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吟得沉醉,乔景受不了了,豁朗一下起身欲走。裴舜钦骤然惊醒,拉住她不明所以道:“你干什么?”
乔景无话可说。
“小弟院规还没抄完,就先失陪了。”她甩开裴舜钦的手,大步流星地离开,将一脸懵的裴舜钦留在了原地。
“毛病。”裴舜钦举着筷子莫名其妙。
朋友间不就聊这些么,这小子装出副正人君子像是给谁看!
乔景快步走回书室,在书桌前坐好,拿笔蘸饱墨,待要下笔,想到裴舜钦说起那姑娘时一脸痴迷的模样,不由无名火起。
她重重摔下笔,气愤骂道:“这是个什么色迷心窍的臭男人!”
裴舜钦说到做到,第二天一早就坐进了书室。乔景迈进书室,看到他在奋笔疾书,登时感到种说不出的别扭。
中午吃过午饭,裴舜钦搬了把椅子坐在院子里翘脚晒太阳。他懒散得没个正经模样,乔景目不斜视地从他面前走过,打算回房小睡片刻。
裴舜钦直接一个喂字叫住她,仿佛前几天一口一个阿璟的不是他自己。
他这样也太没礼数了点,乔景不悦地转头看向裴舜钦,裴舜钦一歪头,吊儿郎当问她道:“要不要一起出去散个步?”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要求?
“不要。”乔景斩钉截铁地拒绝。
“我带你去昨天见那姑娘的地方,够意思了吧?”裴舜钦一脸慷慨,浑像是大发慈悲地带着一个愣头青出去见世面。
乔景不理解他所谓的这种够意思,不过听到他说要去见那姑娘,倒还真的隐隐动了心。
同为女子,年纪又相仿,裴舜卿对那姑娘赞不绝口,乔景心里总归有几分不服气。可窥人东墙,实在于礼不合,非君子所为。
“还想什么呢?走走走!”裴舜卿不等她犹豫,一把拽过她胳膊,风风火火往外走去。
乔景没和人这样拉拉扯扯过,她甩开裴舜钦,抱怨道:“别碰我,我自己晓得走!”
“怪事儿的!”裴舜钦不耐烦地放开手,只觉得这小子婆婆妈妈,磨磨唧唧。
裴舜钦带着乔景走进林子,驾轻就熟地找到了翻墙蹬脚的石头,乔景身高不够,站在石头上还不及墙高。她这辈子没做过这样离经叛道的事情,她傻眼看着高墙,心里敲响了退堂鼓。
“我翻不过去,要不算了吧?”她弱弱说着,往后退了两步。
裴舜钦嫌弃看她一眼,跳起来用两手扒住墙沿,右脚在墙面上用力一蹬,轻巧翻上了墙。
“快点,我拉你。”他朝乔景伸出手。
“不不不……”乔景连连摆手,觉得自己还是过不了心里那关。
裴舜钦往四周张望一眼,催促道:“快点!待会儿来人了!”
事已至此,再退缩未免不仗义,乔景心一横,伸手扣住了裴舜钦手腕。入手温软滑腻,裴舜钦没想到这小兄弟骨骼这样纤细,呆了一瞬。
“快点呀!”这回轮到乔景着急了。
裴舜钦回过神,哦了一声,赶紧拉了一把乔景。裴舜钦利落跳下墙,乔景跨在墙头,不敢往下跳,心里慌得砰砰直跳。
裴舜钦大概也猜出了她没经验,他张开双臂在下面接着,道:“快跳!”
乔景头皮发麻,竟没想到应该拉着裴舜钦两手往下跳,而是双手抱在胸前,直挺挺地跳了下去。她这样没有缓冲,整个人直接砸到裴舜钦身上,直将他砸得一个趔趄。
“我服了,你不护着头护着胸干嘛?你也不怕一头栽下来给摔傻了?”裴舜钦甩着撞到发麻的胳膊,骂骂咧咧地直抱怨。
乔景自知理亏,低着头不回嘴,两人偷偷摸摸绕进房子后面的树林,她有些后悔,便小声对裴舜钦说:“被人看到了可怎么办,要不我们还是回去?”
裴舜钦斜睨她一眼:“要不你自己回去?”
乔景讨了个没趣,讪讪闭了嘴。
两人躲到块石头后,林子里寂寂无声,除了他俩再没半个人影,乔景耐着性子等了会儿,久不见人来,便问:“我们就藏在这儿傻傻等着吗?她们会不会今天不来这儿了?”
“她们会来的,我昨天听见了。”裴舜钦靠着石头慢悠悠地说。
他话音刚落,林子那边就传来了女子说话的声音。
☆、第十三章
乔景听到声音,立时做贼心虚地一矮头躲到了石头后面。
“来了,来了!”她激动地拍了拍裴舜钦。
“少见多怪!”裴舜钦小声笑话她一句,侧过身往石头上伸出了半个脑袋。
乔景有样学样,小心翼翼地往溪边张望,一眼就从两个女子中认出了让裴舜钦惊艳的那个。
白衣少女今日穿着件嫩黄衣裳,轻亮的颜色衬得她娇艳得像是春日里一掐就能出水的柳枝儿。乔景心下暗暗相比,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比不上她气质清逸,不染俗尘。
如果说她是朵被人精心养护,开在金屋里枝叶花色都完美无瑕的红粉芍药,那么白衣姑娘就是青山深处,在崖上迎风而立的幽兰。
“真的很好看吧?”裴舜钦用胳膊肘拐拐她,语气十分得意。
乔景心中郁闷,不想搭腔。
过了一会儿,她悄悄一扯裴舜钦衣袖,说:“看也看了,我们回去吧。”
“急什么。”裴舜钦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随口敷衍。
乔景气闷,安静了一会儿,又低声道:“我想回去了。”
“再等等。”裴舜钦仍是看都不看她一眼。
乔景烦躁地缩回石头后面,抱着胳膊自顾自生闷气。忽然,裴舜钦咻的一下低头躲回了石头后面。
乔景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
裴舜钦扭头看向她,脸上浮着两抹可疑的红晕。
“她她她她……”他结巴说着,咽了下唾沫,艰难道:“那个丫头在脱衣服!”
乔景震惊睁大眼睛,下意识想看看裴舜钦说的是真是假,不想她刚一动弹,就被裴舜钦死死摁回了原地。
裴舜钦压低声音,生气教训道:“你有没有人性啊,人家姑娘脱衣服你也敢看?!”
乔景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男子。
裴舜钦对她刚才的举动鄙夷非常,“我算是明白了,你这人也就看着老实。做贼还盗亦有道呢,偷偷看几眼姑娘占点便宜就算了,看人家洗澡,呸!下流!”
他在气头上,没怎么收敛声气,乔景怕他引人注意,到时候有嘴说不清,赶忙一掌捂住了他的嘴巴。
“小点声!”她央求。
裴舜钦怒目瞪她一眼,她小声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你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信就有鬼了。
裴舜钦隔着她的手不屑地哼了一声。
乔景晓得这误会解不开,只能说:“我什么都没看见。”
难道这小子敢说自己看到了什么?裴舜钦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乔景无奈,只能指天发誓:“我刚刚要是故意的,我就瞎了眼睛不得好死,行不行?!”
“哼!”裴舜钦打开她的手,撇了撇嘴角,没再发作。
溪边传来少女在水中嬉闹的声音,两人躲在石头后面,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发出声响。
不知过去多久,林子里没了人声,天色渐渐暗下来,裴舜钦站起来,乔景默默跟着起身,因为蹲了太久,腿麻得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在地上。
裴舜钦不管她,自顾自往前走,她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垂头丧气。
裴舜钦回过头,见她没跟上,立时吼道:“快点!”
乔景一边拖着瘸腿加快步伐,一边哀叹今天碰到的不知算是个什么事儿。
谁能想到有朝一日,她会被人当成色迷心窍的登徒浪子呢?而且嫌弃她的不是别人,还正是惯会寻欢作乐的裴舜钦!
回去之后,裴舜钦就开始对乔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乔景没法辩解,只得由他误会。两人间气氛尴尬,她抓紧时间用工,想要早点通过测试,从我闻斋搬出去。
这日她做好准备,进去书院接受考试,不想迈进饮风馆的大门,竟然看到了裴舜钦。
乔景自觉背书已经算快的了,裴舜钦比她晚几日动笔,平日还懒洋洋地到处闲逛,现下能和她一起站在这里,难道他资质卓然,能过目不忘?
“你准备好了?”她惊讶问道。
裴舜钦不搭理她,只是胜券在握地哼了一声。
两人在院里站了没一会儿,伴着一声钟响,一个高高瘦瘦,身材颀长的青年走进了院子。他向两人各行一礼,自我介绍道:“在下宋衍,见过二位。”
当时书院山长皆会从弟子中选择一名直掠多闻的学生作为斋长,来帮忙管理教导学生。乔景猜到宋衍理应就是斋长,忙礼貌回礼。
裴舜钦打量眼来人,见其衣着朴素,其貌不扬,当即松松垮垮一拱手,算是回应。
宋衍将裴舜钦的无礼悉数尽收眼底,面上却不动声色。他向两人道:“我依山长之命,前来测验二位,你们将抄好的院规交给我,等确认抄写端正无误,再行考测。”
乔景闻言,立时双手捧上抄好的书,宋衍微笑接过,转到裴舜钦这边,裴舜钦将书搁在乔景的书上,然后反手用指节叩了叩封面。
乔景莫名其妙,宋衍眼神一闪,进到了里屋。
乔景和裴舜钦等在外面,裴舜钦神情甚是得意,乔景想问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又料想他肯定不会告诉自己,干脆也不问了。
片刻之后,宋衍从房中出来,手里依旧拿着两本书。他神情和煦地走到乔景跟前,夸赞道:“你书抄得很好,试题我放在案几上,你进去房里,直接坐下答题就可。”
一切顺利,乔景高兴答了声是。
宋衍走到裴舜钦身边,将书交还给裴舜钦,声气严厉得近乎训斥:“在下不知裴公子是什么意思,但如果裴公子真心想要入学,还是脚踏实地,不要用些歪门邪道的好。”
裴舜钦的表情一僵,满面的春风登时散了个一干二净。他面色灰败地将书塞回怀里,低声咕哝道:“威风什么威风。”
冥顽不化。
“裴公子!”宋衍朗声提醒,当真动了气。
裴舜钦歪着嘴翻了个白眼,完全没意识到自己错在何处。
他们俩个看着一眼不合就要吵起来,乔景一头雾水,小心翼翼地和稀泥道:“大家以后是同门,最好还是不要伤了和气。或许是误会,大家说开了,谁也别往心里去,好吗?”
“误会?”宋衍冷笑一声,看着裴舜钦不无讥讽地说道:“如果宋某误会了裴公子将银票夹在书里的原因,宋某愿意道歉。”
乔景听得愣了。
谁能想到,裴舜钦会用这么愚蠢粗暴的办法走捷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