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屋内点着忽明忽灭的烛火,夏染粗喘着口气,叩门道
“请问有人么?”
等了好会儿,才有一个穿着灰色袄子的老妇,轻启木门,她一头银灰色枯干的头发,如树枝般干皱的皮肤耷拉着,一目两眸,雾白色的瞳孔遮蔽了她的视野,像是传说中的重瞳。
老者干枯粗糙的手往夏染身上挨了挨,才叹道
“姑娘这么晚登门拜访,所谓何事?”
原来这就是闻名遐迩的高寡妇,与她脑海中样子倒是大相径庭。清珩却没有太大的诧异,贩卖人口本就是损阴德的孽业,而这老妇又专门贩卖婴童,就算是今世不报,下了地府,也合该刀山火海,油锅铜柱里走一遭。如今只是未老先衰,得个恶疾,已经是万幸。
“高夫人见谅,实不相瞒,我们是追寻一个妖物才赶至此地,敢问夫人,今个下午,家中可有什么异样。”
“并无异样。”
两人对视了会儿,老妇见夏染并无去意,就起了驱逐之意道
“姑娘,天色已晚,老身实有不便,姑娘请自便。”
“夫人见谅,我们二人实非是有意叨唠,只是一路追一鬼婴至此。那鬼婴前身是您手中辗转贩卖过的婴童,死后身怀怨煞,此番就是寻仇报怨而来,意欲对您不利,为了斩除妖邪,这才深夜登门造访。如有冒犯,还望夫人多多海涵。”
高夫人听闻此言,神色哀凄道
“多谢姑娘美意,那鬼婴实该来寻我的,老婆子这一辈子,为贪图钱财小利,造下不少冤孽罪业。丧父克子,原有万贯银财家业,却恰逢时运不济,被贼人骗得一无所有。如今身无分文,穷困潦倒之际又染上了恶疾,时日无几,这才恍然大悟,这一生竟是大错特错。合该下地狱的命,死也死罢,不足为惜。也不需姑娘费心来救。”
老婆子说完,就要将木门合上,将其拒之门外。
“夫人且慢。”夏染焦急去推,用小臂挡了挡,撑住道
“夫人有所不知,那婴童的尸体被那方士开了光,起了尸。婴童之死定有内情,它此番就是来寻仇抱怨的,若是您不管自己的死活,也该将这事的来龙去脉说来,免得它伤及无辜,累及父母啊。”
老妇听了这话颇为惊慌,喃喃失色道
“不会的,不会的。”
高夫人听了劝解,将二人引进屋内,倒了几杯粗茶,这才娓娓道来这其中的来龙去脉。
“老身从业二十多年,从未听过这么稀奇古怪要求,那日,那方士,开了这个数。”
她搓了搓手,比出五个指头,雾白暗沉的瞳孔四处晃了晃,才继续说道
“这个价格,可比牙行里,十七八个黄花大闺女的价格还多,那时,我的眼睛虽已经变得不大爽利了,但为了这笔横财,还是四处奔走,散布着消息。
只是此事哪有那么简单,那方士要得是足月内不满三天死去的孩子尸首,这天下哪有这么赶巧得事,他又是急要,就算天涯海角的寻访,也未必赶得着这桩买卖。
我本是不报希望的,但是消息放出去没几天,就真得了个死婴,抱在手上的时候还透着股热乎劲呢。”
“夫人难道不起疑孩子的死因。”
清珩看着她贪婪诡异的神情,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该猜得出来才是。”
这世上的俗人皆为七情六欲所害,为鬼胎恶念所累,受尽世事苦难,几番轮回,是以为人。
“猜得出又如何,那婴童的父母都将它摒弃,我一个外人,又何必越俎代庖。穷苦人家,娃娃再去生就会有的,这钱,可是一辈子都剩不得这么多。所以老身就装聋作哑得将它发卖了。
可怜那娃不过生下没多久,连父母的面相都没记全,就被活活害死,如今倒也寻得回来,也是造化。”
夏染被她漫不经心地几句话给说得撕心裂肺,哑着声音答道
“那它的父母现住在哪?”
“没有茶水了?”高夫人踉跄着起了身子,执了盏烛灯,不急不慢道
“你们先且坐着,老身去外面井子里装壶水,烧着。”
说罢就慢慢地挨着那木屋,到了屋外,才说道
“还能住哪?穷苦人家自然在穷乡僻壤里窝着,就在对面山腰道上的那处人家。唉,那娃的尸首我当日也曾抱过,长得真的水灵,也不知现今如何了,听说那方士的道法是会将孩子尸首挖骨抛肉的,今个想想,确实是我的不是……”
突然风呼啸而过,台上的蜡烛吹灭,门咯吱一声猛地合上,桌上的辟邪剑受了冲天妖气阵阵作响,是鬼婴。那老妇……
夏染欲提剑去除妖佞,却被清珩一把拉下。
“坐着把茶喝完。”
紧接着屋外就传来撕心裂肺般的哭喊声,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肉气味。
“可是,见死不救……”
“知情不报,助纣为虐,是以大罪。杀婴案,有她的一份。道学不比佛法,讲求地是因果循环,让她去承这些孽业,到了阎王殿,也好过刀山火海来一遭。”
屋外的嘶鸣声哀哀不绝,清珩从柜子里寻了张纸笔来,借着月光,龙飞凤舞的写了寥寥数字。便将它折成条子。
“这是什么?”
“她的难册,带着它,她去了地府会少受些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