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车马才赶至皇宫,守门的侍卫见是安乐的车马也不敢阻拦,随意翻开了进宫的令牌,就由总管太监带着去了皇后的寝殿。
一路七拐八弯的耗了些时辰,才由宫人引着进了内殿。殿中坐在上首的竟是当今帝后二人。
如今距前朝已过了九百一二载,历经二十六帝,今当朝者为秦胤,年号后元。而为后者则是血脉尊崇的曹氏。秦胤即位以来勤勉执政,休息养民,而皇后曹氏嘉行懿德,母仪天下,在一旁竭力辅佐,夫妻二人才得以修得这大金盛世。
如今四海升平,万国来朝,帝后二人自然不比往年勤勉,闲时赏玩些古玩玉器,算得上懈怠懒倦了。
安乐还未来得及行礼就听曹皇后朝她摆摆手,焦急问道
“安乐免礼,快来给本宫瞧瞧,这是怎么回事?”
皇后指着殿中架子上那件鲛绡纱制成的霓裳羽衣,那羽衣不复往日的光泽竟变得暗淡无光了,若是它只是变得暗淡,倒也没什么,惊动不了当今皇帝。
这霓裳羽衣不仅变得暗淡,竟诡异得透着股红色,那红色像血液般的鲜活,浸透了羽衣。似是不详之物看着让人毛骨悚然。
“这霓裳羽衣出世本是吉兆,为何突然变至红色,司天监说是不详之兆,难不成是国运有变?安乐,你给朕解释解释,这究竟是什么名堂!”
为帝者懈怠懒倦是小,若是为了一己之私,耽误国之大计是大。鲛绢纱虽名贵,但也远远不足与大金国运相提并论。此事又牵扯到前朝旧事,自然不得随意糊弄。
是情尘笔。玟的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鲛绢纱感应到情尘笔,自然会变成红色。这鲛绢纱上面的红色染汁,称之为娟纱泥红。世人皆以为鲛绢纱为绢,用之可作羽衣,精美绝伦。却不知,它真实的用处是为墨料。
以娟纱泥红为料,便可沾染情缘,开启情司谏,画写姻缘,推天改运。
安乐只觉得气运已到,当年如此大费周章都无法得笔,如今竟不费吹灰之力,就有了眉目。抑制住内心深处的悸动,面色如常,故作玄虚道
“皇上娘娘恕罪,臣女不知,这羽衣为何如此异变,敢问娘娘,这鲛绡纱娘娘此前收存在哪里。或许其中缘由跟此事有关。”
皇后此时是心急如焚,悔之不及。她本是贪心这绝世异宝的艳美,才将其收下私藏。如今却倒腾出这麻烦来,竟与国运扯上了关系,若是当真有什么闪失,岂不是成了祸国央民的罪人。
只连忙道
“本宫还能放哪,自然是暂时收在国库里,与那些异国使臣进献的奇珍异宝放置在一起罢了。”
“那国库可有一只笔?”安乐的眼睛亮了亮
“自本朝开国以来,已逾数百载岁月,历尽二十六代帝王,但凡是奇珍异宝,皆由专人登录造册,金银玉器,数不尽数,如何还记得有什么笔?再者,此事和笔又有何干,未免牵强附会些。”
秦帝已然没了耐心,眼下说得明明是这鲛绡纱的事,突然问什么笔,这丫头片子也太过年少无知些,竟分不清轻重缓急。
“皇上您有所不知,这鲛绡纱乃仙家神物,入水不濡,进夜散光,自是有灵气的绝世宝物。如今它有此征兆是因为,国库中,存有与之相克的诡器。这诡器面世确为大凶,而鲛绡纱感念帝后之恩,显灵警醒而已。
若要让鲛纱恢复原状,将那笔取出,由臣女带离皇宫,分离放置,国运自然是无恙的。”
秦帝为一国之尊,自然没有那么好唬弄,鲛绡纱问世,又出了异相,他自然是怀疑鲛怪死而复生之兆。这前朝教训留下的凝碧珠还留在宫里,先祖遗训,忌美人误国,防妖孽入世。这无缘故的扯出一只笔来作甚。
“朕怎么听说,这鲛绡纱乃祸国殃民的鲛怪所出,若是寻根究底,怕这纱才是不详之物。”秦帝指了指架子上的羽衣,皱着眉头说。
这鲛绡纱真乃邪物,只这么轻薄一件,就值得后宫各人明争暗抢。莫说是清心寡欲的皇后,就是自己一贯宠溺的贵妃,昨夜里还吹着枕头风,拐弯抹角地找自个讨要。
“皇上若是不信,臣女现在就将其毁了。”
反正她也有了眉目,这纱再织就是,情尘笔定是在国库中。
“安乐住手,本宫并无不信。若是真如你所说,国库里竟有诡器,取出便是了。这羽衣霓裳,入夜散光,普天之下只这么一件至宝,毁了岂不是可惜。只是为了让圣上信服,证明安乐你绝非信口胡诌,可将诡器的样式说得详细些,也可方便本宫派人寻找。”
皇后心中自然也有算计,国库里的笔往少了说也有数十只,名玉造得,金器镂的,抑或是出自大师国手,应有尽有。这妮子献了件羽衣,总不能随意借此无端诓骗只笔去。若是些普通宝物还好,要万一是历代先皇留下的祖传奇珍,自然不能随便舍予。一来扫了皇家脸面,二来百年后无法跟先祖交代。
但此事若真跟笔有关,她势必能说出个所以然,倘若真是不详之物,自是不能留的。这流光溢彩的羽衣,便可就此保下。
“娘娘所言极是,这笔确实是样式独特,它既不是玉石锻造,也不是金玉雕刻,只是只黑色竹笔。”
“大胆!朕堂堂一国之君,坐拥天下财富,莫说是朕的国库,连丞相家的藏室也未必找得到竹笔。安乐,你可是恃宠而骄,拿朕寻开心。”
见她越说越离谱,秦帝已经没了耐心,若不是此事事关国运,他实在没必要为一件衣服和笔在这里与之周旋。
“皇上赎罪,是真是假,一问国库掌司大人便知。”
“好,若是真如你所言,这笔,就赏赐给你带了去,当然另有赏赐黄金百两,以昭帝恩。若你胆敢信口开河,那就治你个欺君之罪。”
见她如此信誓旦旦,秦帝也来了兴致。只是这竹笔算得上哪门子的宝物,竟牵扯上国运兴衰,倒也稀奇。
“安乐谢过皇上,此事若成,安乐决计不求黄金名利。为国效力,为帝分忧乃是为人臣子分内之事。不敢自恃居功。”
见安乐如此忠心报国,秦帝不由感叹,方才是他多虑了,这才软下声音道
“安乐不必自谦,你乃宗族之后,为皇戚血脉,轮辈份本就是朕多侄女,朕多疼惜些应该的。此事若成,朕必当论功行赏。”
一国之君,所出之言,自是一言九鼎,驷马难追。
安乐顿了顿,便开口求道
“安乐不敢欺瞒皇上,眼下确有一事,还望皇上能下旨施恩。”
“哦,什么事?说来听听。”
秦帝倒是好奇,这下跪的郡主在皇城已经是炙手可热的新贵,受人人追捧,权势名利自不在话下。究竟还有什么值得她拐弯抹角的来求呢?
“请皇上为安乐赐婚。”
女子请旨求婚,这在本朝倒是头一回见,稀奇古怪的很。
“婚者何人?竟能入你这个眼高过顶的郡主之眼。”
“回皇上的话,他只是皇城里一布衣儒衫,姓苏名唤司珩。”
“安乐。”曹后急忙打断了玟的话,这妮子乃皇室血脉,怎可随意下嫁布衣,更何况还是个儒衫。既无功名也无声望,说得直白些,这皇城里的皇商富贾他也排不上号啊。更何况,她早已属意由自己娘家弟弟过段时候就向皇上求娶安乐。如此一来,岂不搅得一摊子浑水。
“诶,皇后莫急。朕倒想听听安乐的想法,若她真心喜欢,也未尝不可。让那儒商弃商从政,寻个闲散官职做做,再不济袭了家里的侯爵便是。”
曹后打什么主意,秦帝心中自然有数。如今朝政清明,容不得外戚专政,他那小舅子想接着郡主府的权势扶摇直上,他偏不借这个东风。
玟早就猜到秦帝的意图,就顺水推舟将她与清珩的情谊说得情深意重。又提及已有妻室一事。
“这事好办,公主郡主下嫁历朝历代也早有先例,便随了祖制,若你容得下,便抬她做个平妻。若是容不得,少不了往后开罪陈卿,也是你们自家的事,便予她做个贵妾。”
安乐闻言喜出望外,连忙躬身谢恩。秦帝自以为成了一对姻缘,可为后世美谈,自是喜不自胜。
随即一派人查探,国库里竟不知何时果真多出一只黑色竹笔,追根溯源下,才知道,此笔乃百年前先祖所得,为境外番邦进供。说此笔所写之字可永世不滅。
只是笔虽好,纸却是遇水则化,经久必腐。再说这一般的笔墨也可余千百年,如此看来,这笔竟毫无用处,只空有噱头。也怪不得被先祖遗留在国库,无人问津。
曹后看着这笔没什么稀奇,则更坚信了鲛绡纱乃绝世奇珍,又得了安乐保证,明日便可将纱恢复原状,便匆忙给予。
凡胎肉眼哪里识得这笔的妙处,此笔鲛族已失落数千年,流入凡尘,鲛绡纱可得,情尘笔却只此一支。这上天入地,唯独它可开情司谏,画写姻缘,推天改命。
而月老阁虽掌管世间所有男女情爱,却独独不含仙神姻缘。情司谏掌官上仙,虽看得其中秘辛,却不可随意更改。由天命自行推算。
玟取了情尘笔,就在皇宫暗处化作烟云散去,于万里外崇山之巅,显原露型。左手念咒施力,将情尘笔往空中一抛,双掌合十,大声疾呼
“开!”
顷刻间万里晴空中出现一个巨大的金色漩涡,铺天盖地的飓风席卷而来,情尘笔飞速旋转,往漩涡中一点,霎时上古卷轴依字而开。
“笔问情尘,谏诉姻缘。情司归墟,窥得天命。”
从漩涡中陆续浮现几个大字。终于,她开启了情司谏,可以推改他的姻缘了。执着了千年的夙愿。在这一刻得到了释然,可笑至极的,数亿万条鲜活的性命,在她眼里,竟不如眼前的一切重要。
若是得了天命,能与他痴爱一场,生死纠葛,倒是死也无憾了。
仙神间向来断绝情爱,世上虽有百余仙位,能入情司谏却寥寥无几,除了几段露水情缘,便是天选官配。例如四海龙王敖覃,和龙母洙月夫人。亦或是闻名九天的神仙眷侣,土行孙夫妇。就连上古伏羲上神和女娲娘娘,也有过几段露水情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