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妾,我十分惭愧。”王芷溪说,“当日选秀,突然被陛下训斥,大病后心情无着无落的,突然听到姐姐身边宫人说,姐姐能直达圣听,一时左了性子着了魔,做下错事,让姐姐生厌,我实在是无地自容。”
“过去的事不提了。”王容与说,“该得的教训你也得了,已成定局。”
“姐姐。”王芷溪双目含泪的看着王容与,“姐姐还是一如既往的宽容,我却是到了如此地步才醒悟。”
“姐姐助我良多,是我不惜福才会落得如此下场。”王芷溪说,“既无位分,又无陛下宠爱,浑浑噩噩的在这宫里混日子。”
“我现在也别无所求了,只希望姐姐能在小皇子出世后,能恩准我多来看小皇子几面。我也是小皇子的姨母,看着小皇子,就当是自己也有孩子了。”王芷溪说的可怜。
王容与没劝说你还年轻,会有孩子的。也许别人会认为,如果王容与不能生,那么王芷溪生的孩子是最好的,因为有同样的血缘,如果刚好是生在前面的皇子,能成为储君,那么永年伯府又可得百年富贵。
但是王容与不喜王芷溪,即便是此刻可怜兮兮的示弱,王容与也知道王芷溪的来意,她想让王容与帮她争宠。
如果王芷溪生下太子,她和王芷溪如现在陈太后和李太后一样,两宫鼎立,王容与可不相信她们会如陈太后李太后那样融洽。
王芷溪对她的心结,可是已经刻进了血脉,她是时时刻刻都想要压她一头,只要有机会。
王容与到现在都可以说一句,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行无愧于人,止无愧于心。她可不希望第一次下狠手,却是同室操戈。
“陛下驾到。“
王芷溪站起来有些无措,“姐姐,我回避一下。”
“给陛下请安再走吧。”王容与说,王芷溪闻言紧紧跟在王容与后面,朱翊钧进到殿内,一开始都没发现王芷溪,只扶着王容与的手阻止她行了一半的礼,然后带着她去暖炕坐,“今天中午吃什么?”
“陛下饿了?”王容与说,“言晞,着人上膳吧。”
“是。”顾言晞点头说好,“那王美人的膳桌也一起摆吗?”
朱翊钧这才发现王美人也在,不由皱眉,语气不好的说,“朕不是说了让后宫不要来打扰娘娘养胎,你如何抗旨不尊?”
王芷溪立马跪下,“妾身不敢。”
王容与拍着朱翊钧的手温和说道,“她亲手做了小皇子的几身衣服,特意送过来。也没准备久待,就要走了。”
“小皇子的衣服自有专人做,以后少费些心吧。”朱翊钧说,“还不走。”
王芷溪连忙行礼后告退,走出殿外,不由有些心酸,她和长姐同处一室,她仍旧相信,她美貌远胜姐姐,但是陛下进殿来完全没有多看她一眼,全副心神都在姐姐身上。
难道男人都爱美人在陛下那竟然行不通吗?
那以后她该怎么办?
如果她以为依仗的美貌没有用武之地,她在这后宫中,就这么过一生吗?永远在长姐之下,看着长姐的风光,依仗长姐而活。
娘在外面,该对自己多失望,又该多担心。
“美人且留步。”无忧追上来,手里捧着花屉,“这是娘娘不曾上身的首饰,娘娘说送与美人,多谢美人给小皇子做的衣裳。”
王芷溪不肯收,“做几件衣服也不费事,娘娘如此厚重回礼,倒让我有些坐立不安了。”
“娘娘的首饰多的是不曾上身的,放在那也是浪费,过了日子不新又要送去融掉重做,美人就莫要推却了。”无忧说。
王芷溪还不肯要,无忧已经直接把花屉塞到王美人的宫人手上,“美人慢走,我还要回去伺候娘娘,就不送美人了。”无忧行礼后转身走了。
王芷溪觉得自己就是拿点家里的土特产然后去富裕亲戚家打秋风的,袖子掩面,羞愤难当。
第一百二十六章
瑞安公主来坤宁宫,王容与见着她十分喜欢,“你今个儿怎么来了?”
“老早说要来皇嫂这坐坐,母后总说皇嫂要养胎,不让我来,今个儿是好不容易同意了。”瑞安说。
“你想来就是,你来也只是坐着说话,我养胎也不耽误招待你。”王容与笑道。
“皇嫂,皇兄今年让人去修整瀛台,夏天的时候,是不是要去瀛台避暑?”瑞安问。
“怎么了?就想去瀛台玩吗?”王容与笑问。
瑞安点头,“我也没去过几次,母后说我去过,但是我已经没有印象了。”
“那等瀛台修整好,你便跟着一起去。”王容与说。
“皇嫂最好了。”瑞安说,双眼亮晶晶的看着王容与,“到时候皇嫂和母后说要带我去瀛台消暑。”
“怎么?担心母后不让你去。”王容与问。
瑞安低头,“皇嫂说了,母后就不会拒绝了。”
“好,等开始去瀛台,我就带上你。”王容与说。
崔尚宫来送彤史,从王容与查出有身孕后,朱翊钧很少召幸后妃,便是偶尔在乾清宫召后妃随侍,也是待上一段时间就回去,并没有幸谁。
王容与每日都看彤史,对朱翊钧的情况一目了然,她不知道朱翊钧会坚持到什么时候。你要问她感动吗?还真没那么感动。
因为她压根不相信朱翊钧会坚持多久。她也没有要求朱翊钧坚持多久。
这本该是夫妻间最基本的忠诚,但是在现在却是天方夜谭。在这个朝代,只有妻子对丈夫的忠诚,而丈夫对妻子的忠诚只在于,不休妻。纳妾从来不在道德要求范围内。
孝宗皇帝恐怕是纵观历史上唯一一个一夫一妻的皇帝,可惜本该宣扬的好事,让天底下女人能挺直腰杆会自己不同意丈夫纳妾作为依据的事情,因为继位的武宗皇帝的荒唐而变成个例。所有人在说起武宗时都要说,如果不是孝宗只宠爱张皇后一个人,而张皇后膝下只有武宗存活,两岁立为太子,视若掌上明珠,疼爱有加,武宗皇帝继位后也不会如此恣意妄为,荒唐放荡,以至于英年早逝,连子嗣都无。
如果王容与现在跟朱翊钧说,让他不要有别人,只有自己,朱翊钧怎么反应不说,慈安宫指不定就能懿旨废后了。
王容与失笑,罢了。
不论爱情,便是不能换的顶头上司,他仁厚些,她的日子也好过。
六月底的时候,朱翊钧说要奉两宫太后去瀛台避暑,陈太后和李太后都以年老体虚,不耐清凉为由拒绝了,朱翊钧便只和皇后去瀛台避暑,皇后邀璐王,瑞安公主同去。
李太后皱眉,让朱翊钧多带几个妃嫔过去伺候,“皇后体重,自己起卧都困难,何况还要伺候陛下。如今璐王,瑞安也去,小孩心性,又调皮,皇后乏与应付,去几个嫔妃帮忙皇后也好。”
“不用了,伺候人的不是有宫人吗?”朱翊钧说,“嫔妃过去也就多几个嘴过问,帮不上忙。”
“陛下,如今只有皇后一个人有孕并不可以高枕无忧,如果皇后生的是个公主呢?陛下还是要广施雨露才好。”李太后说,“陛下最近都没有招后妃侍寝。”
“朕觉得最近身体有些不愉,所以修生养性,和皇后无干。”朱翊钧说。
“陛下身体不愉,可请了御医?”李太后问。
“许杜仲给朕检查了,并无大碍,但是许杜仲也说了固本培元并没什么坏处。”朱翊钧说,“母后放心,朕要有需要,便召后妃去瀛台伺驾就是。”
“如此就好。”李太后说。
王容与贴身的宫人带无虑,顾言晞,冬至,喜桃,可以两两换班。梳头的玉巧,化妆的妙容自然要跟着去,还有李肱。无忧留守坤宁宫,而芳若则要去跟崔尚宫对接,王容与虽不掌宫,但也不能什么都不知道。
一直在皇后眼前还得脸的芙蓉没有被点去跟皇后去瀛台,而是一直默默无闻的冬至喜桃跟着去了,喜桃是皇后娘娘在储秀宫的宫人,皇后一直很偏爱,但是喜桃后来去跟着梅冬姑姑学习掌库,不在娘娘面前伺候,里头也不是没有芙蓉的作用。现在芙蓉没去,冬至和喜桃去了,坤宁宫的宫人间也是议论纷纷,芙蓉是否遭了娘娘的厌弃。
芙蓉咽下了所有的不服气,依旧尽心尽力的准备王容与去瀛台的行李。她之前待价而沽,伺候娘娘露一半藏一半,现在芳若来了,她便尝到了苦果。王容与并不是一个笨人,她早有觉悟,却还是不够。
现在只能沉下心来好生伺候,以期有翻盘的机会。
七月初二,等到朱翊钧下完早朝,便和王容与坐了龙辇去瀛台。瀛台水多树多,一进去就能感受到一股清凉。蓬莱阁是别称,其实这座宫殿的名字是香扆殿,因为坡度。北面为单层,而南立面为两层楼阁。
从低处入被小心搀扶着上楼梯,王容与笑道,“还没有那么脆弱,正常爬楼还不至于出差错。”
“我都恨不得替了娘娘两条腿,帮娘娘走路。”无虑说,“娘娘只要安卧着就好。”
“照现在的吃法,还不运动。不出几个月,就要被养成猪了。”王容与笑说。
“娘娘现在一点都不胖。”无虑说。
上了二楼,墙壁全是半墙半窗户的构造,窗户一半用霞影纱糊住,一半则是用被太阳折射出彩色的玻璃做窗。
王容与起初以为是玻璃,凑近一看,才知磨的像纸一样的贝壳,“我见过明瓦,但没见过这么漂亮的。”
“听说陛下是让工部拿出压箱底的好东西,这个还是郑和下西洋时带回来的大彩贝,朝廷禁海后可难得这么好的大贝壳,还有这么多数量。”李肱解释说,“因为陛下命工部研究玻璃,现在还没什么进展。”
“这种贝瓦也很漂亮,只是费时费工,越发显得珍贵。”王容与说。
窗户前还挂着轻纱帐,轻纱脚下还缀着小银铃铛,风吹起轻纱,带起叮铃作响,室内最显眼的就是一个可以并排躺五个人的加宽罗汉榻,罗汉榻后立着八扇镶百宝八仙过海金屏风,王容与坐上去,“我也不用床了,就这个就够了,一日三餐娱乐加睡觉都在这上面解决。。”
躺在榻上就能舒适的观赏水景,王容与坐下就不想起了,随意拉过两个靠枕放在背后,能更舒服躺着。
“娘娘的寝殿就在屏风后面,是架子床,四周挂起纱幔,娘娘也会喜欢的。”顾言晞说。
王容与闻言果然起了兴趣,又起身去屏风后看,浅木色的架子床,比起拔步床简易的简直像木工初学的东西,就是一个板床上造着一个木头架子,但是这四面的架子上都串起轻纱,还不是普通的纱,纱半截处还绣了花,影影绰绰,十分轻盈貌美。
“这上面绣的是什么?”王容与问。
“八百里洞庭秀丽景。”顾言晞说道,“那是我的家乡,想要绣的时候脑子就浮现这个了。”
“你绣的?”王容与惊讶问道,“我看你一直在我跟前,你哪里有时间绣?”
“娘娘不注意的时候,我和无忧芳若换了几个班,还有芳若冬至云裳都帮我绣了。”顾言晞说。
“奴婢万万不敢邀功,图是顾言晞画的,主要也是她绣的,我们就是帮忙在无光紧要的地方绣了几线。”冬至说。
“有心了。”王容与对顾言晞说,“我很喜欢。”
“都有赏。”
寝殿除床以外就只有一个梳妆台,灯台是固定在两边墙壁,每扇窗户的交接处,比寻常灯要小,但是数量很多。
“这些灯一点,是不是就像是夜空里的星星?”王容与问。
“夏夜了星星总是很闪耀,吹了灯也能看到星星。”顾言晞说。
“我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等到夜晚的来临。”王容与说。
香扆殿的一切王容与都喜欢,也有可能是暂时脱离熟悉到乏味的地方带来的新鲜感。璐王和瑞安公主,下午才来到瀛台,王容与把他们分别安置在藻韵楼和绮思楼的侧殿。
两人来到瀛台后,先来蓬莱阁给王容与请安,王容与笑说,“在瀛台可以比在大内放松一点,但是不能放松太过,每天布置的作业还是要完成的,不然母后一句让你们回宫,我可是不会求情的。”
“想吃什么,想玩什么都可以自己定,但是有一条,瀛台水多,不可一个人去水边玩,以免意外。”王容与说,“伺候的人也要当心,不能看着璐王和瑞安公主去水边玩水。”
“那皇嫂,我想玩怎么办?”瑞安说,“那水清凉凉的,一看就很好玩。”
“你且等等,我让人挖了一个半人高的小池,等弄好后,你可以去那里玩水。”王容与说。
瑞安噘嘴,“那和大浴池有什么区别?”
“嗯,小池里有睡莲,还有鱼,这算区别吗?”王容与说,她就是让人挖了一个浅显的小池塘哄瑞安玩呢,“你可以坐在岸边用池水泡泡脚,但是周围一定要有伺候的人。”
“半人高的水可淹不死我。”瑞安骄傲的说,随即又很有兴趣的说,“什么时候能挖好?”
“左右不过这两天。”王容与笑说,“安全可不能疏忽大意,一个洗脸盆也能让人淹死呢。”
“尚膳监每日从宫里送膳食来路途遥远,天气炎热也怕走了味,所以在瀛台另外设有膳房,每天想吃什么就提前让人告诉膳房,膳房每天也有准备的菜式,每天晚膳后会有人送第二天的菜式来供你们选择,有想吃的就选就是。可能就没有像在宫里那么多菜式。”
“在宫里满满当当一桌,吃的也不过几个菜。”璐王说。
“如此就好,可不能去母后面前说我在瀛台苛刻了你们。”王容与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