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你的气色差了很多,听人说女儿家来癸水是腹痛难忍,精神恍惚。原来我本是不信的,今日一见倒是明白了几分。”
司珩却无视她的不适,强行将她拥着近些。下颔磨蹭着她的头顶绒发。
夏染被他说得没了脾气,只勾了他的脖颈窝进他怀里,任由他揉着,抬头见他的五官精致温润,不由得细细辨这面相再一次掐指替他心算着。或许,命数相书上说得也做不得真。
“相公,你可信神鬼学说?”
他顿了顿,取了个手炉来,小心翼翼地暖了放进她怀里,开口应道
“我自是信的。”
“那你可曾为自个算过命数?”早年前,跟着师傅曾学了几分看相算命的本事,他的面相额满,鼻高,眉挑唇薄,最差的偏数鼻翼间的红心痣,是短命之相。
“算过,自小到大,每一个相术大师都说我的面相是捱不过而立之年,是福薄命短之人。”
他的话让夏染心揪了一下,便把头深深得埋进他的怀里。她本不信命的,不知为何这一刻却是信了。师傅曾与她说过,命理风水,并非空穴来风,无稽之谈,阎王殿要留人,纵是多一刻也不会有。
何况他的面相如此特殊,就好像她的命格,就是招引邪祟的不详之人。
“怎么了?为何突然提起这个。”
他看着夏染的脸色不好,以为是害怕自己年少丧夫守寡所致,坏心眼儿的捏了她的下巴问。
但此时生米煮成熟饭,木已成舟,就算怕也不能改嫁罢。
“没有,妾身只是好奇,相公不必多虑,若是照实来说,妾身岂不是更加的时乖运蹇。”
咱们算是半斤八两吧。夏染心下暗自嘟囔,这媒做的真好,还真是门当户对了。
“娘子说得可是克夫一事?”
“相公又如何得知?!”
男人在马车里,别起长腿,盘腿而坐,神色自若地捻了块梅花烙放进嘴里细品,道
“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尤其是人员吵杂的后宅,你真以为尚书府随便胡诌一个生辰八字,安排一个凄惨的家世,就算瞒了去了。先不说你带来的那些花里胡哨的行头,就早间里你往后宅挂得那些八卦镜。”
他顿了顿,从怀里拿出她给的护身符,继续说道”还有这个。就知道了。”
“那相公就不怕被妾身克死?”
“娘子难道不怕为夫短命么?”
夏染被他堵得哑口无言,又听他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司珩靠了上来,细吻了她的唇角,舔食了她口里的脂香提醒她道
“天道轮回,善恶有报,你我之间的命数自有天定,不必为此伤神。再者万物有阴阳两隔,人鬼殊途之说,今日在梨落园神色异常,可是见到了什么?为夫只想提醒你,切记不可胡乱趟那浑水。以免惹祸上身。”
他这话虽有些不中听,但细想来也颇有几分道理。夏染被他吻得迷糊动情,身子瘫软进他的怀里,只能嗯嗯哼哼的应下。
回了苏府,也是傍晚时分,天色渐暗,大夫说那男人的体质本就虚弱,故而奔波了一天,用了晚膳,吃了些药,也就合衣睡下了。
夏染则是熬着夜,挑着灯便将他的衣物都收拾了出来,割了指腹,放出小半盏血来,又制了几十道小符,拿防水的油布包裹着,就着这油灯,细细地一针一线把这些符咒缝制他的衣襟内侧。
她道行低微,只求这符能够为他驱避不详的混物,改善他的气运,便已知足。
不知弄了多久,夜半三更时,便捱不住,俯趴在桌子上睡去。
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为何躲在这床下,疑惑间,便有一只手从外面赫然伸了进来,那手染着鲜红的蔻丹指甲,细腻润滑,是个年轻女子的手。
“青衣,我找着你了!”
青衣,她是?画面一转,天旋地转间,她又变成了一唱戏的旦角,画着油彩红妆,头顶是数十盏炙热的明灯,耳边传来妙曼的音韵,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得唱跳起来,台下宾客盈门,坐无虚席。
这里是三十多年前的梨落园。
那些男人神色炙热得紧紧盯着她,有欣赏,也有猥琐,在声声叫好中,她的身子以不受自己的控制,只存了浅浅的意识,不自觉的勾了脚尖,劈了个叉,满天的鲜花和银票便将她包围起来。
这琉璃璀璨的光芒,这样万人瞩目的舞台,让夏染有些晃神,这就是名动京师的青衣,她浮生若梦的过去。这是梦魇,青衣在梦中将自己带到三十四年前的过去。
唱跳了会儿,却发现,青衣独独将目光锁向了一位二十有一的锦绣男子身上。
那人面如冠玉,穿着件锦绣暗纹提花服,头束金玉冠,气度不凡,摇着把山水画扇,对着她浅笑。这么看着,夏染的心竟暖了起来,青衣喜欢他!
画面再转,她已然换了一身便服,院落里风清月朗,那公子将一块贴身的暖玉,放入她的手心,温着,柔情蜜意道
“青衣,我一定会带你离开。等我。”
还为来得及清醒,那陌上公子便消失殆尽,青衣站在她面前,面目狰狞的嘶喊道
“我冤!他们骗得我好惨,都是畜牲,都要死……”
夏染惊恐之下手舞足蹈得挣扎起来,依旧沉沦在方才的梦魇中。那青衣扑上前来,紧紧地勒住她的脖颈,嘶哑干喊着,她的脸胀着紫青,仿佛下一秒就会去了阿鼻地狱。
“别怕,是我。娘子、是我。”
醒来时,司珩已经将她褪好了外衣,揽进了怀里。见她这般惊慌失措,知道她定是又遇到肮臢的秽物,便取了水来,一口口替她喂下。
“相公,方才妾身是怎么了?”见夏染一副如梦初醒的模样,
司珩就抚慰道,
“夜半三更,为夫见你趴睡在桌案上怕你着凉,就将你抱到软榻里,谁知,你竟陷入梦魇,说了胡话起来。”
“相公,妾身方才梦到了梨落园,还有青衣。她嘴里口口声声说着自己冤枉,三十多年的旧案定有蹊跷,不然她也不会死不瞑目。”
夏染揪了他的衣襟,激动的说道。
“别怕,那也只是梦魇,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更何况青衣早就销声匿迹了三十多年,这事路人皆知,甚至她还留下了文书字迹,所以不会有错的。”他只轻声安抚她。
“既是如此,妾身尚有一事未明,那青衣为何要抛弃名利富贵,而突然选择离开呢?”
“此事为夫偶然听班主说过,那青衣早已与一男子私订终身,赚足了钱给自己赎身就离去了。
此事追究起来也是为夫的不是,竟带你去那样的地方,害你平白无故惹了晦气。日思夜想的入了魔障,明个早上,我让云也陪你观里上香,求个心安。”
“好。”他解释得细致,一时间竟无以为辩。
“那就早些歇息吧,那些符咒让下人缝制就好了,再说也急不得一时。”
司珩说罢侧身亲吻了她的额头,放下幔帐,拉过锦被帮她盖好。
夏染面色发怵,双手颤抖,嘴上不说她却知道其中缘由,自己是被这只厉鬼缠上了。
往常这样的事不是没遇到过,如果那些鬼怪孤魂,有什么莫大的冤情,不可言语的时候,就会纠缠上自己,希望能替自己了却尘世间未完的心愿。
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极其容易被它反噬,过去都是师傅替自己挡下灾祸。但如今,师傅仙逝多年,她又顾着司珩,该如何自处。为今之计,只能明日再去一趟梨落园,一探究竟。
只是此事,不能被司珩知道,怕他身处险境。他要置身事外些才好,夏染将脑袋中所有师傅教得绝学默背了一夜,又回头见那张睡得澄净的面容,热乎乎的暖流涌上心头,靠了上去,便小鸟依人得窝了他怀里沉沉睡去。
晨起得时候,下人便说老爷今日去了铺子,月末需要清理整顿些账目明细。
她就从包裹里翻出一把带符的铜钱剑,八卦镜,抓了一把糯米,命下人备了一碗鸡血,装在瓶中,带了几张符。就急急得出发了。
才刚到梨落园门口,就见到昨日里还清冷孤寂的大门,如今早早的乌泱泱得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
一股厚重得血腥气味飘了出来。官府的人早就把门口封锁起来。
“大伯、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夏染随意问了一旁的老伯,那老伯回头,却见是个年轻姑娘,看穿着打扮像是大家闺秀,肩上提着个大布袋,奇怪的是却没有侍婢跟从,这样青天白日的,这小娘子不在闺中刺绣缝衣,出来作甚。
“姑娘,这里闹鬼了啊!从前个晚间起,这园子半夜就常常有女鬼啼哭高唱。从未间断,如今听说今早上,班主被那个厉鬼给害死了。”
班主死了?夏染心里一惊,旁边多事的妇人又插嘴道
“何止是死了,我大侄子是捕快,方才偷偷告诉我,他做捕快这么多年。从未见过这么惨无人道的死法。老班主,被吊在戏台上,十指被人砍断,口舌眼鼻皆被利器给戳烂,面无全非,更诡异的是,竟连下身,也被戳得溃烂。阴毒至极。”
“那凶器呢?”
“还在查,总捕快办案那么多年,就没见过这么可怖的事情。诡异的很。况且这老班主一直以来与人为善,安分守己,守着这园子几十年,也从未与人口角争执,平时也少与人来往,到底是什么样的冤仇如此毒辣。”
那妇人将得细致,惟妙惟肖的倒是像亲眼所见,顷刻间便围了群看热闹的人上来。几人你一眼我一语的倒是把事情听个明白。
原来这个戏园一直相安无事了几十年,就从前夜开始,附近的居民就时常在夜里,能够听到园子里嘤啼哀哭,屈伸喊冤。甚至有打更的瞧见,有一的倾国美人在阁楼上点灯挥舞水袖,唱戏
这才两天,便出了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