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李石头,贱名好养活

折腾一番下来,祁瓒没有要醒转的样子,好在血算是止住了。

赵清姿心里清楚,不能再耽搁了,她得找到有人烟的地方。不然不仅祁瓒会死,她自己也得冻死饿死。

怎么办呢?最省力的做法当然是将祁瓒拖着走,但以他的伤势,恐怕拖几步,伤口就裂开了,白费了她的包扎。

没有别的法子,好在她依然力能扛鼎,背个燕王自然不在话下。

赵清姿摸了摸披风,冻僵了的手在解开余信打的结时,有些许恍惚,余信方才就不该系得这么牢。

害她解起来有几分费力,几分酸楚……

赵清姿将虎皮披风盖在燕王身上,再将他背起,扯下锦带将他捆在自己身上。

一米六背一米八几,属实是为难她。

身高的劣势使得她不得不佝偻着腰,以免祁瓒双脚在地上拖行,阻挡她前行,她想自己现在这姿势肯定很荒唐可笑。

“既然还可以导航,给我找一个有人烟的地方,距离最近的那种。”

地图上显示不过四十余里有个布多村,这么近的地方还有村庄,也许已被突厥人扫荡过了。说是近,以她的脚程,还有积雪天气判断,至少也要走五个时辰。

积雪早沁湿了她的鞋袜,双脚刺痛如受刀割,不仅手要生冻疮,脚也逃不过了。

赵清姿背着祁瓒,避开路上的尸首,逝者已矣,已搅扰他们安息,她有些愧疚。

等等,这是山路,赵清姿仔细看了地图,这布多村是在悬崖之上,四面都是峭壁。

赵清姿心头悲喜交集,喜的是看布多村这地形,兴许还没被突厥人发现,悲的是背着祁瓒爬山,倘若道路狭窄,一脚踩空可就一命呜呼了。

眼下也没有别的法子,塞外人烟稀少,加之战乱频繁,布多已是她最好的选择了。

寒风呼啸,背上的人正好可以替她挡挡风,祁瓒披着虎皮披风,想必是不冷,她造的什么孽啊,带着个死累赘。

她这回也要爬积雪的山,但红军过雪山是为了革命,她却是放下了战事,来救一个人渣,越想越憋屈。

背着他,血腥味直往她五脏六腑蹿,她一步步走得极稳当,只是脸被寒风刮得生疼。

眉毛、睫毛上结了一层浅浅的霜,她隔一会儿就得揉揉眼睛,以免看不清前方的路。

到了山脚下,才发觉这路不是一般的艰险,眼前绝壁耸立,高几十丈,上山的路极为狭窄,不足一尺。

赵清姿觉得口感舌燥,想待会儿得爬几个时辰的山,得喝些水,便将祁瓒解下来,捧了一捧干净的雪往嘴里塞。

雪在口腔里融化了,冻得她牙齿生疼,硬逼着下咽,只觉心肺如针扎,好在是解了渴。

正准备继续将人背走,听到祁瓒小声呢喃“水……水”,如同是梦呓一般含糊不清

生命力真顽强,虽还在昏迷,看来是渐渐在恢复知觉。

赵清姿团了一个雪球,扳开祁瓒的嘴,恶狠狠地往里扔,再将用双手夹住他的嘴唇,以免等会儿雪水流出来。

由于她用双手夹住了祁瓒的嘴唇,这样的祁瓒看起来有些滑稽。

让她想到了可达鸭、唐老鸭、小黄鸭、所有的鸭。

呸,他还不如鸭,白马会所的鸭还知道讨人欢心,他比臭大粪还不如。

如果此时她手边有相机,真该将这一幕记录下来,等祁瓒醒转过来,再肆意嘲笑。

喝了几口雪水,赵清姿继续背着祁瓒赶路,等爬上了悬崖,更是提心吊胆。

宽不盈迟的路,积雪之后更为湿滑,狭窄的通道上布满雪苔,往上延伸的崎岖山坡,蜿蜒曲折,瞧着断断续续,她要是有恐高症,恐怕魂都吓丢了。

最要紧的是,她得一万个小心,提防着积雪成冰,一脚踩空便死无全尸。

经历了这么多,是生是死都是造化,然而跟祁瓒死在一起,她不会瞑目。

赵清姿扶着山壁,小心翼翼地先伸脚试探,确定不会踏空方才往前走。

她不敢懈怠,爬到稍微宽一点的平台,才敢休息片刻,甫又接着往前爬。

她有些庆幸数月来高强度的训练,若换成刚穿来那时的自己,早死了一千次一万次了。

等到天光破晓时,赵清姿终于爬到山顶,费了好大劲,真想就地坐一会儿。即便是地上都是积雪她也顾不得了,却不曾料到眼前竟有两个人,隔着约莫十来米。

对方停下了脚步,似乎正在打量她。

“相公,是不是有人上来了,我们去知会乡亲们”,女人附在男人耳边低语,扯了扯男人的衣袖,欲拉着他往后退。男人下意识挡在了女人身前。

她很快镇静下来,借着天光打量,看穿着打扮,这两人应当是布多村民,不是什么危险人物。

即便有敌意,也打不过她。

借着朦胧的天光,她打量起两人,觉得有几分熟悉,这里是居延,应当不会有熟人才对。

还是得主动出击,看这两人有点警惕的模样。她略微直起腰,抱拳,清了清嗓子喊到,“莫要误会,我没有恶意,只想求二位搭救。”

这情形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怎么说得清呢?

“可是赵清姿,赵小姐”声音有些犹疑,更多的是惊喜。那女人试探着往赵清姿所在方向走来,男子见状也跟在她身旁相护。

这回轮到赵清姿疑惑了,还真有熟人。

“是我,敢问姑娘如何识得我”

“赵小姐,我是柳莺莺,你还记得吗?”

柳莺莺她当然记得,她来到这个世界,救的第一个人就是就是柳莺莺。虽未求报偿,到底是上天垂怜。

赵清姿松了口气,这才是真的福报。

她突然想起柳莺莺与自己告别时曾经说过家在居延。当日还说想至塞外,不想一语成谶,她以后有机会看大漠孤烟,长河落日了。

“能与柳姑娘重逢,当真是谢天谢地。”她几乎快要落泪了,此时才明白“他乡逢故知”,为何是人生三大喜事之一。

赵清姿花了些时间向柳莺莺夫妇解释眼下的情况,当然省略了不少内容,也编造了一些谎言。

系统她自是不提,只说自己随燕王行军,燕王兵败于突厥。燕王死士拼死护送他二人至此,眼下救出燕王,是因彭城尚有燕王部下,待他日东山再起,再抗外族。

她并非有意要以谎言欺骗,只是许多事一说,反而解释不清。

“在下有一事相问,赵姑娘背着燕王上山”一直旁听的柳莺莺夫君有些疑惑。他和柳莺莺为情私奔,俩人都身体安康,在夏日抱着殉情的决心爬上了山崖。

赵清姿在严寒冬日,背着一个重伤的男子上山,这听来多少有些匪夷所思。

“实不相瞒,我天生神力,武艺非凡,也正是此缘故,才能随燕王出征。”她恨不能当场表演胸口碎大石,来证实自己所言非虚。

“眼下情势危急,我担心他性命不保。可否求二位替我寻一个落脚点,到时我再细细相告。”

柳莺莺心中虽有不少疑点,但念及赵清姿救过她性命,虽对燕王还有诸多不满,也不只得按捺不发。

柳莺莺夫妇将他二人安置在自家屋中,一番交谈后,得知柳莺莺丈夫名叫汪铎,俩人私奔至此。

见祁瓒面色煞白,未及细谈,又商量着请布多村里的孙郎中替祁瓒看诊。

“布多虽是与世隔绝,但也绝非世外桃源,燕王与赵姑娘的身份恐怕不便暴露,以免横生枝节。你二人不如用化名,装作私奔的夫妇,这样的事在布多也非罕见。”

想到要与祁瓒装成夫妻,赵清姿觉得比吃了一只苍蝇还叫人反胃,但眼下也不得不如此了。

“多谢提醒,那以后便唤我李潇潇,称他为李石头,说他是我家赘婿。”

她存了私心,祁瓒最恨怨瓒”字,半石半玉,李石头对他而言是明晃晃地羞辱。再说,贱名好养活,祁瓒现在还不能死。

见柳莺莺嘱咐汪铎带三斤麦粉去请郎中,赵清姿有些纳罕。

“在布多,村里人都是以物易物,金银哪比得上麦粉能解人饥肠。倒也不拘是麦粉,只要你有,只要人家要,啥都能换。鸡仔、兔仔、布匹、药材……”

以物易物感觉像是回到了远古时代。她眼下能换的,恐怕只有腰间的玄铁匕首和虎皮披风。

但这两样,她万分不舍,也不知还没有与余信重逢之日。

等了没多久,汪铎带着王郎中回来了。

王郎中年龄不大,约莫三十岁出头,诊断一番之后,开了方子,自古以来,郎中的字迹都不大好辨认。赵清姿仔细看了药方,认出了白及、川芎、当归这些熟识的止血药。

王郎中驾轻就熟地自药箱中挑挑拣拣,抓了十几味药,递给了赵清姿。

“李姑娘,还差最关键的一味药,恐怕得你自个儿想想办法。”

“哪味药”

郎中皱了皱眉头,迟疑了片刻才告诉她,“经雪的铁皮石斛。”

“布多山的崖壁上生有铁皮石斛,只是只有不要命的采药人敢去一试。”

布多在冬日几乎与世隔绝,即便到了冬雪融化的时候,也少有人下山,路实在是险恶,非到万不得已,不下山。

布多的村民守着绿洲,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郎中的药材,都是自己种的、在山林间采的,或者是病人以药材换他出诊。

王郎中没骗赵清姿,他的确没有铁皮石斛。

铁皮石斛本就生长在崖壁上,喜阴却不耐寒,冬天估计早寻不见了。

若是能经霜雪,那必定是铁皮石斛中的最顶级的,药效也最好。

郎中自也是听闻了赵清姿背祁瓒上山这回事,心下不免佩服几分,觉得她兴许有办法。

赵清姿心道不好,就知道这任务没这么简单。

“李姑娘若能采得铁皮石斛,就不必以物易诊,我反该来酬谢。”

“大夫,敢问他可否有性命之忧”

“暂无性命之虞”

“既然如此,待我修整几日,便去取铁皮石斛”

既然死不了,那便先不去替他取药,只要人还活着,就影响不了她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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