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后叫王容与去了几次,让她时刻劝诫陛下,她在慈安宫说的好好的,出了慈安宫只当不知,“陛下说是天下第一人,你看他日常生活起居,恐怕连朝中臣子家受宠的儿子都比不过。”
“之前有张居正和母妃压着,陛下规矩着呢,现在上面山头一撤,我还觉得陛下现在的放纵还是挺收敛的,至少陛下还没有酒池肉林。”王容与还有余裕笑出来。
“但是娘娘并不喜欢陛下如此。”无病说。
“总有叛逆期的,现在不来,以后也会来,趁年轻还能听住劝由他发泄一下也好,而且,年轻身体好,有本钱造不是吗?”王容与没回答无病的话,反而说起其他,“现在箍着他,总有箍不住的一天,现在让他玩够了,总有玩的没意思的一天。”
“娘娘不要自苦,我看着心疼,老太太看着也心疼。”无病说,“所以为什么老太太总进宫来,就是娘娘不说,老太太和娘娘连着心,也感觉到了。”
“我不苦啊。”王容与笑说,“若是我现在还侍寝,那才真的苦,觉得他脏,也会觉得清白的自己变脏了。”
崔氏常跟老太太进宫,也能多见见女儿,这一日趁着老太太和皇后荣昌公主说话时,王芷溪用水在桌上写了个药,等崔氏看到后又用帕抹去。
崔氏惊讶的看着她,“你那,不是没有几次侍寝吗?就没了?”
王芷溪压低了声音说,“娘娘先前查过一次,宫里不许有这些东西。”
“陛下最近宠幸后宫非常频繁,如今又恢复采用了羊车取幸的法子。”王芷溪说,“这样我才有机会,不然等陛下翻牌子,总轮不到我来。”
“那是能使上大用处。”崔氏说,她点头表示,下回就能进来。
“好在娘现在每每能入宫来。”王芷溪说,“我总算有点盼望。”
中间错过了一年去瀛台消暑,等到又一年立夏,王容与迫不及待的带着荣昌,宜妃和二公主去了瀛台。
璐王已经大婚去往藩地,王容与把备嫁到紧张的瑞安也叫到瀛台,着人去外头打听了驸马的情况,让瑞安隔着帘子听了。
瑞安的驸马,选的是进士出生的万炜,说是相貌堂堂,谈吐不凡,最重要的事是看起来非常健康,不是短命相。
“你就知道瞎担心,因为永宁的事,母妃如何还能对你的婚事不警惕。”王容与笑着对瑞安说,“这下能放心了吗?”
瑞安扑到王容与怀里,“皇嫂,你是我皇嫂,真的是太好了。”
王容与摸着她的头,“别人来做你皇嫂也是一样的好。”
“不,没有人会比你好。”瑞安说,“其实我心里清楚,母妃她虽然喜欢你,但是对你却不是顶好的,皇帝哥哥也变的越来越陌生,你还能一直记挂着我,你是个好人。”
“替你探听了驸马,就是好人拉?”王容与笑着刮她的鼻子,“好了,不要哭了,不然回宫去,母妃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你安安心心备嫁,然后快快乐乐出门,到公主府,夫妻相处是一门学问,却是别人教不会只有自己体会,无非两个字,敬和让。”
“出嫁后住到宫外,和寿阳,永宁就容易往来,你们是亲亲的姐妹,多往来。永宁那,她不便常出门,你便总往她那去,好好的公主府住着,当家作主,人生有那么多美好,要好好活着。”王容与说。
瑞安连连点头。
第一百六十一章
王芷溪要说是一个聪明人,那绝对不是蠢人,只是经常聪明用错了地方。比如王容与自小对她并没有敌意,但是王芷溪听多了母亲在后的抱怨,心里存着和长姐一较高下,让母亲出气得意,每每行为,多有刺探不喜。
两姐妹维持着虚假的姐妹情谊。
王容与不喜出去走动,日常打扮也只按自己的性子来,舒服就好,再加上喜好吃,整个孩童时期到少女时期都比寻常人要胖一些。王芷溪在外愈光鲜亮丽,王容与的无盐名头就越发响亮。
那时,她是得意的。
自觉压了长姐一头,现在回想起来,也是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候。
但是自从王容与一跃成为了皇后,而她只是个低阶的美人,王芷溪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但是宫闱里无法安睡的夜,她知道,月亮也知道。
形势比人强,她只能认命。但她认现在比王容与矮一头的命,不认此生都无翻身机会的命,毕竟现成的例子就在眼前,陈太后是嫡母太后,李太后是生母太后,谁又能说,同为太后,陈太后比李太后的日子好过?
想要承宠,想要圣宠,她的目标一直都很明确,兰嫔初次怀孕的时候,是她承宠最多的时候,她学着姐姐的装扮,谈吐,然后以为自己成功了。
虽然陛下每次都让她喝下避子药,但是有一天陛下就不会呢?
但是随着兰嫔初胎小产,陛下再也不来景阳宫,也不曾翻她的牌子,她就知道,自己以为的只是虚妄的成功。
后来她就开始观察其他得宠的嫔妃,一开始是郭妃,后来是郑嫔,都是妍艳热烈的姑娘,但是王容与不是,王容与连摆身份的皇后常服都不怎么穿,总是穿着家常的衫儿,头发梳简单的髻,喜欢用发冠束发,不然就是几根简单的长簪,手上戴一两枚戒指,手腕上一对玉镯也嫌重,外人都传皇后简朴。
但是看陛下喜欢的郭妃,郑嫔,都是花枝招展的,就是周贵人,也是艳光四射,有时候还会带逾矩的首饰,也不见陛下责罚,显然陛下是喜欢这样的。
王芷溪觉得之前学姐姐的做法是笨的,陛下也许喜欢朴素的皇后,但是绝对不喜欢朴素的妃子。再说,她比长姐强的,也就是一张脸上,她不想着发挥长处,反而把自己的光芒掩盖掉,岂不是庸人之举。
王芷溪在等待着机会,她那里新布料,新首饰也有,皇后与她并不亲近,后宫皆知,但是这种明面上会落人把柄的事,皇后也从来不做。
王芷溪新做了衣裳,每天对镜试着新妆容,就等着某天突然出现,惊艳陛下。
皇后娘娘又出宫去瀛台避暑了,山中无老虎,后宫的嫔妃与争宠上更加放的开,陛下恢复了羊车巡幸的老规矩,之前因为皇后娘娘在宫,多少还有些廉耻,只在宫门口放了撒盐的草,但是皇后娘娘不在,有大胆的,第一次在倚在宫门外勾走了陛下,过后就自然有人学样。
在宫墙里对着大门跳舞啦,弹琴啦,对风吟月啦,总之是花招百出。
就是恭妃这个嘴上面上都恭敬的人,还不是每天都趁着陛下坐羊车在宫里走动的时候,抱着大皇子要去慈安宫去给太后请安,就是想哪天能碰到陛下,不过恭妃对王美人说的,“哪怕是陛下多见一眼大皇子也好啊。”
但她并不能每次都进到慈安宫去见太后的面,多半时间都只是在慈安宫门外对里面磕头请安。而她,也一次都没有在长长的宫道上,碰见过陛下。
王芷溪点头应和,但是心里却是想,大家都想见陛下,不说大家也都清楚。
兰妃搬去永和宫,王芷溪常去探望她,不为别的,永和宫和其他几分受宠的嫔妃居住的宫挨的近,陛下的羊车根本都不会到景阳宫去。
兰妃对她的到来也没有表示不喜,有的时候两个人对着坐聊天,也能打发一点时间。没有翻牌子,她更加不会有陛下的宠幸。
王芷溪也不是来为了给兰妃解闷聊天的,她让宫人留心着陛下羊车的动静,规律,最终在一个午后,她新作了轻薄的夏衫来给兰妃看,透明的纱做的,半个胸脯和胳膊都露在外面,腰间用腰带紧紧勒住,头上锃亮的金钗,远远看来就反射耀眼的光芒。
敢在羊车远远出现的时候率先进了永和宫,和兰妃聊天时也一直留心着外头,果然叮铃的羊铃在永和宫外停下。
王芷溪心口狂跳。
一个太监进来,“陛下问方才进永和宫的着金钗的是哪位贵人?”
王芷溪起身,“是我。”
“陛下宣娘娘近身伺候。”太监尖着声音说,“贺喜贵人了。”
王芷溪与兰妃告辞,在离开宫殿前,塞了一个荷包给那小太监,“多谢公公报喜。”
小太监捏捏分量,喜笑颜开,“就贵人这人品相貌,大好光景还在后头呢。”
兰妃的宫人有些闷闷不乐,“娘娘,咱们以后别让王美人来了。”
“怎么?”兰妃笑问,“看见她被陛下宠幸,不高兴了?”
“她打着来探望娘娘的旗号,心里只想着怎么勾引陛下呢。”宫人说,“奴婢看不惯她利用娘娘的模样。”
“谁利用不是利用呢?”兰妃苦笑说,“如果她真得了陛下的眼,明日来说想来永和宫和我作伴,我也只能允了。”
宫人叹气,知道这是胳膊拧不过大腿的事,她家娘娘,看着封嫔封妃,还是后宫里唯一怀过两个孩子的后妃,但是谁知道娘娘的苦,在宫里的举步维艰。“王美人总算不学着皇后娘娘的打扮了,你看她今日穿的那样,几乎是把睡衣穿出来了,奴婢现在都替皇后娘娘觉得恶心。”
“糊涂,这样的话也是你能说的。”兰妃喝止道,羊车的铃铛又走远了,今日又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她看着天边的落霞,“瀛台此时应该是极美的。”
瀛台当然是极美的,荣昌第一次见落在湖面的太阳,瞪圆了眼睛一眨都不眨,依偎在王容与身边。“母后,这里比坤宁宫好看,我们以后就住在这,不回去了吧。”
“不回去就见不到父皇了?”王容与笑说。荣昌与朱翊钧的关系极亲近,她原本想着陛下男女关系混乱,便不让荣昌去乾清宫,怕撞见了什么不好,但是没过两天,朱翊钧就会派人来寻荣昌。
尤其是在处理朝政的时候,朱翊钧这么对王容与说,“有荣昌陪着,政务都看着可爱了些,朕也能处理的快一点。”
“她现下学会了拿毛笔乱涂乱画,陛下仔细别让她毁了奏章。”王容与笑说。
“那感情好,朕抱着荣昌,给朕看奏折,来个公主特批。”朱翊钧笑道,“荣昌就要学写字了?”
“等手骨长硬了再学,如今只是让她涂着玩。”王容与说,“不让不行,现在好奇,知道了毛笔的乐趣,每天都要玩呢。”
“朕要好好延请名师,替荣昌启蒙。”朱翊钧说。“可惜不是个小皇子,不然落地为太子,跟着朕耳濡目染政务,以后一定也会是个圣明天子。”
“陛下可不能教荣昌如何处理政务?”王容与说。“只教她心胸开阔,内有丘壑,就极好了。”
“这些梓童就能教。”朱翊钧说。
“不一样的。”王容与说,“女子的心胸和男儿天然有区别,我能教她的豁达和陛下教她的豁达可不一样。她是你我的女儿,身份尊贵,要教她快乐的享受人生。”
陛下对荣昌的圣宠,便只差抱着她上朝了,常在乾清宫待着,连阁臣都混了眼熟,回到坤宁宫跟王容与说起在乾清宫的事都是今天白胡子爷爷被父皇训了,短胡子爷爷逗我写字,母后,你什么时候教我写字?
“等荣昌长到桌子高了,母后就教荣昌写字。”王容与握着她的小手说。
荣昌投入王容与的怀抱,其实父皇已经捉着她的手写字了呢,但是父皇说这是他和她的小秘密,不能告诉母后。
荣昌也很想念父皇,便仰着头对王容与说,“母后,父皇也没见过这样美丽的景色吧,咱们让父皇也过来看看,也许父皇见了喜欢,我们就能一起住在这了。”
“父皇见过这样的景色。”王容与说。“你还在母后肚子里的时候,母后就和父皇住在这里过。”
“你昨日不是还嫌这里的蚊虫叮咬,今天就不想离开了?”王容与问她。
“昨日是我不乖,非要去草丛去。”荣昌嘟着小嘴说,“这里的太阳真美啊,母后,那湖面上都是金子吗?闪闪发光。”
“那是太阳的光。”王容与说。“太阳光,金灿灿。”
“太阳光真美。”荣昌说,“要是不那么热就好了。”
看了夕阳,就用了一顿晚膳,长夜漫漫,宜妃带着二公主过来玩,荣昌对这个才学会走路的小妹妹十分热情,都不用招呼,就坐到她玩耍的垫子上,“二妹妹,来玩啊。”
宫人笑道荣昌公主有长姐风范。
宜妃坐在王容与下手,“我自以为把思静已经教导的很好,和荣昌比在一块,才看的出很大的不足来。”
“我不与你说虚话,我只这么一个掌上明珠,又身份显赫,不教导她快意人生,如何对得起她的身份。”王容与笑说,“她算是一等一的会投胎了。思静也很好,不用和她比。”
“若是个小皇子更好。”宜妃道。
“我倒是不希望他是个小皇子。”王容与笑,“是小皇子,我现在可笑不出来,愁眉苦脸呢。”
第一百六十二章
陛下在后宫嬉闹,自然少不了歌舞,教坊司被重用起来,热闹程度远胜于当初皇后娘娘喜欢看歌舞的时候。
王容与便少叫烟萝叫人来,“人往高处走,烧火趁热灶,我可不想挡了别人的青云路。”
于是在瀛台时,顾言晞进来说,烟萝姑娘想来给皇后请安,王容与大感意外,点头让人进来。
烟萝俯身在地,说是自己最近学了新舞,想过来跳给皇后娘娘看。
王容与知她是推拒了去给陛下跳舞,因为知道她在皇后面前有几分体面,教坊司的人也不曾逼迫她。“我道你是在家中躲懒,看来是误会你了。”
“去请宜妃和二公主过来,一起欣赏烟萝的新舞。”王容与笑说。
宽敞的临水轩里,王容与和宜妃看烟萝起舞,旁边的榻上,荣昌带着妹妹玩,新来的漂亮的姐姐旋转跳舞,她起先还认真看了,一刻钟后就觉的没意思,看着妹妹坐在那拿着布老虎玩,她想到父皇捉着她的手写字,她对喜桃说,“喜桃喜桃,我要教妹妹写字。”
王容与抽空看了这边一眼,“给荣昌换了细棉衣服,随她们去玩,仔细瞧着,别吃了墨。”
烟萝的舞跳的很好看,但是王容与知道,这不是新舞,等到舞罢,她起身去更衣,过后烟萝进来,跪倒在皇后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