,“今夜陛下便会下旨封娘娘为后,还希望娘娘您做好准备,好好迎接册封。”
言予浅让他将衣服放进冷宫内,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抗拒。
于是国师便以为她已经妥协,心满意足的带着那些宫女离开了。
入夜。
星宿亮眼的密布在天空之上,似乎伸伸手就能将他们摘下。
新帝登基,挑的自然是吉日中的吉时,甚至连星星月亮都来给他捧场。
淮煜瑾从后厨顺出一束火把,畅通无阻的出了冷宫。
如今离封后已没几个时辰了,此时没人敢拦她。
已是冬季的夜晚了,寒风呼呼的吹,言予浅身上的白衣很是单薄,可她却不觉得冷。
言予浅穿过弯弯绕绕的小路,停在国师负责的观月阁外。
观月阁是国师负责测算天象的地方。
也就是在这里,国师将她的一生都算了个尽,她倒是要看看,看他能不能算到今夜之事。
言予浅随手将火把扔在观月阁外。
按理说这冬日潮湿又多风,这火该是点不起来的,可就好像是老天在偏袒她一样,这火把瞬间就点燃起了周围的落叶,直至将整个观月阁围在火海中。
然而此时人人都在庆祝新帝登基,并无人注意到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