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年前的章尾山和现在的章尾山看起来相差不大,山还是那座山,天池还是那个天池,然而不同的是这个时候王族的宫殿全部修在水下。更奇妙之处在于,这座宏伟的宫殿从水面上来看是整个颠倒的,来者在进入天池中后,一切颠倒事物在其眼中又会自然而然被扶正,就连盘踞于池底的烛龙也会倒换位置,好似天池之水是一道界门,穿过它,世界颠倒。
褚容在九天里地位崇高,去过的新奇地方不算少,然而这种颠倒的体验,对他来说的确是第一回,如果不是时间地方不恰当,他或许会停留很久。
历史记载,万年前,神兽以凤之羽、龙之鳞、昆仑之土和东海之水引星辰之力打造出星梭。然而对于星梭铸成的时间、地点乃至于与之相关联的人物,褚容看过的历史书中都未曾留下只言片语。进入这个地方后,经四处走访,星梭由龙族和凤族合力打造完成,存于章尾山,褚容和凤姒详谈以后都对这件事万分慎重,不愿出变故,于是褚容以冕下之身份来章尾山,确认一切都在沿万年前的轨迹发展,以便他们能在玉帝宴会那日拿到星梭离开。
经通报回来的守卫带路,褚容在正殿见到了龙族的族长,其年岁看起来不大,和凤族族长之子属于同辈,与那些人身完全褪去了兽身特点的神兽不同,他的左脸保留了一层碧蓝的龙鳞,表情冷酷,看着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远而敬之。
不过褚容身边最不乏的就是看起来威严的人,远的不说,就算是凤姒,在闭口不言的时候,也是让人畏惧的。因此,他并不惧于眼前这位龙族族长的气势,表情平淡地参拜之后,就那么一言不发地昂首站在原地,任由露骨的审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睃巡着。
龙族族长本名郄岚,与凤族族长之子乃是生死之交的挚友,这便是褚容手持伪造的信物能够来到龙族宫殿的原因。
褚容在自己的目光之下神色如常,郄岚对他有了些认可,开口:“你将他的东西拿给我看看。”
郄岚口中所指是伪造的信物,褚容暗忖自己和凤姒已经用它骗过了很多人,就是不知道郄岚是不是和那些怨气构造的人一样,不能发现信物的问题。
心中的些微慌张被褚容镇定自若的表情掩盖下去,他慢吞吞地拿出信物,即一块白中带金的玉佩,向郄岚展示。
这块玉佩被凤姒伪造出来的时候,褚容是非常吃惊的,因为金色并不是属于玉石的颜色,偏偏这块凤纹玉佩白中带金,那指甲盖大小的金色恰被雕琢成了凤凰的眼睛,好似为这件死物注入了生机,仿佛这昂首展翼的凤凰随时会脱离玉佩飞走。更绝妙之处在于玉佩所坠之流苏,颜色完全复刻了凤凰的尾羽之色,上下相连,极具凤凰的特征。
郄岚见到玉佩后一下子站起来,疾步上前,将玉佩拿在手上摩挲,脸上露出怀念的表情,一下子冲淡了他先前所表现出来的冷酷与淡漠。
“这……”
郄岚的开口令褚容的心提了起来,右手握紧折扇,一旦有任何不对,他便会立刻出手清扫障碍。
“这的确是他的东西。”
郄岚说完后拿着玉佩转身回去,很有要将东西霸占的意思,“褚容,我相信你的身份,你来章尾山是为了什么?看在他的面子上,我不会拒绝你的任何请求。”
“那真是再好不过。”褚容绷紧的身体立刻舒缓下来,“但是这块玉佩,终归是他人所赠的东西,即便郄岚族长你与玉佩的主人是至交好友,也请将它归还。”
郄岚神色不善地抬起头看了看褚容,最后却没有驳斥他的话,而是说:“在你离开的时候,我自然会归还。”
褚容确认他真的不会抢夺玉佩后,表明来意:“我想看看……星梭。”
“可以。”
郄岚说完后召来自己的心腹,让心腹带褚容去放置星梭的地方。
星梭被放在龙族宫殿顶层阁楼中,入口由十名士兵不分昼夜看守。心腹带着褚容手持令牌进入阁楼,一路上因为褚容询问星梭保管得是否妥当,心腹笃定回答万无一失,然而两人来到阁楼中心时,根本没有见到星梭踪影。
心腹脸色瞬间铁青,将士兵叫进来,质问:“星梭去哪儿了?”
十名士兵在原地面面相觑,最终被推选出来的那人回答:“将军,并非属下推卸责任,可是我们一直都守在入口,绝对没有放人进过阁楼,更没有见过有什么人从阁楼出来,里面也从未传出过异动。”
“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褚容说。
士兵面向褚容,“这位大人,我等深知阁楼里的东西十分要紧,所以从来没有放松过警惕,任何时候都至少有两人守在入口。更何况,阁楼的入口被族长施法隐藏了起来,只有族长自己和族长的令牌能够解除,其余外力都会留下痕迹。将军和大人刚才穿越过入口,应该知道入口并没有被破坏的迹象。”
士兵所言非虚,心腹从暴怒中迅速冷静下来,折回阁楼中查看,褚容随后。
一番探查,心腹和褚容都发现阁楼中不存在一丝一毫有人来过的痕迹,与其说有人潜入这里盗走星梭,不如说是星梭自己长了脚从这里离开——这样的想法在脑子里闪过的时候,尽管离谱,褚容却还是一下子抓住了关键。
剑有剑灵,刀有刀灵,但凡神物,遇人献祭则出现灵,一定条件之下自身也能衍生出灵。既然星梭是神物,还是保存万年之久的神物,那么星梭出现灵,并非一件完全不可能的事。
如果星梭衍生出了灵,那么在器灵与怨气共存于星梭中的情况下,器灵在这个世界里极有可能扮演了星梭这一角色。那么对凤姒和褚容来说,离开的关键不再是这个世界里的星梭,而是器灵,尽管这二者本质上是同一个东西。
褚容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开口:“星梭到底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士兵想了很久,给出答案:“昨日。我们奉了族长之命,每两日便会进入阁楼确认星梭的情况,昨日白昼初现时,星梭还在阁楼中。”
“昨日……”
褚容在低语中思索起来。按理说,这个世界在重演万年前的事,即便是细枝末节的地方不能完全重合,像星梭消失这样足以改变最终结局的事件绝对不该出现。变故发生总有个诱因,对这个被封存在星梭里的世界而言,变故就是外来者,可是他和凤姒是在前日闯入这里的,如果星梭的消失与他们有关,那么星梭应当在前日就消失而非士兵口中所说的昨日。
想到这里,褚容不由眯起了眼睛,掩盖其中一闪而过的杀意。如果士兵给出的讯息不假,自己的猜测没有错,那么这个世界里除了他和凤姒以外,势必还有别的外来者,星梭的消失与他们有关系,眼下当务之急是找到外来者,说不定器灵就跟他们在一起。
“这两日可有什么奇怪的事发生?”
“没有。”士兵回答褚容的问题。
“我是指所有的地方,有没有出现不同寻常的事情?”
“这……”士兵看向心腹,“很抱歉,属下一直都在这里,未曾离开过,所以对外面的事并不太清楚。”
心腹接过话:“如果你是想问有什么新鲜事,倒是有三件。”
“愿闻其详。”
“第一是神女殿下离开了蓬莱岛,第二是神女殿下在返程路上遇袭,第三是鸾鸟族那边呈报过来的,不详出现。”
褚容暗忖心腹说的三件事,看起来只有前两件与神女有关系,但是他知道神女离开蓬莱岛后去的地方正好是鸾鸟族,在其离开之后鸾鸟族禀报有不详出现,这当中必然有联系。
褚容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推测有道理,不过并未将激动表现出来,只是对着心腹点了点头不语。
“星梭不见一事我需立刻禀报族长,冕下可要同去?”
“自然。”
两人返回宫殿,郄岚见到褚容时以为他这么快就要向自己要回玉佩,直起身皱了皱眉,露出不虞的表情。
心腹将星梭不见的事说出后,郄岚并不似褚容料想中那样愤怒,其反应让人觉得星梭并不重要,“东西丢了,你带人去寻找就是,不过勿要对外声张。”
心腹这会儿也表现得异常平静,应声后转身出去安排搜寻事宜。
褚容觉得奇怪,开口道:“星梭丢失,兹事体大,弄不好会影响那件事,族长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慌张?”
“这不影响。”郄岚说。
褚容挑了挑眉,“如何不会影响?”
郄岚不语,在沉默中皱眉,仿佛自己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褚容的问题。良久,他挥袖起身,忽略了刚才那个没有给出答案的问题,只说:“你就在宫殿里住下。”
褚容原本打算回去跟凤姒汇合,只是郄岚刚才的反应让他有点好奇,便应下后者的话,让人带着自己找了个地方住下。等侍从都离开后,他冒险用神力凝结出一只传音的纸鹤,将其放飞,等待凤姒收到它以后跟自己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