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如饿虎扑食之力将她压去,夏染躲闪不及,踉跄倒地,那人猛地翻身骑至她背上,手脚并施按着她的头部,往地上摩蹭,霎时口嘴耳鼻皆沾满冰渣子,憋不过气来。
她还未发怒,就听得婴孩畅快淋漓的笑声,那藕枝般的肉乎短手,擒住她的乌发,撕扯着作缰绳状,撒开双脚蹬着,将她当马骑,咯吱咯吱的大肆叫唤道
“哈哈哈哈,好玩!真好玩!”
好一个跋扈猖獗的娃娃,夏染气得火冒三丈,呲溜一声从雪中跃起,抬手落脚间就把这娃拎着衣领扔至一旁,狼狈不堪的以袖蹭去脸上的冰碴,突觉的疼痛不已,低头细看,啧,蹭出了血,算是破了相。
气急攻心,再看这罪魁祸首,不过丈高,梳着两冲天抓髻小辫,头上长对奇异犄角,穿着对襟短衣,手脚环玉缀,颈挂玲珑圈,看着虽灵动可爱,神情确是暴戾愤怒,好不嚣张。
小娃似是不满,二话不说便蹿上前来,纵身一跃,咧嘴嘶牙,不知从何伸出寸长獠牙,对着她的脖颈而下,便要将她置于死地。
她本以为这孩子只是生性顽劣,却不曾想,这般凶狠阴毒,既是如此,也只能替他父母好好教训下了。
娃虽有蛮力,个头确小,加之她早前服食仙果,又有帝灵护体,其术大为精进。夏染单手将趴在身上的孩童,提脚扯了下来,头着地脚朝上,对着屁股就是噼里啪啦的狂打,咬牙切齿道
“谁家的娃娃这般不精进,看我不替你家家主好好敲打敲打!”
娃娃猝不及防被这头朝地拎起,手舞足蹈间,屁股被顿乱打,受力而嘶喊叫唤道
“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混物,竟敢打我!放手!放手!”
“事到如今,还不道歉,你若再不认罪悔改,我就将你丢到那万丈悬崖里去!”
她是气极,少时也曾见过些高宅大院,王公贵胄的子弟,但他们多数只是顽劣自负,不曾随意轻贱人命。这孩子,初次见面,所用手段无不置人死地,无所畏惧,若今日不得已教化,怕日后惹出滔天罪行。
她心中已有此算,这才狠下心来,使出手段逼他服软。
“你这混物,若真敢丢我,便让父君将你剥皮抽筋,挫骨扬灰,万万年不能翻身!”
他倒嘴硬,并无分毫害怕之意,看来果真家有庸父慈母,妄大骄纵此子。依他说言,他父君既是如此神通广大,将他丢了也罢,免得日后祸害。
夏染将娃提至崖旁,做势真要往下丢,实则是将其好好吓唬一番,却不料那娃竟搬起救兵,叫嚣道
“土地老儿!山人精怪!你们还不快快给本君现身!护我周全!本君若是真的掉了下去,那我父君必定龙威大怒,平了这忘机山,届时,这世间也没有什么忘记仙墟了!”
此话刚落音,果真身后幻现出两蔼然可亲的老者,一高一矮,一胖一瘦,身后又跟着数十个拿着木叉的草精山怪,诚惶诚恐,奴颜卑膝的对其谄笑作揖道
“土地,山人见过君上。”
娃娃见此越发气焰嚣张,不忿道
“愣着干嘛,还不快快唤这疯婆娘把本君放下,再治她个死罪,以消解我心中愤恨。”
啧,小小年纪,嘴巴竟也如此毒辣,她舔了舔嘴角的血迹,想着对策。
看着夏染好好一姑娘家,却弄得满脸是血,山人土地自知理亏,虽不清来路,也不敢随意妄言强勉。想是伸手不打笑脸人,矮胖的老者,耳垂厚实实在当更为面善,先朝夏染深深鞠了躬,惭颜至极唱诺作揖道
“姑娘恕罪,我二人乃这忘机仙墟的土地山人,你手里的正是小的贵主,贵主之命非金玉可言,干系着忘机运势和诸位山人土地的身家性命,还望姑娘海涵,高抬贵手,饶过贵主,不与我等为难。”
这话说的她更为愤懑不平,他身份金贵便可不将他人放置眼里了么,当即应道
“这娃无端伤我容貌,又恐吓威胁,三番五次欲置我于死地,如何能随意放之。”
老者惶恐,再鞠躬致歉,又上前进了一步,低头作揖道
“姑娘说得极是,我等惭服。若姑娘不嫌弃,小老儿这恰有雪莲冰肌膏,乃世间奇药,可治姑娘脸上的伤势,片刻间必不留痕迹。
倘使姑娘肯高抬贵手,我等必定双手份上,只求姑娘莫要为难尔等,以免惹来无妄之灾。”
她也不忍心为难老人家,又听他千般诉说,手里的娃瞧着也不过周岁大小,台阶既然已给了,便少了越俎代庖的心思,这毕竟是别人家事,只是……
“你既如此说,我若不答应,未免不尽人意,那便让这娃子跟本姑娘低头认错,我便放了他。”
将她的脸庞伤成这般,就算对方是金尊玉体,也承的起句抱歉吧。
“这……”
还未等老者疑虑,小娃娃便左右摇摆扑腾了起来,叫骂道
“呸,低头认错?小爷自南海问世以来,就没低过头,土地老儿,莫与这女人啰嗦,本君命你即刻杀了她,若误了我晨醒昏定的行程,你可担待不起。”
“好,你既不肯认错,那便喊你家主来,与我对峙,我倒要瞧瞧,是何人如此蛮横无理。”
山人土地闻此言,皆神色凝重,偏高瘦老者,从方才到现在,未尝说过句话,将手上的枝杖捏了捏,才笃定地站出,对着夏染作揖、言语不善道
“姑娘既是不放人,那我等也只能听命行事,来人,将此女子擒住,护主。”
夏染心中委屈,自然不肯服输。
话毕,数十个草木精怪作警惕状拿着刀叉、看准时机,便蓄势待发,欲要一拥而上。夏染心中憋屈,一手揪着娃,一手便做了防势。这场面剑拔弩张,分毫间既是大战。
倏忽之间,漫天繁花而至,皎月高悬,星辰璀璨,瞬时雪化冰融,已是春寒料峭,远处飞来些霞裙月帔的仙人,抬着宫舆,手持宫灯,由远及近,闪闪点点,犹如火树银花,绽放天际之美,把仙墟照得极亮。
“即便是天皇贵子,也不可肆意轻贱人命,尔等纵主伤人,该当何罪。”
宫舆里似是坐个女子,隔着纱幔看不清面貌,但周身佩环玎玲之声不绝于耳,清脆悠扬,实属书中说得境外之音。
山人得了责问,低头作揖、不敢多言。土地跪地乞饶道
“仙子教训的极是,我等恕罪,只是君上素来金贵,眼下这姑娘挟持君上,君上年纪尚小,不过孩童,加之他素来娇贵惯了,若真将其扔至这深渊底谷,有了闪失,断了上古神脉,届时,即便赔上这忘机山水也担待不起啊。”
娃娃听此辩护,大气一喘,哼声道
“本君道是谁,原是洛神花冢里的宗主,怎么?要为你的婢子寻仇,也要问过我父君答应不答应。”
咦,你这娃!待到一日,见你父君,倒要看看,是何等人也如此败坏家风,宠出个这样谁人不怕的性子。
“君上误解了,我洛神一脉虽百余人却不及您一人尊崇,但你我若论资质功法,你也须尊称我为上神。
平日里,君上肆意捉弄本脉弟子,本宗尚且能得过且过,只今日,你竟欲肆意人命,胆大妄为,若你不肯罢休,那便是九天御状我也告的。”
“哼,还不是欺负本君弱冠未及,没有行仙阶之礼,也罢,今日你若能劝这婆娘放了我,此账便一笔购销。”
洛神脉族虽无实权,长年在忘机山偏安一隅,却素以美色艳冠九天,也算名满三界,多有倾慕者,也非一般仙神可拟。她既众目睽睽之下放了话来,必不肯轻易罢休。
故这娃纵然再气焰嚣张,多少也留了余地。舆中女子听此言便不在言语,舆外婢子朝夏染作揖行李道
“姑娘,请放人吧。”
夏染不知所措,手头一松,娃娃便头脸朝地,摔了一鼻子灰,捂着口鼻呛到
“你!”
“姐姐,还不快随我来。”
宫舆旁约莫十一二岁长相醇美的青衣婢子三步作两的上前,惟恐娃娃改了主意,拉着她往宫舆方向行去,众婢点头示意,众人皆顺势而飞。
行了半柱香的时辰,引着她飞的青衣婢子,这才主动问起话来。
“姐姐你好英武,从何而来、为什么我久居忘机竟不曾见过?”
“我是阴差阳错才来到这的,刚到不久。”
“难怪,我说九天三界,忘机仙墟,哪里有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拿小君上逗趣儿,燕儿活了百年,这倒是头回见他吃瘪。”
隔壁的红衣婢子闻言凑了过来,眉飞色舞说笑打闹道
“这,我们这般打牙犯嘴,你们主子在怕于礼不合。”好歹也是救命之恩,这些礼数也是知道的,如今宫舆就飞在身边,自当说话谨小慎微些。
“无碍,自古洛族花脉,从不拘礼,方才在外人面前才做势装腔、私下间族里皆为姐妹相称,少以高低论处。”
青衣婢子兰花一指半遮樱唇露齿笑道
既是如此,她才开口将心中疑问说出
“不瞒大家,其实我来此忘机山也有三年余,虽足不出户,但也算见识颇广,也从未听人提起过此人。”
被关在枯藤中时,清珩偶有在院内与众仙神议政、未曾提起忘机山有个霸道小仙啊。
“姐姐有所不知,小君上这数年被主家送去菩提,请太真先祖教化,修仙论道,哪知他如此顽劣不堪,屡屡闯祸,这才被遣送而返。不过,小君上也不常住忘机,他家原在九天……”
“咳咳,清儿,九天上神不是尔等可以随意褒贬的。”舆中之人终开口道
“是,姐姐。”那唤做清儿的连忙点头称是。
舆中人既开口,她原该先致谢,聊表心意。故不合时宜道
“对了,我还未自荐,小女子名唤夏染,方才多谢众位姑娘的救命之恩。你我素昧平生,却鼎力相救,实在是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