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松田阵平!你他妈的!松田阵平啊!!]
[你他妈动一动你聪明的小脑瓜,以前不是猜对一次了吗?你不是猜到他是did多重人格了吗!为什么还没看出来——!!这是toru啊呜呜呜,这是深爱着你们的toru啊……]
[为什么要用那么难过那么恐惧的眼神看他……呜呜呜为什么!]
[我虽然知道松田没想错,但是还是好难过好难过,好想骂人啊giao,他妈的格兰干的破事真的不是toru的错啊!他已经很坚强了……]
[松田可能以为toru要对姐姐下手吧……可是对已经做出选择的toru来说,这很可能是他最后一次看到早织了,这个额头吻(哽咽)我真的爆哭]
[我的姐弟血糖了呜呜呜,他妈的,醒着见一次面怎么就那么难啊!]
[等下,等下?!toru选择啥了?啥选择了!!]
[图:千代谷彻靠近神索时拿走报警器toru把有定位功能的报警器带走了,肯定不是给自己用的啊,那还能给谁?给接应的朗姆啊!他这是想死之前拉个组织成员下水了啊!]
[???为什么就要死了!(瞳孔地震)]
[千代谷彻盗取u盘身份暴露,怎么也不可能瞒过去,他再也不可能回到搜查一课、回到大家身边,这对已经失去所有的toru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
更别说他在他们身边的时候,格兰很可能伤害同伴……在这种情况下,他可能已经万念俱灰了吧]
[还有一点,u盘肯定不能给组织,不如带着一起死]
[我为什么会觉得他会在最后一刻将u盘给公安,因为他知道他所有的亲朋好友都在为此努力……只有这样,千代谷彻才算没有白来这个世界上一遭——他想要被记住]
[no——toru你还记得自己的无期徒刑吗!!组织还没死!我不允许你死刑啊呜呜呜]
[我他妈!我不信呜呜呜,toru我不能没有你啊——]
八点四十五,组织。
降谷零觉得自己的灵魂与身体似乎有些不衔接,像是运转过度了的机器,齿轮一不小心就滑脱了轨,接不上去,只能傻傻地追着,狼狈地行动。
他第一次看到了组织的洗脑吐真剂的模样,荧蓝色的,像是大海一般美丽;可一旦注射进人的体内,瞬息间就变成可以拍碎礁石的波涛。
千代谷彻手中还揪着反扑时拽下来的琴酒的一缕银发,但很快,那缕头发也被红色浸染,贴在他的胸口,
他抓着自己的衣领,垂着头,激烈的咳嗽仿佛是想将五脏六腑都倾倒出来一般,又恰巧将琴酒的一个个问题全都回避。
滚烫的枪管被塞到他的手中,一声声命令撞击着鼓膜,黑发青年的手臂升起又落下,还在痉挛的手指却执着地不肯扣下扳机。
琴酒显然是没有那么多耐心,猫戏耗子的时间已经结束,剩下的只有足够残忍血腥的吞食入腹的手段。
降谷零眼睁睁地看着第二支药剂注射进青色的血管,千代谷彻瘦削到咯手的脊背彻底弯下,仿佛能看见液体顺着血液啃噬着身体,一点一点地将仅存的生机带走。
他想要死死地忍住疼痛,却依旧漏出了一丝气音。
那黑发被汗水浸透,黏着皮肤,愈发显得他瘦弱可怜,像是在暴雨中无处躲避的流浪动物。
而呈现出安静的黑眸像是被剥夺了神智一般,空洞得吓人,千代谷彻依旧握着枪,却在抬手后又一次摔下,努力将自己调整至坐姿笔直的状态,以此保留最后的傲骨。
这姿势降谷零太熟悉了。
坐在警校第一排位置的同学,上课时永远都是挺直着腰板认真地坐着笔记,从未有任何地松懈。
他还在坚持啊……
“格兰玛尼对疼痛的耐受度倒是一如往昔的高,放过去给那些条子太亏了。”
琴酒的声音还时不时传来,哪怕是冷漠如他,在面对这录像的时候,也不由得聒噪了几分:“一般人甚至承受不住一支的疼痛,活活痛死的也不是没有。”
因此,能一而再再而三坚持下来的千代谷彻,在琴酒眼中,也有了一份独特的位置。
降谷零吸了一口气,刺鼻的烟味涌入鼻腔,却化作一粒粒冰碴子,直直地往骨头缝里钻,疼痛和麻痒一齐传来,让他眼前甚至有些发黑。
神索也承受过这个,彻与早织有共感。
也就是说,他整整在短时间内承受了三次足够将普通人疼死的剧痛。
甚至在这种情况下,他还在坚持着,坚持着他作为警察最后的尊严……
降谷零咬紧牙关,努力不发出任何声音,心中的问责却隆隆的,将他的脑海直接覆盖住,连琴酒讨人厌的歹毒话语都消失了。
降谷零凭什么……能揣测他的意志力不坚定?
降谷零凭什么……觉得他会为了私欲开枪?
他到底……先前都在想什么啊……
‘我答应过早织,要带着她的梦想走下去。’千代谷彻有些腼腆地笑着,‘后来发现,当警察很好。’
‘我喜欢这个职业。’
‘一切为了公众的利益!’窗明几净的食堂,他们六个人的手交叠着,意气风发地喊着。
千代谷彻的声音很清晰响亮,他一直在践行着这条道路。
天,天啊……
向来以科学和唯物主义为标准的降谷零,在此刻终究还是升起了不实际的想法。
如果真的有神灵,求求救一救他吧……
求求重新来过吧……
付出什么代价都行。
什么都行。
但是没有如果。
他只能看着那眼眸越来越空洞,像是被掏空的壳子,而那纯粹的灵魂,在疼痛和威胁的双重碾压下,已经变作了一片又一片的亮片,好像已经四散在空中。
他被琴酒拽起来,摔到通了电的墙壁上,像是无声无息的电动玩偶,在通电后产生了颤抖和痉挛,却没有任何主观的想法。
那把被传递了许久的伯/莱/塔又一次塞到了千代谷彻的手中,琴酒恶劣的声音带着胜利的得意。
他迫使着那颤抖的手臂抬起,瞄准了卧底,迸发出火星。
千代谷彻至此发出了作为他自己的最后一声悲鸣:“我……拒绝!”
“不要……”
那子弹终究是脱离了枪械,成了压垮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它不容置疑、毫无回旋余地地收割了一条性命,也将动手的人的灵魂送到了恶魔的手下。
最后的反抗中,有什么东西悄然诞生,占据了这具在药剂和电流下已经崩溃的身体,迫使着手指扣下扳机。
那黑眸中最后的光芒彻底湮灭,变作了磨砂质感的雾蒙蒙的一片。
降谷零心中莫名有了种终于落定的茫然感。
千代谷彻本应有着最美好的未来,他本应该成为公安,本应该与作为c的姐姐对接,在意外中获得重逢的惊喜。
他会有许多朋友,许多爱他的、尊敬他的人。
而不是阴差阳错地烂在组织中,成为一具毫无灵魂的木偶。
可本应该,本就是个假设,已经发生过的悲剧明摆着撕碎给他看,降谷零却没有任何躲避的机会。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伴沉沦入黑暗的全过程,却又觉得如此荒诞。
命运向来任性到恐怖的地步。
对——荒诞。
已经彻底成为组织手中一把刀的格兰玛尼,却依旧将波本是降谷零的情报隐瞒得严严实实。
他甚至回到了他们的身边,在无可挽回的余地下,失声痛哭。
接着,他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从警校毕业,进入搜查一课,成为万众睹目的“正义之星”,而在黑夜中却拿着双枪扫射着无辜群众。
疯狂与理智交替,悲悯和残忍共舞。
如此……荒诞。
降谷零看着屏幕。
已经一枪落定的黑发青年并没有松开手中的枪,他坚定不移地扣动扳机,连着几枪射穿了墙上挂着的神索的投影,而剩下的子弹则是交代给了琴酒。
险些被背刺的琴酒脸上并没什么表情,或者说他早就从神索的反应中提前料到了这一切,他只是看着青年打空子弹,摁着他的手臂,冷冷地喊他:“千代谷彻。”
“我不喜欢你喊我这个名字。”在片刻沉默后,黑发青年开口,用平静且沙哑的声音说。
那表情太过于死寂了,像是机器被格式化后的空白,甚至说已经超过了一开始所记录的后续反应。
本着想将卧底送回警校的想法,银发杀手皱了皱眉:“你笑一笑。”
黑发青年听话地扯了扯嘴角,但也就仅仅是扯了扯嘴角。
别说千代谷彻那鲜活的、令人感到温暖的笑容,就连说是个笑都很勉强——看着就让人觉得假。
琴酒显然是察觉到了不对的地方,他问:“你还记得什么吗?”
青年的表情空白了一瞬,犹如生锈机器一般地艰难地道:“……全部。”
琴酒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又喊了一声:“千代谷彻。”
黑发青年只是看着他,对这个名字毫无反应,半晌,他道:“我不是他。”
“我应该叫什么。”
这时候,就连组织的topkiller脸上都不由得出现了一瞬的茫然。
“你不是他?”琴酒重复了一遍,问,“那他呢?”
黑发青年的双脚还被固定在椅子上,他坐了下去,低头蘸了些自己伤口流出来的血,放在指尖搓着,平静地道:“我叫不出来,通俗一点讲,应该是自闭了吧。”
画面中的琴酒陷入了沉默。
坐在降谷零一旁的琴酒“啧”了一声,对降谷零道:“所以你一开始的直觉倒也准确,从某些方面来看,格兰玛尼确实不算是千代谷彻。”
降谷零的头脑早在看到这一幕时陷入了空白。
或许说,今天早上他所经历的空白已经太多了,多到这巨大的信息量冲击也只让他短路了一瞬,千代谷彻的脸在眼前突然变得模糊起来。
一边是眉眼弯弯笑起来格外亲近的他;一边是勉强勾着笑却令人不由得感觉到恐怖谷效应的虚假的他。
这是什么意思……
他说,他不是千代谷彻。
他说,他叫不出来。
他说,千代谷彻自我封闭了。
他是……
“格兰玛尼。”屏幕里外的琴酒一起开口,里面的继续说,“这个代号就先给你用吧。”
那个有着熟悉的脸,浑身血污的青年平静地点点头,他说:“好。”
录像里的他说:“我就是格兰玛尼。”
录像外的琴酒说:“这才是格兰玛尼。”
“……不是千代谷彻。”降谷零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开口的,他听见自己看似平静地感慨,“原来格兰玛尼不是他啊。”
琴酒嗤笑一声:“所以说这家伙也没怎么个坚强,倒是活生生给逼疯了。”
彻……他疯了。
降谷零眼神空洞地看着屏幕,脑海中盘旋着这一句话。
他被逼疯了。
他被……组织逼疯了。
在承受了常人无法忍受的痛苦和精神折磨后。
在降谷零不知道的地方。
在他们所有人不知道的地方。
九点十八,艾思罗纳号。
想最后帮神索理一理头发,却见自己手上满是鲜血和脏污。
千代谷彻直起身,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他手中的匕首在指尖绕了一圈,最终没入袖子,而那枚抢夺的u盘被握在手中,像是一枚定|时|炸|弹。
他没有回头。
没有看松田阵平,一眼也没。
松田阵平在头晕目眩中缓了三四秒才从地上爬起来,有些踉跄地朝外跑去,正巧又撞上了急冲冲跑回来看情况的江户川柯南。
小侦探踉跄地后退了两步,看着已经一片狼藉的室内,瞪大眼睛:“彻哥他……”
“跑了。”松田阵平脸色很差,他顺着地上的血迹快步追去,抽空问跟在他旁边的江户川柯南,“你一开始就知道格兰玛尼是他?”
江户川柯南深吸一口气道歉着:“抱歉……我们没想到他动手会那么快。”
他现在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是催促着道:“我们必须拦下他!船上还有他的同伙!”
“放屁!”松田阵平吼了一声,满是红血丝的眼睛瞪着远方,声音哑到几乎没有声音,“放屁的同伙……”
“他的同伴……是我啊。”
是他妈的松田阵平啊!
卷发警官此刻不想思考千代谷彻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会做出这番举动,他只想抓住他,抱紧他,将一切的罪孽和怒火收敛在一对一的交流中。
他为刚刚自己产生的想法感到愧疚。
所以松田阵平又加快了脚步,接着迅速跑起来,像是一阵风。
江户川柯南终究是被他甩在了后面,那双蓝眸中深深浅浅漂浮着难过,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机,发现信号还是若有若无。
接着,他连忙想起自己来这的目的。
江户川柯南:“!!!灰原!早织姐姐!”
他迅速往回跑。
另一边,千代谷彻迅速朝甲板赶去,路上或许有遇到其他的公安,但都干脆利落地被他放倒,那振匕首始终没有拿出来过,仅仅是最基础的敲晕。
他右手伤口滴下来的血已经染了半边身子,在红地毯上滴答着,留下一个又一个可追寻痕迹的血点。
但是他却连用布料止血都懒得费力。
没必要了,他想,一切都快结束了。
他蛰伏得太累,收敛起的力量太低微,可造成的伤害确实那么大,大到后果他承受不起。
组织……zero他们一定可以拔除的吧?
“你他妈的在想什么东西,千代谷彻!”他的脚步突然停顿了一瞬,说出口的话带着气急败坏的意味,可表情却依然平静,“我没在想什么。”
他自语着:“就这样吧。”
两个相互纠缠碰撞的人格以大脑作为战场,恨不得直接彻底掌控身体。
剧烈的头疼的如潮水一般一波一波袭来,与心脏处尖锐的疼痛形成照应,像是两个点形成的锯子,一下又一下切割着上半身。
千代谷彻边走边咳嗽着,压抑的咳嗽中还有格兰玛尼时不时溢出的骂声,与逐渐滴落的红色倒有些相得益彰。
这几年别的没学到,骂人的话倒是记住了不少。
就像是玩通关游戏一般,没走多远,他便又碰到了守关boss。
接到指令去疏散了一波群众的萩原研二气喘吁吁地朝这边赶来,很快就撞到了当事人。
“toru!”
已经从江户川柯南那得知了情报的萩原研二警惕地举着枪,紫色的眼睛却忍不住往千代谷彻手上的伤处飘。
男人此刻看着实在是太狼狈了。
身上满是在地上滚出来的灰尘,和血渍一起黏在黑色的风衣上,显得异常沉重;他的脸呈现一种失血的苍白,那黑眸沉着,在看到他到来时没有任何波动;那被划伤的手没有包扎,连边缘都有些泛白。
可是为什么是被划伤的?谁干的?
萩原研二看见他在咳嗽,咳出丝丝缕缕的鲜血,血自唇边汇到下颔,在那欲落未落。
千代谷彻似乎在低声说着什么,但内容却含混到无法听清,只能依稀分辨出是没什么意义的“安静一点”“不要这样”什么的词。
是在跟谁说话?
但很快,千代谷彻已经被染红的手中滑出了一道匕首,寒冽地闪着清光,被红色渐渐覆盖。
萩原研二觉得自己的枪在颤抖。
早上还同桌吃饭的两人,此刻站在狭窄的走廊中,互相握着武器对峙着,一副——不死不休的样子。
“千代谷彻……”萩原研二的声音在开口就哑了,他带着平日里的温柔,又掩饰不住颤抖,“你不要这样!”
他说:“你不要这样做。”
拜托你……不要与我刀剑相对。
那双安静的黑眼睛对着他,似乎在问他,可你为什么还是这个动作。
然而萩原研二绝望地发现,他害怕自己收回枪后千代谷彻瞬间逃离。
他还是做不到全然地信任他。
——信任一个代号为“格兰玛尼”的组织成员。
“研二。”千代谷彻的胸口慢慢起伏着,他垂着眸,看着那对着他的枪口,喊着平日里不会喊的亲昵称呼。
那声音太平和了,尾音带着属于千代谷彻的上扬,柔软且和煦。
萩原研二的枪又是一抖,明明连保险栓都没开,他却担心自己一枪走火。
他不由得蜷缩起手指。
“萩原研二。”千代谷彻又重复了一次,“你让开。”
他话音刚落,便下意识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在不知不觉间,血珠悄然地渗了出来。
“抱歉,我不能。”萩原研二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褪去,一点一点地融化在头顶昏暗的灯光中,他也在重复,“我不能。”
“你看,他们不信任你。”黑发男人低低地喃喃一句,带着似嘲似讽的语调,“一点也不……”
萩原研二下意识皱着眉:“toru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千代谷彻的表情很平静,也很安然,带着很乖的意味,他只需要再略微勾起一丝唇角,便有的是人为他这样貌感到心软。
“咳,你让开,我不会把u盘交给组织。”他的话语长了许多,带着耐心,只是细碎的咳声依旧很难止住,只是被堪堪压抑在喉咙里。
萩原研二的手蜷了起来,只有一根在缓缓勾着手|枪,只需要外力轻轻松松一撞,就可以将枪打掉。
但偏偏是如此,他心中的责任感也不允许他全然将罪魁祸首给放过去。
地上躺着的警卫,江户川柯南跑过来找他时那尖锐恐慌的声音……
他能相信千代谷彻吗?
他相信着千代谷彻,却不相信格兰玛尼。
那双紫水晶般的眼眸酝酿着极其沉默的情感,最后化作一声清浅的话语:“toru,把u盘给我,跟我回去。”
“回去?”千代谷彻的表情瞬间锋锐了起来,阴沉的杀气自他周身肆意,足够让人明白他是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他嘲讽地道,“回哪里?回监狱?”
“……我。”萩原研二被他这陡然的变化吓了一跳,顿时又一次握紧了枪。
枪械碰撞时的清脆声响在此刻听得很明显,黑发男人眼中的讽刺愈发清晰,他剧烈地咳嗽起来,险些没握住匕首。
一滴滴血液在剧烈的抖动中落到地上,他却还在锲而不舍地质问着:“你说啊!”
萩原研二说不出来。
原本逃避的事情明明白白地摊在了面前,让他无言以对。
千代谷彻就是格兰玛尼,他是黑衣组织手中的一把刀,杀的人几乎数不清,这样的他……落到警察手中,会有什么后果呢?
萩原研二能违背法律吗?
萩原研二能护他周全吗?
他……现在能怎么办?
手中的枪落到了地上,被地毯包裹成沉闷的碰撞声,萩原研二微微阖上眼,额上的汗从脸颊旁划过,像是流泪一般。
“够了。”
千代谷彻的声音突然又平静了下来,他有一下没一下咳着,走到萩原研二旁边,距离他很近。
两人近得仿佛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
萩原研二紧闭着眼,双手颓然着垂放着,没有用任何力气。
他不想挣扎了。
不管千代谷彻对他做什么,他都不想挣扎了。
toru……终归是他们的错。
明明朝夕相处,却依旧没有在沉沦前拽住他的手。
但萩原研二只觉得肩膀上一凉,他睁开眼,发现那振泛着光的匕首上,一撮属于他的发丝正黏糊着鲜血,欲落不落。
千代谷彻面上一片漠然,他抬着手,干脆利落地也从自己耳边也割下一缕发丝。
萩原研二自匕首清澈的那面,看到了自己带着绝望的表情。
黑发男人伸手将两人混在一起的发丝揉在手中,紧接着松开手。
两撮混着鲜血的发茬融合在一起,飘飘地落到了地上,低头看去,就像是一块污渍一样。
萩原研二下意识想抬手抓住他,却只从千代谷彻冰冷的指尖划过,抓了个空。
他看着千代谷彻浴血向外走去,脊骨挺得笔直。
他自阴影走向甲板,可在他走到户外的那瞬,厚重的云层恰巧遮住了天光,只留给他一片更加深沉的阴影。
“彻……”萩原研二的心脏剧烈跳得动起来。
他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胸口,着实分不清这痛苦是因为自己选择违背守则放过了他,还是因为自己没有追上去与之同谋。
好难受啊。
“懦弱到不愿意面对这一切,在剧烈的痛苦中分裂出一个用于保护自己的人格,沉湎在过去不愿清醒,这才是千代谷彻。”
琴酒勾了勾唇,有些满意地看着格兰玛尼,像是在看自己亲手打磨的武器,继续说:“好在格兰玛尼的诞生就很强势,他的存在足够压制那个懦弱的人格。”
降谷零梦呓一般,还在执着着真相,仿佛是想将自己的心都撕开,把所有的信息血淋淋地填进去。
“他这样,怎么敢放他去卧底?”
都说那么多了,琴酒也不吝惜这点信息量,他干脆地道:“之后的一个月,我们发现千代谷彻的人格对电击还是有着比较强烈的反应,可以通过这个将他刺激出来,格兰玛尼要做的只是模仿而已。”
“他们本质上还是一个人,因此记忆是共通的,学习演戏蒙过那群愚蠢的条子,并不是什么难事。”
“而正好的,千代谷彻清醒的时候是没有任何记忆的,而格兰玛尼可以轻而易举将他压制。”琴酒恶劣地扯了扯嘴角,“那个他常戴着的金属眼镜其实就有电击的作用,格兰倒是戴习惯了,一直没摘。”
降谷零似乎是全听了进去,又似乎只是将声音变作了字幕,它三百六十五度地横亘在眼前,旋转着,跳跃着,嘲笑着他的迟钝。
原来,失踪一个月后回来的人是格兰玛尼。
他们只感觉到了他的冰冷和生硬,却并没有深究下去,只是觉得这一个月的经历改变了千代谷彻性格少许,他还是他。
原来,在寝室中崩溃大哭的才是千代谷彻。
因为格兰玛尼瞒不过去他们,便将毫无记忆的千代谷彻刺激出来应对一切,而知道组织手段、又被格兰玛尼全然压制的他,根本没办法将一切真相告诉他们。
所以他崩溃了。
他害怕着全然无记忆的自己,害怕已经沾了鲜血却无法自控的自己,害怕……关心他的同伴们也会被组织威胁。
所以他也只能配合着格兰玛尼的行动,强笑着说什么事也没有。
偏偏,他们轻而易举地便相信了。
谁都没有深究千代谷彻经历了什么。
他们永远自诩以为体贴不戳人伤口,却在知晓后才发现那伤口从未愈合甚至已经溃烂入骨。
降谷零指尖冰凉,掌心被他抠出的血点已经糊成了一片,放在那也是持久绵久的细痛,这细痛从手心钻进去,像是蟒蛇一般勒得他喘不过气。
所以,之后跟他们相处的沉默的、冷漠的黑发青年,实际上是一个作为武器使用的黑暗面,是占据那躯壳的外来者。
而他们的同期在痛苦中浮沉,每次出来还要在记忆的一片空白中,强打起精神应付他们,在打消怀疑后又被格兰玛尼压到自我问责的深处。
降谷零清楚地知道,千代谷彻不会将格兰玛尼与他彻底分开,不会轻而易举接受人格并非同一人的理论,他向来会自我谴责,向来会细心地挖掘自己一点一滴的错误。
他只会将自己当作苦苦无法解脱的罪人,在午夜梦回时为格兰玛尼造的杀孽感到万箭穿心的痛苦。
为什么当时自己没死?如果死掉的话,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一切了?
但是当事态进行到这一步,千代谷彻连求死都是无法做到的,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悲剧发生,刽子手却是他自己。
就像是被禁锢在提线木偶中的一缕残魂,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人操控,却无法改变一切。
这样的日子……他过了七年。
七年,八十四个月,两千五百天。
降谷零被这个时间尖锐地刺到了,他有些机械地转头,看着琴酒闲适惬意的样子,恨不得一拳打到他的脸上。
但最后,他也只是死死地拧了自己大腿一把,将冲动和痛不欲生狠狠咽下。
降谷零清楚地知道,自己作为波本坐在这里,究竟是谁的功劳。
究竟是谁——从拥有全部记忆的格兰玛尼手中,将他的存在隐瞒下来。
七年是一个很长的过渡,足够让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屁孩成长到明事理甚至谈恋爱的年龄,这七年中,作为共同生活在一个身体里的两个人格,总会在某些情况下发生碰撞。
千代谷彻不可能一直沉睡,顽强如野草的他绝对会想办法扭转局面,哪怕知道自己横竖逃不开一个死。
降谷零不敢想象千代谷彻究竟付出了什么代价,才从被洗脑对组织绝对忠诚的格兰玛尼手中,将自己保下来。
但他知道,千代谷彻在某些情况下,绝对拼死也会出现。
“降谷零!浑身都是易燃物你还闯火场?!”
在外守一事件中,眼神格外狠厉的青年吼着他,近乎是不要命地代替他冲到了火焰中,全然不顾自己平时怕热怕火的ptsd。
那时的千代谷彻浑身湿漉漉的,头上淌着水,脸色惨白到极其可怕的程度。
当时降谷零怀里还抱着孩子,被这刺激冲击得心慌意乱,没有观察细节,只为千代谷彻的行为而感动,却并未多想什么。
现在仔细想,说好打扫卫生的千代谷彻怎么会换了身衣服出现在那个地方?并且身上淋了水后……他仔细回忆,似乎好像是有闻到血腥味。
他记得他们在打扫澡堂,说诸伏景光的过去时,千代谷彻沉默的样子,那时的他叫作格兰玛尼更对。
“所以。”心中有个声音轻声细语着结论,“你们离开后,格兰玛尼出去做任务,但在回来时听到爆炸的信息,toru不顾一切地出现了。”
“他冲进了火场,救出了景光,却在犹豫了许久后才带着外守一翻出窗台。”
那个属于他的声音在心底说:“降谷零,你应该知道的,他想死,千代谷彻想死在里面。”
“他想终结罪恶,包括自己。”
金发男人自喉中压抑住了痛到极致的悲鸣。
toru啊……
他甚至知道为什么千代谷彻最终还是选择了出来。
因为那么细心温柔的他,不会想让诸伏景光背上同学死亡的愧疚的包袱,也不会让外守一逃离法律的审判。
他是为了他们而活着。
千代谷彻是为了他们而……存在。
所以他宁可付出代价也要隐瞒下降谷零的信息;所以他知道神索是姐姐后从不愿靠近;所以在毕业典礼那天,他惨白着脸站在了他们面前,为的就是一起拍一张毕业照。
降谷零想着,可能正是因为派遣格兰玛尼回去卧底,toru身边一直有着松田萩原景光他们几个在刺激,才勉强掌控了一丝主动权。
而逐渐能够与格兰玛尼谈判交流,千代谷彻才能在恰到好处的情况下将一切都隐瞒过去。
想起松田阵平所跟他说过,破案时的toru跟平日里的差别很大,他好像是想将全部精力都燃烧在上面一般,累晕自己都无所谓。
这就是千代谷彻的赎罪吧?
降谷零心想着,他为什么没有早些察觉toru自虐般工作时情绪的不正常?
直到今日,直到所有事情暴露,他们也没往这方面想,而是通过证据直接判定了是千代谷彻所做,在心底将失望和难过通通都宣泄了出去。
如果说千代谷彻被逼疯有组织和琴酒的功劳,那么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便是他们随随便便、犹如随风飘散的烟雾的态度。
降谷零又想起前几天才给千代谷彻过的生日。
因为共感和中毒险些濒死的青年在醒来后尚未开心许久,便在观察到他和诸伏景光异样的态度后沉默了下来。
他到底为什么哭?为什么悄无声息地崩溃流泪?
仅仅是为了与七年前保持一致?
不……降谷零在心中否定,并且回答,千代谷彻是察觉到,他们发现了格兰玛尼的存在进而对他产生难以掩饰的失望后,才为终究走到这一步的命运而流泪。
因为没有第二次了,他的挚友们再也不会与身为格兰玛尼的千代谷彻过生日了。
这是他的二十八岁生日,却是最后一个生日。
而当时,被愤怒和失望冲昏了头脑的他,降谷零,还他妈凑到千代谷彻的耳边,在其他人给予作为生日祝福的时候,给了他最后一击。
“toru,你能不能不要去科技展?”降谷零自以为给了他机会一般地说着。
他没有看到千代谷彻陡然空白、涣散的眼神,他只关注了那虚伪的、强颜欢笑的笑容,忽视了其中的无法改变和绝望,并觉得toru背叛了他们的友谊。
是他们先背叛的。
所以说千代谷彻去了,作为格兰玛尼,作为站在他们对立面的罪人。
降谷零的呼吸堵在了胸口,与心脏的尖锐疼痛搅拌在一起,最后化作滚烫的铁水浇到了他的鼻腔和喉咙中。
他真的要死掉了……
可是现在呢?现在的千代谷彻怎么样?他们甚至还跟fbi设置好了伎俩,想要在见到最后的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将他逮捕。
——亲手将已经站在深渊便摇摇欲坠的同期推下去,粉身碎骨。
“我要走了,我还有点事情。”降谷零突然起身,不再看录像还有什么内容,也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和语调到底正不正常。
他狼狈地将遥控器放在桌上,近乎是落荒而逃一般逃出了这个放映室,直直地冲出了基地,冲到了太阳底下。
暖色的阳光轻柔地落在他的脸上,将眼睛刺得生疼,已经湿了干干了湿不知道多少次的眼眶突突直跳着,最终还是狼狈地将水珠挂在了眼睫上。
降谷零低下头,拿出给诸伏景光发信息的手机,将最关键的洗脑暗号发出去后,他却没有停下。
【hiro,我好累。】
【我们的推断错得离谱……格兰玛尼是千代谷彻,但toru不是格兰玛尼。】
【格兰玛尼是toru在承受酷刑中诞生的、被洗脑效忠于组织的人格。】
【他被组织逼疯了。】
发送完毕后,降谷零有些狼狈地跌进车里,宁可被身后的盒子硌得发慌却也不愿意动弹一下。
他觉得自己好像中毒了,石化的、软筋的、肌无力的,总之,除了痛苦外,他什么也感受不到。
“toru……”他低低地从嗓子挤出这个还带着亲昵的称呼,初见便向他们交付了友谊的青年,估计做梦都没想到他们会将他推到这个地步。
他做不到任何虚伪的道歉。
他现在要怎么办才可以挽回这个彻底崩盘的局面?
已经九点三十分了。
九点三十分。
千代谷彻直接离开了走廊,并且在一个拐角处与厨师打扮看着瑟瑟发抖的独眼男人擦肩而过。
沾着血的u盘上附着一个被血掩盖的小点,忠实地记录了从展厅到这边的所有坐标。
朗姆收起u盘,没有看到这个小点,而是低声问:“需要我接应带你走吗?”
“还有渣滓没有处理完。”他语气平淡地说,“你先走吧。”
朗姆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狼狈的模样,嗤笑一声:“祝你活着。”
格兰玛尼是琴酒的亲信,跟他可不对付。
而正巧,对于有野心的朗姆,boss并没有告诉他关于格兰玛尼是新的载体的事情。
两人至此擦肩而过,千代谷彻走到了甲板上。
今天是个很好的天气,原本偏向于蓝灰色的大海在此刻微微泛着光,在渡轮的行动间荡开一圈又一圈规则的波纹。
海风很湿润,或许也很咸,但在身上血味浓重的情况,只能用触觉暂且表达一下感觉。
而遥遥的、看不见岸的广阔天地,在此刻格外恢宏,让人不由得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和丑陋。
黑发男人就站定在船头的栏杆旁,颇具气势的海风刮起他被剪短了一截的不规则的黑发,将因为过于瘦削而不贴合的黑风衣的衣摆也往后刮去,地上很快就多了许多小点,正是海水混着血点造成的。
他就这么静静地等着,等到在里头晕头转向找人的警卫们包围了他,等到一脸狼狈的松田阵平冲了出来。
“都退后,不准动!”卷发警官拿着诸伏景光的鸡毛当令箭,成功把其他的公安都呵退了下去,将更加广阔的平台交给了他们两人。
千代谷彻转过身来,双手撑在栏杆边,若非脸上并无什么笑意,他就像是在享受度假一般。
松田阵平看着,只觉得海风裹挟着这飘飘荡荡的身体,想要带他离开一般。
他就这么走到距离他五步的位置,站定,看着他。
“千代谷彻。”松田阵平压着声音喊他,犹如平日里佯装生气时的打闹,“给我过来!”
被喊名字的当事人看着他,又好像穿过了他看着桅杆,那安静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
对着那黑白分明的眼睛,松田阵平只觉得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他舔了舔唇,说:“刚才是我的问题,是我没有弄明白你想做什么,是我……”
“我不想听。”千代谷彻的眼睫颤了颤,直接开口打断他,“松田,我不想听,我不会把u盘给你们。”
松田阵平很艰难地绷出的一丝丝笑容又憋了回去,他静默地看着千代谷彻,道:“一定要走到这个地步吗?”
“什么地步?”黑发男人侧了侧头,似乎有些听不清他的声音一般,因那个耳钉受损的听力在海风的干扰下像是屏蔽一切信号的装置,让松田阵平的问话格外的艰难。
所以那个耳钉的经历是真的吗?
千代谷彻,你到底有多少内容是真实的?
松田阵平牙齿又没忍住咬合在一起,他狠声道:“不管是中毒还是其他的什么,我们都能想办法搞定,对……我们,还有hagi,零,景光和班长,我们都可以一起想办法……”
那想发狠的声音随着话语的进行越来越微弱,最后变成了带着哽咽的哀求:“toru,算我求求你,离开那个组织吧,难道我们那么多年的感情,还是比不过那个劳什子的组织吗?”
“我们之间那么多年的感情。”千代谷彻看着他,仔仔细细地看着,咬字清晰地道,“和那个组织比?”
“你当我是觉得对那的感情更深?”他似笑非笑。
松田阵平被看得浑身发烧,千代谷彻那原本什么都没有的眼中出现了一丝极浅的疲惫,像是这一打量,燃尽了他的最后力气。
他感觉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实在是太可笑了,不是吗?”千代谷彻自语道,“我,我……到底想要做什么啊。”
“我什么也不想做,就这样互相放过吧。”
仿佛一个坏掉的机器,兀自说着凌乱让人听不懂的话语,他看着松田阵平,像是在看一个陌生的人。
松田阵平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见千代谷彻直接握着匕首朝他冲过来,那眼眸中闪着狠厉的光让他险些怔在原地。
身体下意识行动起来,他用臂作挡,任由匕首划破自己的手臂,留下一条斜长的伤口,松田阵平皱着眉,反手去扣千代谷彻的手臂,却被对方犹如滑蛇一般挣脱。
就这么过了几招,怎么说对方都听不进去,松田阵平也不由得冒出了一丝火气,他默不作声地加大了力道,眼眸沉沉地看着像是换了个人的千代谷彻。
“你他妈到底要做什么!”松田阵平吼道,摁住他握着匕首的肩膀往后推,“就不能好好谈一谈吗!”
“谈什么?”千代谷彻歪歪头,“你想做什么?”
松田阵平一愣,他想做什么,他想将这对警方万分重要的u盘夺回来,然后……
然后他想陪着千代谷彻赎罪。
这站在光明下,已经成为东京警视厅顶梁柱的正义之星,不应该落到这个下场。
“我会陪着你。”他沉声道,“接受该有的结局。”
千代谷彻嗤笑一声:“我不想,你来打我啊。”
“那老子就打到把你带回去!”松田阵平被他这态度激出了火气,他顿时左手一拽,拳变作掌,直接劈在了千代谷彻的肩膀上。
那振匕首又一次毫不留情地自他眼前划过,在千钧一发之际削掉了他的一截刘海。
两人就这么打出了真火,汗水和血水混在一起,若非头顶的阴云还在龟速地攀爬着,迟早被太阳晒干,黏在身上。
在松田阵平全神贯注判断着千代谷彻的动作时,两人早已不知不觉靠近了栏杆。
广阔的海面像是剧本的舞台,随时等待着演员踏浪而来,松田阵平背后凉凉的,不知是冷汗还是脖颈伤口流下来的血,他看着千代谷彻的脸,又觉得看不清他。
千代谷彻只是轻轻地叹息了一声,用几乎融化在风里的声音:“松田,你对我失望吗?”
松田阵平出招的动作没刹住,打了出去,思绪却一瞬间停滞。
若在这事情没有发生之前,他能毫不犹豫地说“失望个屁,我为你骄傲!”
“但是现在……”千代谷彻笑了笑,自己替他回答,“我对千代谷彻很失望。”
顺着松田阵平的力道,青年踉跄的后退一步,正好越过了栏杆,那匕首在碰到前者之前松开了,“当啷”落到地上,像是陡然跌至谷底的情绪。
他的黑发随着风后仰,露出光洁的额头,风衣猎猎抖动,像是一只即将振翅飞翔的大鸟,终于脱离了锁链的束缚一般,径直朝大海的怀抱倒去。
他脸上的笑更柔和真切了,变作了平日里众人最熟悉的模样。
“松田——”千代谷彻曾这般笑眯眯地将辣味的史莱姆塞到他嘴里,并在他嗷嗷找水的时候笑得更加灿烂。
但现在明明什么都没有吃,松田阵平却觉得自己辣得已经失去了理智。
他发疯一般地向前冲着跪下去,近乎是连滚带爬地抓住了千代谷彻的右手腕。
“toru,千代谷彻!”他吼道,“这算我赢了懂吗?跟我回去!”
被他拽着的手腕原本都淌不出血的伤口又一次被撕裂开,滚烫的血被海风吹到松田阵平脸上,烫得他泪流满面。
“你放过自己吧……”他哑声道,“没什么事情是不可以解决的,错误也是可以弥补的。”
千代谷彻脸上笑意淡了,他用极低的声音喃喃着:“当年没有直接死掉,就是我犯的最大错误。”
卷发警官还在试图嘴炮拯救世界,但还没开腔,就被千代谷彻的话语震了一瞬。
“松田阵平。”他抬起头,有些疲惫地朝他笑了笑,“我真的好累啊。”
对上松田阵平那近乎目眦欲裂的表情,千代谷彻将左手也搭了上去,近乎是使出全身力气掰开他的手,他用力地蹬着船的平面,整个人向前展去。
像是站在舞台上拥抱全世界的魔术师,黑发青年脸上带着柔和惬意的微笑,好像只是在说着“很高兴见你”,黑色的风衣在身后绽开,愈发衬得像是即将沿着海面翱翔的雨燕。
他快乐地朝目眦欲裂的松田阵平挥了挥手,如同只是一次普通的离别。
松田阵平下意识伸出了手,不知何时被圈在拇指间的u盘随着他的动作晃晃荡荡着,却怎么也没办法冲回主人手中。
他脑海中一瞬间空白,突然意识到了一个被所有人忽略的问题。
——这是千代谷家的珍宝。
旁人有什么资格叫归还?
最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终于恢复了自由的雨燕,一帧一帧滑翔着,与大海愈发靠近。
他坠落了。
九点三十分钟,被层云挡住的阳光此刻终于漏了出来,将一片熔金色的暖意洒进辽阔的海面。
那些美好的回忆像是易碎的玻璃,碎裂的那一刻,无数细小的,流淌在记忆深处的情感也随之迸发。
‘我赎罪了。’
黑发青年仰起头,他的瞳孔像是被镀上了一层极暖的色彩,像沉淀着一抹甜得发腻的糖浆。
他最后亲吻了一下阳光,如同童话里的人鱼那般,消失在一片洁白的泡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