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不必介怀,洛神一脉原为百花旁支,衍生而出隐居这忘机山墟,花泥本为一家,故这才全力相助。”舆中人温声细语道
众人皆无言,又行了半响路,这才落下了云幕,来到满山花草浪漫的小林里,林间疏阳落地,青草茵茵,又有潺潺流水,缈缈琴音。来往间皆为豆蔻梢头的清丽少女,姿容妍美,或推杯换盏,或交头接耳,赤足嬉闹。好一个人间烟火,忘机仙墟。
“众姐妹快来,洛花冢来客啦。”那个唤清儿的,领着夏染便兴致勃勃地嬉笑
“清儿妹妹,你是哪里找的仙使,长得这般标致,竟将大半的族人姐妹比了下去,九天三界里数的上名头的上神女仙我也见过,未曾提起这号人物啊。”人群中一蓝衣娇俏的少女,赤足而立,倚在溪河边上的石椅上娇嗔道
“就是就是,如此一比,倒显得咱们言过其实了。”
其他人纷纷附和道
“大胆。”舆中人被燕儿搀扶下来,道“贵客远道而来,你们休得肆意妄言。”
舆中所坐之人,果真乃一娉婷绝艳的女子,仙号翩翩二字,故又称其惊鸿仙子。取之翩若惊鸿之意。算得上仙界资历最浅的一宗之主。
但见她螓首蛾眉,朱唇皓齿,墨发以冰花挽鬓,霞裙月帔,周身佩环琤琤,竟比书画里的月上嫦娥更美万分,鲛女百花皆落下风,气度品行更为正派,便可知,所因为何。
纵然是夏染也为此呆滞了许久,情难自禁的恍惚叹道
“仙子好美。”
得了赞誉,族内女子皆正襟危坐,以此为荣道
“姑娘不知,自古天下美色,洛神花脉占及五分,族内百余族人,宗主一人即可占尽七分春色,她若不美,天下再无美人矣。”
“姑娘谬赞了。”
那宗主不以为然,心怀若谷道
“修仙者自当摒除杂念,规避五谷,不论皮囊美丑,以传道授业,出世问世,解救天下黎明苍生为己任。
我族虽为仙脉,千万年却独享安乐,未曾为天地万物表率,谋福祉,实在愧怍。故万不敢妄自夸大,还望姑娘慎言海涵。”
想不到,此女气节也竟非常人可比,丝毫不把美丑放在心底,也难怪有此容颜,却独独屈居此地。
“宗主说的是,是我唐突了。”夏染急忙作揖致歉。
“宗主,姐姐是自己人,就不必说客套话。当务之急众姐妹去取些冰肌膏来,治疗这脸上的伤痕。”
清儿虽年纪尚小,却颇为善解人意,当下就寻来膏药涂抹。
众人这才惊觉,夏染脸颊上的微痕,方才虽轻蹭去血迹,做了些处理,但多少也留下些痕迹,远处看并不明显,往近处一站便瞧出端倪。
“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冰肌玉骨,却受了这等无妄之灾?”人群中一年纪大些的美人手持团扇半遮掩面,蹙眉心疼道
清儿听此言,正是满腹牢骚不吐不快,不由加快手中动作,为其上药,过了好会这才寻了块空地,便索性开起堂子说起书来
“姐姐快请坐下,众姐妹,今日有一大快人心的好事,要好好说道说道。”
清儿揽过夏染的肩膀,笑嘻嘻对着众人揶揄的卖了个关子。
“快说快说,所谓何事?”蓝衣女子带头喝喊道
清儿润了把嗓子就将方才擒拿小君上一事,添油加醋说得那叫绘声绘色,听得在坐看客连连叫好,紧要关头处更是接头交赞道
“好好,真是大快人心,看那娃子下次还敢不敢来洛花冢闹事。”
顷刻间,夏染竟成了她们眼中的大英雄、被围得水泄不通,又是瓜果茶水,又是揉肩按背的,好不殷勤。
“你们,不嫌弃我是精怪?”她只是一介泥妖,如何入了众仙法眼。
“姐姐你在说胡话吧,你周身正气,又有三花聚顶,似若有异香缭绕,举手投足间皆有仙灵之气,早就入了仙门,算哪门子的妖怪?”
清儿说罢便捧腹大笑,只当她说了个顽笑。
原来她们是早将自己误会作墟外仙友,这才出手相帮、而土地山人有所忌惮,皆因此由,只是,她何时入了仙道,莫非是那三颗桃果?
思来想去也不得其解,蹙眉思虑间,便听得其中一位小仙胆怯道
“此番惹怒了君上、你们说,他会不会来兴师问罪啊。”
“这……”众人皆面面相觑。
“敢问你们口中的君上究竟是何来历,他的父君又是谁?”
“说了也无妨,这本就不是什么仙神秘辛之事,若是遮掩反倒让人误会。”
蓝衣俏丽女子作势抬头四下张望,确认这周遭皆无外人,以手示意众姐妹靠近些,压低嗓子,这才此事原委全盘所托。
“不知姐姐可曾听过上古神物鲛人?”
玟?夏染惊觉,这是上千年前,时空流转,兜兜转转,莫非这是轮回?
“鲛乃稀珍之物,从南海破茧,九千万年只得一脉相传,故天地间竟无比之更血脉尊贵之人。”
蓝衣女子朝她挤眉弄眼,又从琉璃盘里取出一水晶葡萄,半塞进嘴里,悠然自得瞧着自个宗主离去的方向,笑焉话毕
此话毕,众人中一稚嫩黄衣女子插嘴,不可置否道
“姐姐所言差矣,若论血脉之说,那龙凤麒麟皆为其上。只万物皆以稀为贵,故帝尊对其犹为上心,自南海处便将其送至九天凌霄教养。
又因他弱冠未及,雌雄未辨,未入仙阶,故众神暂且尊其为君。他口中的父君,自是这九天共主,才如此嚣张跋扈,即便犯下滔天罪责,闹上了瑶台云霄,也可保齐安然。”
鲛人之说,从前在季儿那便略有耳闻,如今设身处地,传闻竟有过之而不及。
“你们说,过不了几年,君上行加冠之礼,他是择男身还是选女?”人群中不知是谁,含羞带怯的问了这句,忽而大笑,相互推搡起来。
燕儿闻言,起身拍拍胸脯,粗着声音,做男子状,假意捋起胡子摇头晃脑道
“那若是我,必择男身。帝尊久未婚配,膝下无子,又对其颇为器重,舐犊情深,又传天雷地火之道法,假以时日,立作储君,承接天地大统,扬我族威。”
“你倒想得周全,一来帝尊与君上并无血脉牵连,再者鲛人寿命浅短,帝尊则与天地同存,不出万年,怕早已元神尽竭,羽化湮灭。何来大统之说。
依我看,不如择个女身,正所谓近水楼台,若能谋取九天后位,在这仙山琼阁中,瑶台银阙上共渡余生,便是极大的福祉。”
蓝衣女子瞥了她一眼,忿忿不平的接过话。
“哈哈哈,姐姐你快瞧她,越发没礼数,今儿竟白日做梦了。”
众人推搡调笑间,她心中早已百转千回,原来那小娃就是幼时鲛女,也难怪后来,惹出亡国之祸。
话说至此,便有人来报,说君上携主片刻来访,烦请洛花冢各仙恭候大驾。
“宗主,你说帝尊是不是来兴师问罪啊?”
清儿年纪尚幼,自是经不得吓。
“帝尊在这忘机仙墟历百十劫,避世修身,也未曾出桃谷仙境半步,如今却赶着前来,定是与那小君上有关,若是累及全族,那可如何是好?”
一小仙焦虑不安道,又暗撇了来历不明的夏染。
“诸位,一人做事一人当,此事皆因我而起,届时小女子定当全权揽下,只是这救命之恩怕是改日再报了。”
夏染并不是什么没有眼见之人,再者与她们确实素昧平生,大家能够出手相助早已感激不尽了,怎可受她所累。事到如今,要打要骂也悉听尊便。
“姐妹们,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啊,或许帝尊只是想来瞧瞧咱们这洛神花冢。再者说,在坐的诸位,绝大部分都曾多少听过帝尊美名,却因品级微薄,不得见之,如此一来,今日倒因祸得福,先长了见识。”
蓝衣女子向来胆大,抚慰众人道
众仙听此言,竟没了先前恐惧,反倒是兴致冲冲,耳鬓厮磨的论起帝尊容貌。
“无碍,今日之事,非你我过失,帝尊虽宠惯君上,却不会颠倒黑白,是非不分。即便听信了君上的一面之词,胡乱治你罪责。本宗定要出头为你分辩。”
惊鸿仙子怕她心中畏怯,故开口慰籍道
“那夏染就先谢过仙子大义了。”
话才说了会,天上突的云兴霞蔚,数百重天梯自上倾覆而下,伴着虎啸龙吟而来。惊鸿带着族内数百众仙,行跪拜之礼,其势浩浩荡荡,数百之声齐发,竟响彻云霄。
“下仙,恭迎圣驾。”
夏染则是混入其中,跪在清儿的旁边,偷偷抬头向上看去,果真见那男人一袭明黄缎绣长袍,以羽鳞金丝绣画着九龙腾云之势缓缓而来。
男人周遭自是清冷孤傲之气,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般不可一世的人,竟犹如凡尘里普通慈父那般左手拿着个虎头绣球,右手搂抱着那嚣张跋扈的娃逗趣。慈眉善目、举手投足皆为软绵之意,
时至今日,她终于得知,这鲛女为何敢以一人之力,颠倒乾坤,祸及万千无辜百姓,正所谓,子不教父之过,真是慈父多败儿。
清珩自然是疼他的,一来,这鲛确为稀珍,若是随意断了血脉,必为共主之责。二来,玟自卵起就供在九霄云天,受日月精华滋养,沐浴帝恩,朝夕相对,难免多情。
故授业解惑,教化训诲皆是他亲力而为,哪知,玟竟越发的恃宠而骄,不求上进,这才送他去菩提先祖那里训化,前后不过几年,却被遣送而返,不过数日,又捅了篓子。
“父君,把球给玟儿。”
小娃挪了挪肉乎的屁股,嫌男人的臂弯硌的慌,禁不住闲,就想找个地方玩乐。
清珩看着他天真烂漫的笑脸,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在地上,揉弄了他细软的辫发,蹲下身子,半跪在地仔细比划,不过丈高的孩子。轻叹口气,无奈的将虎球递给他,又示意了两个跪地的小仙,道
“去吧,陪着君上到一旁玩耍。”
夏染此刻心情就是恨不得回到千年后狠狠地抽上他两嘴巴子,即便是日夜受天渊方术阵之苦也是活该,这般溺爱孩童,竟只字不提自己这般大错,这鲛女没能毁天灭地已是万幸,更遑论日后能继承大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