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放松垂里在身旁,推门进了女子的闺房,屋子里氤氲着隐隐的蘅芜香味,他嘴角微微上扬,一手轻拂琉璃珠帘,来到内室的大红漆木柜前。
开了柜门打开小匣子,便开始低头搜寻。
一阵冷风呼啸而过,琉璃珠帘琤琤作响,门却诡异得应声合上。墙上陡然出现一个白色人影,及地的长发,长着血喷大口,无声嘶吼,双眼紧闭,伸长青紫色长甲,匍匐在地上步步向男人背后逼来
咯吱咯吱,它僵硬得身子一步步扭曲变形。须臾间,它爬行的地上却隐隐出现几个“卍”。便将屋子包围架起一张金光大网来,那鬼因是看不见的,只凭着气味向其靠近,并无觉得不妥。
那网密密麻麻,瞬间紧锁一团,将鬼怪束缚其中,片刻间,便传来撕心裂肺般的嘶喊,
“孽畜,还敢再来。”
“啊……”
电光石火间,门咯吱一声破门而入。
一切鬼怪,霎时烟消云散。
“相公,你没事吧?”他去了有小会儿,夏染不放心随即便跟了来。
“没有啊,怎么了?”司珩面色日常,只是他肤色偏白,在细碎的光下颇有几分赢弱之感。
夏染惊魂未定,探头四处张望,顺了顺心口,才道
“方才我远远听见房间里有嘶喊声音,还以为出了事,就急匆匆赶来。”
“最近府里闹鬼,可能是脏物作祟吧。”
司珩见她如此心绪不宁,颇有几分心疼,便停下手中的动作,招呼她坐下喝杯温茶。
夏染却没了心思,男人眉眼间流溢出的温润如玉的气质,孱弱多病的身子,让她不禁心疼。镜鬼若真的要对他下手,岂不是羊入虎口,必死无疑
“相公,若是今日没事,就陪妾身去查案子吧。”
男人嘴角勾出微乎其微的浅笑,低头抿了口热茶,抬头间,将她的容颜埋进了自己的眸子里,笑道
“也好,陪你走一趟,免得为夫在家里替你担心。”
稍稍收拾了细软,夏染,司珩季儿三人便匆忙上街,在约好的小酒馆里和缙和三人碰面。
果不其然,缙和三人早就坐在那里侯着,见到三人,便自然而然的相互打了声招呼,季儿先开口主动问道
“缙大哥,昨日你可查到什么线索?快跟我们说说。”
这丫头片子今日倒是乖巧,算是头一回叫人家大哥了。
缙和看了看季儿,小女孩一改双鬓髻,今日倒将柔顺的发丝以绿色绸带并挽起来,显得清新脱俗,耳边勾着对琉璃珍珠坠子,衬着娇俏白皙的脸庞更加轻盈透亮。被她娇媚的眸子多看几眼,身子便酥酥麻麻起来,这丫头。赶紧瞥过眼,不再对视道
“时间紧急,咱们一边走一边说,请。”
季儿乖巧懂事得勾了夏染的臂弯,倚靠着她,亦步亦趋地跟着。夏染与缙和并肩齐走,方便对话。司珩默不作声得跟在夏染后面,自得其乐。虎子和阿彪垫后。
“缙大哥,快说说,叶音姐姐的情郎到底是谁?”
“叶音小姐的情郎,并不是什么风流公子,也不是什么世家少爷,其实只是一个布衣平民,早年里读了些书,因家遭巨变,才沦落做些小本经营。姓陈,单字一个志字。”
夏染其实早就想过,那情郎应该不是什么出身显赫的世家才子。因为叶音虽姿容秀美,但双目失明,更重要的是眼睛处横亘着丑陋的疤痕,算是极大的缺陷,若非如此,以她的家世,恐怕早就名花有主了。所以这个答案也算意料之中。
“那你又是如何得知的,秦氏大费周章,都没法儿知道那情郎的身份,连木竹也说得含糊其辞,缙大哥又是如何得知?”
“还记得木竹是如何说的,说叶音因是眼疾,所以每次都有公子身边的小厮接应,出门游玩。等时间到了,她便在原地等候着小姐接回来,所以并没有见过那位公子,只知道他身边的小厮,只是人海茫茫,出了事以后,便再也没有找到。”
“是这么说的,虽然这说辞有千番错漏,但如今死无对证,我们也只能暂且听着。”
“也算老天有眼,昨日我徘徊在叶府后门,便见一男人鬼鬼祟祟,被我当场擒获,只随意套他几句,那男人便和盘托出了。”
言下之意,就是根本就没有什么公子,那个小厮就是叶音的情人,秦氏根据木竹的供词,一直在皇城里找富贾世家的适龄公子,却万万没想到,这其中的蹊跷。
无论如何,事情总算有了进展,众人穿过了闹市,又行了半柱香的时间,来到了一个矮院门口。
院子被一个长长低矮的篱笆墙围着,庭院里摆了五六张陈旧木桌,上面垫放着草席,密密麻麻晒着茶叶。
那茶色泽不一,品种也算不上稀奇,因价格低廉,颇受老百姓的青睐。家家户户都备上些,捻了一把泡在大茶壶里,冲泡多次,满满当当的喝上一天。
除了茶叶,就是座低矮的土房子,四下的墙上挂着些干活,虽谈不上家徒四壁,也绝非算不上富裕。
缙和并没有敲门,而是直接推门进去道
“陈志是个老实的男人,我相信他没有杀人、只是如今……”
缙和少见得如此维护一个人,大步流星走了会,便走到土房子前,对夏染说道
“若是我们能帮到他就好了。”
门应声而开,屋内并无更多的装饰,一副桌椅,便只剩一张木板床,床上蜷缩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人,打着轻颤、双眼涣散神志恍惚,脸色乌青唇部发白。这哪里是个年轻力壮的青年,分明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虎子的满脸惊愕不可置信。
“这是秦氏的做的阴婚,种下的恶果,吸尽他五行阳气,距离叶音死掉已经有四五个月了,陈志能够撑到现在算得上是他的造化了。”
这世间万事万物,皆是因果循环,陈志不顾伦理纲常,与叶音私相授受,一响贪欢便惹了这孽果,折腾着自己命若悬丝,半生不死。也算得是天理轮回。
“那恶婆娘真是卑鄙,自己女儿死了不分青红皂白的还要人垫背,如今咱们该怎么办,如何救他?”
阿彪如今是气得牙痒痒,床上躺着的男人,分明憨厚老实,哪里看得像坏人,自古以来,男欢女爱,你情我愿的,那老婆娘用得着什么屎盆子都往人家身上扣么?
司珩从进房那刻起便默不作声,只寻了张椅子坐下,明眼瞧这夏染和缙和的互动,手肘倚着桌子干笑得默默鼻子,又瞥到一旁气鼓鼓的季儿。似乎想到什么坏心眼,眉眼间竟止不住的笑意。
“你可有办法?”缙和眼里难得一见的柔情,
“办法是有,只是要麻烦缙大人走一趟。”三人之中,也只有缙和的轻功算得上炉火纯青,若是他肯出马,事情也就算成了一半。
“奚姑娘要我怎么做?”
“阴婚破解之法倒也简单,只不过治标不治本,我先把他唤醒。还需你晚间里去叶府佛堂,悄悄得将叶音尸体背后的香囊取走,焚烧个干净,秦氏没有了媒介,那局才算真正破了。现在就先将人扶起来,喂些水便应该清醒了。”
虎子和阿彪闻言便将这个虚弱不堪的男人搀扶起来,那男子终于睁开眼,吊着口气,缓缓说道
“谢谢你们。”
夏染知道他是中了阴毒,掇弄了墙角边供着土地公的香灰,又唤虎子去隔壁邻居家买些新鲜鸡血,混作一团,在他的天灵盖,以指画符破了那阵。
那男人先是昏迷过去,约莫半个时辰,才慢慢转醒。
“陈志,你现在觉得如何?”
他的气色明显好了许多,神色也不再阴沉,只是身子还虚弱着,陈志清醒后稳定了情绪,才激动得从矮床上翻了下来,朝着夏染方向跪下,深深得磕了三个响头道
“多谢姑娘,陈志今生今世愿衔环结草以报姑娘大恩。”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快请起吧。”夏染被一个比自己年长的男人三拜九叩实在是别扭的很,连忙招呼着他起身。又怕他身子虚弱,就招来虎子等人搀着。
阿彪见陈志醒了,也不客气,开门见山说道
“若是你真心要报答,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我们。但若是有半点假话,定不饶你。”
“好的,你们想知道什么,小的愿意全部和盘托出。”
“你可还记得叶音小姐。”
陈志苦笑道“如何不记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我这个粗人高攀了她。”
“那叶音的死可与你有关?”
“青天老爷明鉴,我与小姐,情投意合,更未曾有过争执,我护她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害她呢。”
陈志几句话说的情深意切,看不出丝毫做假,他们的关系清白,看他家世清贫,似乎也并没有从叶音身上得到什么,应该是没有动机杀人才对。
“那你为什么在叶府徘徊?”
陈志神色悲切道“那日一别,我们就天人永隔。我不相信音儿是自杀的、咱们明明说要相伴到老,等我考取功名,明媒正娶她进门。所以,我要去为她伸冤,不能让凶手逍遥法外。”
“那你可有怀疑的对象?”
男人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并没有,是我无能,甚至连入府见她最后一面的勇气都没有,更加没办法站出来承认我就是那个男人,懦弱,自私,我不是人啊……音儿……”
他已经泣不成声,因为愧疚蹲坐在地上,除了细碎得哽咽声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似乎,他的心早已经在她死去的那刻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