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皇子府。
四皇子端坐于堂中,正提起笔,在宣纸上画着紫薇花。
他的神情十分专注,用笔尖勾勒出紫薇花的轮廓。
无论是绛色还是绯色的花瓣,出现在庭院、抑或是湖畔,落在哪一处都是如出一辙的鲜艳美丽。
四皇子小时候很喜欢御花园里的紫薇花。
只是自从他懂事之后,知晓了紫微星即为帝星,便不再随意采摘皇宫里的紫薇花。
因为皇宫是皇帝的,将来也会属于太子。御花园里的紫薇即便开得再好看,他也没有资格去攀折,只能在纸上画一画罢了。
小时候犯了错,旁人会说他还年幼,小孩子心性使然。长大后再犯这样的错误,便是欺君。
画好最后一瓣紫薇,四皇子这才满意地撂下了笔。
抬起头,发现府上的管事正站在他面前,似乎已经候在此处很久了。
反正已经很久了,也不差这一时。
四皇子捻起宣纸底边的两角,先是垂下眸将纸上的画展开看了看,随后再对管事说“有什么事情便说吧。”
得了主子的指令,管家这才敢开口说话“老奴依照殿下的吩咐,买通了大理寺那边的人。传来的消息说是说那些人死法相仿,恐怕皆死于同一人之手,而且喉咙里都卡了一枚香丸。”
“嗯,那枚香丸出自何处”
“据说出自烟雨楼。”
四皇子放下手里的画,抬头瞧了一眼管事,遗憾地说“虽然本殿也很想替三哥查明案子,但烟雨楼是白家的,白家背后的靠山又是太子,所以这事本殿管不了。”
“更何况,连你都能从大理寺那里套到消息,所以这消息极有可能是太子故意放出来混淆视听的,本殿不信。”
听见这话,管事额上不由得冒出了冷汗,觉得殿下怕不是在暗骂他愚蠢,连这消息也信。
想起这些天殿下让他紧盯着烟雨楼,看起来可不是不想管的意思。
于是管事仍然硬着头皮,汇报了今日的情况“殿下,潜伏在烟雨楼的眼线差人来报,说是烟雨楼今天来了三位生客。其中一位女子行走不便,坐着一把轮椅,眼睛上还缠着白布,看样子应该是个盲女。”
四皇子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盲女,轮椅”
“是的。”
“有趣。这形容倒让本殿想起了一个人,只不过那人向来骄矜倨傲,他绝对做不出来这种事。”
四皇子似乎想起了什么,又笑了笑,“对了,昭阳姑姑和淑妃娘娘已经在白马寺里待了这么些时日,何时才会启程回京”
管事略一思忖,答道“回殿下的话,应当是在明日。”
“原来是明日啊。”
四皇子望向画卷上的紫薇花,皱眉思索着一件让他想了很久也想不通的事萧瑾为什么要在自己大婚那天抢亲呢
时至今日,他仍然不太能想得明白。但也可以依稀感受到,萧瑾大抵有什么地方变了。
思及此处,四皇子站起身,懒散地捞起了搁在座椅边的裘衣。
他将厚重的裘衣披在身上,微笑道“既然是明日的话,那么本殿还可以任性一回。”
“老王,带一队人马去烟雨楼,记住务必要快毕竟如果那个人真是三哥的话,本殿要给他一个惊喜。”
“你是谁”
白筝的声音极为淡然,但这句话的涵义却有很多。
因为这个问题覆盖的范围十分广泛。或许问的是楚韶的来历,也可以问的是抛开“楚公子”的身份之后,你到底是谁
前几天,芙蕖街的雨下了一整晚。
夜雨凄寒凉骨,浇在那名神秘的剑术高手身上,也不知能否洗清对方的容颜。
听见白筝的问话,楚韶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弯了弯唇角,象征性地扬起了一个礼貌的微笑“回白小姐的话,在下家住云秦,姓楚,单名一个瑜字。”
白筝静静地盯着楚韶,明知道对方十有八九是在说假话,却仍是莞尔一笑,好奇地问“楚公子的虞字可是渊虞的虞”
楚韶也望着白筝,唇边挂着浅浅的微笑“不,是握瑾怀瑜的瑜。”
握瑾怀瑜
萧瑾沉默了。
女主的知识库里是没别的词组了吗怎么就一定要组个这样的词。
虽然面前两人的脸上皆含着温柔的笑,看上去也都是极为和善的人,但萧瑾却莫名从中嗅到了一丝不太对劲的味道。
这种味道常常出现在战争打响时,双方于交战过程中所点燃的硝烟俗称为火药味。
女主和女三互相看不顺眼也挺正常,但男主连个影子都还没出现,她们就开始点燃战火,属实有些离谱。
白筝听见“握瑾怀瑜”四字之后,脸上的笑意似乎也消减了几分。
她和楚韶对视了良久,片刻后嘴角才再度勾起弧度,状似无意地略过了方才的话题,开始聊起另一茬事“楚公子方才说要替楚姑娘寻一味好闻的香,恰巧我这烟雨楼里有一味香淡而不俗,很衬楚姑娘的气质。”
楚韶看着白筝,温和地问“噢,什么香在下洗耳恭听。”
“此香名为春山空,是小女子数年前调制出的香丸。要取深冬的白梅,初夏的芍药,辅以甘松、零陵香和赤茯苓才能制出此香。”
萧瑾感到有些意外,白筝居然毫不避讳商业机密,从容自若地向她们介绍了“春山空”的配制方法,而且还讲起了这枚香丸的来历。
“那时正是初春时节,也是燕王殿下出征伐尧的第一年。小女子横竖闲来无事,看着窗外的雨,便研制出了这枚香丸,取名为春山空。”
白筝说出此话时,眉眼间还是带着笑意的,颇有几分小女儿情态。片刻后,她望向坐在轮椅上的萧瑾,又轻轻地叹了一声,“毕竟这春雨啊,也确实让人脑袋空空,无端生出愁绪。不过二位生在云秦,恐怕并不知晓大齐的一些旧事。”
听见白筝提及原主,萧瑾总觉得有些奇怪。
于是她尽量压低了系统赋予她的夹子音,哑着嗓音接过白筝的话“不知白小姐因何而忧愁”
白筝望着萧瑾眼睛上所缠的白绸,轻笑一声“是啊,小女子本不该忧愁。只是传闻燕王殿下伐尧之时,天公不作美,降下了好一场暴雨。”
“因得被大雨遮蔽了视线,燕王一时不察中了敌军淬毒的暗箭,这才患上腿疾,落下了咳血的病根。所以小女子才说这雨下得实在不巧,令人生厌。”
当着正主的面谈及正主的事,萧瑾却只能沉默不语。
毕竟她也只是穿书者罢了,并不清楚原主的肺痨和腿疾到底是怎么来的。不过仅凭几支暗箭,能够同时达到染病和残疾的效果,未免也太过夸张了。
原著作者的设定之潦草,简直让萧瑾想吐槽都不知道该从何处下嘴。
遍地都是槽点,实在是槽多无口。
虽然不知道原主中了暗箭,为何会让白筝恨上一种天气,但仅看白筝怅然的神情,似乎也做不得假。
难道白筝认识原主,并且还跟原主有过一些交集
只是想到这一点,萧瑾就赶快打消了这个可怕的念头。毕竟如果真是这样,那她披了马甲岂不是跟没披一样。
楚韶的唇角勾起了微笑,也未曾出声。
因为白筝的提示,她总算回忆起了第一次见到萧瑾的场景。
那时的确是下雨天。不过萧瑾披着银甲踏入大尧皇宫时,可未曾患上腿疾。
细雨如丝如缕,算不上让人多么忧愁,只是将对方的眼睛淋得有些潮湿罢了。
回忆着北齐燕王手持长剑,望向自己的淡漠眼神,楚韶想起了对方湿润的黑发,还有那道略显沙哑的嗓音。
燕王的容颜很好看,只是嘴唇和脸色有些苍白。
沉默半晌,才问了她一句“你就是楚韶”
待到她点头之后,对方移开了视线,只是淡淡地回了一个字“好。”
想起这件往事,楚韶微微地笑着,却觉得有些奇怪。
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自己是楚韶这件事,对于萧瑾来说究竟好在何处。
毕竟她和萧瑾素未谋面,这样的对话未免显得很怪异。
而且更奇怪的是,楚韶直觉如今的萧瑾并不会说出这种意味不明的话。
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萧瑾变成现在这样呢
白筝不知道她随口提及的往事,会让楚韶和萧瑾思考起这么多东西。
她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无关的话,又笑了笑,打住了话题“不过这也怨不得天,毕竟有些事情原不是天定,而是在于人为世间形形色色的人太多了,很多旧事,小女子也没有全然弄清楚。”
隔了一层丝绸,萧瑾隐约能够看见白筝脸上的笑容,却始终觉得对方的言语玄之又玄,似乎话里有话。
好在白筝并不是纯纯地在打哑谜,说完一串似是而非的话之后,她又笑眯眯地从抽屉里取出一盒香丸,揭开了它。
“此香便是春山空了。这香丸本是极好的,楼子里的姑娘们也经常用,还望楚姑娘莫要嫌弃。”
见白筝将盒子递到了自己面前,萧瑾一时半会儿仍然没意识到她自己就是“楚姑娘”。
若不是苏檀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住轻咳了一声,她这辈子恐怕都不会知道,白筝居然是在跟自己说话。
也是直到苏檀轻轻一咳,白筝似乎才意识到自己的过失眼前之人是一位盲女,又怎会看得见她递盒子呢
白筝歉然地笑了笑,道一句对不住,转而将盒子递给了楚韶。
实际上她本身也就怀着试探之意。如若对方是真盲,必然不会知道她将盒子递了过来。
反之,如果是刻意伪装成盲女,则会下意识接过盒子。
片刻后,萧瑾也迅速反应了过来,意识到此时她的身份还是个盲女,所以白筝刚刚的行为,其中用意怕是也没有那么简单。
她不由得暗叹,古早世界的套路也太多了,完全没有一盏省油的灯啊。
很明显白筝的套路一环接一环,一时半会儿还没完。
虽然盲眼女子的声音跟萧瑾不像,眼睛也似乎是真瞎了。
但白筝喜欢了萧瑾这么多年。她坚信即便有一天对方变成了一位女子,自己的感觉也绝对不会出错。
更何况那几根玉著般的手指,就算变得苍白没有血色,只是静静地放置在雪袍之间,却依然跟当年挽弓的姿态一样好看。
白筝很倔,而且她的犟脾气向来是八头牛也拉不回来的。
她能怀揣着这份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固执,爱慕了萧瑾这么多年,不惧成为京城的一个笑话。
自然也能因为这份固执,望向坐在轮椅上的萧瑾,尝试最后一次套话。
于是白筝笑了笑,淡然地说出了一件本不该在此提及的事情“看见这枚香丸,小女子忽然想起前几天在楼子里,曾发生过一件不太愉快的事。”
“那件不愉快的事情和一名剑客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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