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质问,徐玉瑱确实惊蛰了。
起初,他的考虑从没有往这些事上想过,在所有人的眼中,苏氏豪商百年字号,苏氏长房强势妄为,可现在品味其意,苏氏就像披着一张巨大虎皮的猫崽子,看似嗷嗷呼呵,实则官权家养的宠物罢了。
片刻沉默,徐玉瑱直视苏霓崟那张气愤无比的疲惫面孔,道:“就算你说的在理,可你们苏氏长房的过错不能被这些冠冕堂皇的借口所遮掩,苏霓宁小姐和苏靖州老爷也不应该是你们趋炎附势的牺牲品!”
“徐玉瑱,你当真要和我死拼到底?”
看着眼前青岁的刚毅模样,苏霓崟心燥无比:“你以为你真能斗得过我?如果辽东被夷人攻破,接下来就是冀州、幽州、燕京那时北秦陷入危地,你会是什么下场,我们苏氏是什么下场,你应该能猜到!所以我把话给你挑明,如果你继续不退缩,我保证,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厉呵强撂下,苏霓崟身后的扶垚等人唰的拔剑。
徐玉瑱身旁的铁肇几人同样顶身上前。
“全都住手!”
忽然阵阵吼叫传来,徐玉瑱和苏霓崟往西南面看去,远处,顾胜南与黄文休等一干官差匆匆赶来。
望着混乱的局面,黄文休怒声:“把所有人都抓起来!”
身后的衙役官差立马四面散开,扶垚几人心中不甘,想要动手,苏霓崟却瞪了一眼:“住手!”
几步外,徐玉瑱在看到顾胜南和官家人一块来以后,心里瞬间明白。
当然他也没有表露出什么,仅仅冲黄文休抱拳:“大人!您怎么来了?”
“你们好大的胆子,在这里草菅人命,眼里还有官府么?”
“大人,您这话什么意思?我保护自己的商货,难道有错么?”
徐玉瑱不卑不亢,黄文休心知肚明,但时局瞬变,他没有功夫和眼前的商贾种们计较。
“所有人带回府衙!”
当官差押送所有人回河东府,徐玉瑱经过顾胜南时笑了笑:“顾东家,闹了一半天,你是弄这一茬呢!”
“徐东家,你这话说的我不明白!”
“不明白也没什么,事已至此,就这么着吧!”
随便应付两句,徐玉瑱往前走去。
再一次进入河东府的府牢,还是那间囚房,不同于上一次,之前的暴躁牢友已经不见,这让徐玉瑱有些好奇。
“牢哥,那屋里的人怎么没了?”
“先顾好自己再说,其它人少管!”
牢头呵斥一句,徐玉瑱讨了个尴尬,相邻的牢房里,苏霓崟一群人看到这边,道:“徐玉瑱,如果早听我一句,或许就没这事了!”
“苏公子,别告诉我你害怕了!那可不符合你们苏家的风范!”
笑声藏着嘲弄,苏霓崟一愣,道:“徐玉瑱,记住一点,苏家在,辽东的商道才算稳,否则你连闹腾的地方都没有!”
州府府衙。
韩复、黄文休、顾胜南几人正在堂议。
“大人,这次我们抓了徐玉瑱、苏霓崟、公孙章等人,多亏顾东家的提前告知,否则那些人相互拼斗,闹出人命案,岂不是大人治下的疏漏?”
黄文休代顾胜南向韩复请功,韩复笑笑:“顾东家,你这次的事做的很好,眼下辽东战事突起,朝廷的态度很迷离,地方都是自防自安,河东府身为冀州的商事重心,万万不能出岔子!”
“韩大人说的在理,在下就是再三考虑以后,以为内斗不可取,所以才会假意应下徐玉瑱和苏霓崟的招揽,过后趁着他们相互争锋,特来禀告大人!以保治下安稳!”
“顾东家,既然苏霓崟和徐玉瑱都被抓起来了,按照律法,双方理应关押,只是这辽东战事实在不明,所以冀州的府兵尚未集结完毕,空缺钱粮甚多,在这种情况下,顾东家以为如何做?”
韩复趁着机会说出官家的难意,顾胜南快速考虑后,道:“韩大人,之前徐玉瑱暗中行霸粮囤积,冲击苏氏的河运商道,天顺成、四合元、义信成三家积攒了数万石粮食,倘若大人需要,我天顺成愿意捐出来,供给冀州府兵集结,东进抗击异族!”
面对巨额的资助,韩复立马笑脸浮现:“顾东家好魄力,如果冀州大都督得知你这番心意,必定会重重赏赐!”
“大都督赏赐,在下万万不敢当,试问,身为商贾,虽然不比士人高风亮节,可也知道忠孝礼义四大道,眼下外敌来袭,数万秦人将士浴血奋战,抗击卫国,我虽无杀敌胆,可也愿意贡献一份心意!”
顾胜南顺着韩复的意思继续说,这下韩复算是心坎塞的满满,顷刻转念,韩复道:“既然顾东家有这份心思,本官要是再不答应,岂不是本官不领顾东家的情分?”
笑呵两声,韩复扫了黄文休一眼,黄文休立刻道:“顾东家,您的心情大人都理解了,只是这捐献粮食,您的天顺成可以,不知有多少粮食?”
“仓粮两万石!”
“那四合元和义信成呢?”
“这个嘛!”
顾胜南犹豫数息,道:“从之前的囤积的情况估测,义信成差不多有一万多石,四合元要多谢,两万到三万石左右,具体的在下也不知道,毕竟别家商号的事,在下不会像自己家一样了如指掌!”
“顾东家所言在理,只是他们两家愿意捐么?”
黄文休跟着又问了一句:“几万石的粮食不是小数,顾东家有心,可这不代表徐玉瑱和公孙章有心!如果他们不愿意捐献,韩大人也不能下令去抢!”
“是啊!官府虽难,还不至于强逼百姓,那叫什么?恶政,要受到陛下责罚的!”
韩复也跟着附和,顾胜南心里快速琢磨后,道:“韩大人,其实您没必要去催促什么,以徐玉瑱和苏霓崟的眼界,只要在下说几句话,他们就会全都明白!”
“哦?”
黄文休和韩复同时疑声,顾胜南理了理思绪:“不过有个事还请大人应允,这要是真的战局扩大,冀州的河运停了七七八八,我想要为官府做些事,发挥发挥商贾的本分,所以大人能不能下个通告,由我天顺成代为河运!”
面对顾胜南的意思,韩复犹豫起来,身为州府,河运是大事,上连官府的盐铁税收,下连商贾的粮皮布帛,之所以冀州的河运被断了七七八八,全是辽东的苏氏所为,加上辽东大都督的余威,冀州大都督为了少惹是非,才默认了这一事实。
现在顾胜南竟然想借机挑起事端,自己独揽全部,虽然一时对于冀州的府兵备战有好处,可长远看去,后果绝对不是官府想要承担的。
但黄文休抢先搭腔,说出了一个比较中和的办法。
“韩大人,顾东家的话刚刚下官仔细考虑了一下,如果冀州的河运重新开通,对于驰援辽东占据,备战冀州,哪都有莫大的帮助,况且官府可以从集曹出运等方面进行管制,顾东家身为大商号,手下的商通相互交错,有助于河运快速恢复!”
“这个嘛!本官还要考虑考虑!”
韩复没有直接承诺,顾胜南也不急着立马得到结果,他起身道:“大人,河运的事关乎甚多,大人多多考虑也在情理,在下就回去等候,只不过苏霓崟和徐玉瑱不宜关押太久,毕竟二人是商行的东家,尤其是苏霓崟,苏氏现在与辽东城的关系很密切,如果苏霓崟被关押的事传了回去,保不齐会发生什么情况,所以在下想要代大人去见见那二人,把粮屯贡献的事说清楚,彻底了结河东府霸粮控市的局面!”
“也好!这个当口要尽可能的减少麻烦!你速速去料理吧!”
“在下遵命!”
顾胜南离开后,韩复直接冲黄文休道:“这个家伙相当贪心,竟然想要借着苏霓崟、徐玉瑱、公孙章出问题的时候,一把夺回冀州的商道掌控权!如此本官绝对不能应下他!”
“大人,话不能这么说!”
黄文休立马应声:“现在局势很不清楚,朝廷对于各州的管控也远远不如前两年,照此下去,地方就会成为割裂的境地,到时钱粮税赋也都由地方管制,如果冀州的商通不能很好通畅,后果会发生什么,大人能够清楚!”
“不至于那么严重吧!”
韩复有些不信:“即便陛下已经两年未上朝,可中书省的指令还是一道一道的往地方传,如果顾胜南抢夺了冀州河运的控制权,那远远比辽东还要严峻,试问,辽东才有多少人口?冀州有多少?四府城,二十余郡县,上百万的人,一年下来赋税简直就是天数,万一到时候朝廷下拉彻查,那该怎么办?”
“大人,您说的在理,可是下官想说的是顾胜南这个人有野心,有贪心,就算他现在拿住了河运的控制权,有官家集曹负责把控,再者,公孙章与顾胜南是对头,现在公孙章入狱,苏霓崟和徐玉瑱要是被放出来,公孙章自然也会出来,到时大人暗里悄悄给公孙章一些特权,依照公孙章的实力,绝对可以把顾胜南给压制住,那时双方都控制在大人手中,岂不是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