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川微微垂下眼,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
席灯放在腿上的手指颤了颤,便听到了森川的声音。
“松平君在花魁之夜,就离世了。伺候他的小男孩是第一个发现他的,据说是服了毒。”
席灯面色一下子白了,眼神晃动,许久之后,他缓缓闭上了眼。
“小千岛,珍重。”
当时那个一举一动就让人色授魂与,容貌灿若春华的美貌艺伎说的那句话,现在回想来,是有深意的。原来对方是在跟自己告别。
那个见谁都会亲亲热热叫对方的人竟然就这样离去了。
森川的声音像是从天边传来的一样,“人走得很平静,应该没有受多少痛苦。”
席灯睁开眼,他很迟缓地点了下头,“谢谢森川君告诉我这些。”
森川的眼神鲜少出现了担忧的神情,席灯只看了一眼,便撇开了视线。
夜晚留宿,席灯躺在被子里怎么也睡不着,不知什么时候,外面竟然传来尺八的乐声。
那乐声空灵干净,仿佛能让灵魂都安宁下来。
席灯眼睛突然红了,他抬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数日后,森川启程返航,南野去送了他。森川站在岸边,转身离去前深深地看了眼席灯。
铃木挪了下步子,微微挡住森川的视线。南野笑着看了眼铃木,待森川上船,他才说:“铃木桑,真调皮。”
铃木也回他一个柔柔的微笑,声音极低,低得只有他和南野才能听清,“千岛是我的。”
南野转开头,望着已经启航的船。蔚蓝色的天幕下,海天一色,铜色的船慢慢驶出去,在海面上拖出一条雪白翻腾的波澜。
森川离去后,铃木更加忙了,他经常与南野一起出席宴会,作为武士的席灯只能站在外面,跟古井他们呆在一块。
铃木成了长崎无人不晓的人物,平日里铃木住的庭院都会收到许多请帖,并且是请他一个人的。
铃木看到那些请帖都只是一笑,便丢进火盆里,再拿起他的太刃走了出去。
南野给铃木佩了两把薄如羽翼的小刀,可以贴肉放。铃木平时出去,便把一把把刀绑在小腿处的皮套里,另外一把贴在手臂上。南野作为这种大人物,哪能不遇见刺杀。铃木第一次遇见实战,对方完全把他当成南野的心上人,试图挟持他威胁南野。铃木从手臂里抽出刀,往后一刺,再一转。
南野见到铃木的表现,完全是意外之喜。那日赏了铃木很多钱以及漂亮的和服。每一套都价值昂贵。
第一次杀人的铃木夜里却一直躲在席灯怀里,他身体一直在抖。
“千岛,我闻到好重的血腥味,怎么洗都洗不干净。怎么办?”
席灯搂紧对方,低声安慰,“铃木,没事吧,他们那些人是坏人,你做的是对的。”
“可是他们是不是有孩子?他们的孩子也会像我们一样被卖进祗园吗?”
“不会。”
铃木抬起头,眼神定定地看着席灯,“千岛,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对吧?”
“嗯。”席灯没有犹豫。
“有千岛,那我就什么都不怕了。”铃木重新将头靠入席灯的怀里,将耳朵放在席灯的心脏处。听着对方平稳的心跳声,他仿佛也能安定下来。从小到大,他都是这样做的。
卖入祗园的那夜,他一直哭。手脚被绑着,又饿又冻。旁边的人却不哭不闹,还对他说:“你冷吗?冷可以靠着我。”
他听话做了,但是身体控制不好,没靠着对方肩膀,而是不小心倒在对方怀里,无意中听清了对方的心跳声。
他的哭声突然停住了。
“你不要哭了,放心,我以后成为武士,像我父亲一样,会把这些坏人都打跑的。”
年仅三岁的铃木愣了下,他眨了眨他那双大眼睛,还挂着泪珠的脸突然迷茫起来:“打跑之后呢?”
“呃。不知道。”
铃木突然想起母亲跟他说过的故事,表情变幻,最后才丢下一句,“那我就以身相许报答你。”
***
铃木想到这事就忍不住笑出来,便从对方怀里起来,“千岛,你还记得我原来说过以身相许报答你的事吗?”
他满怀期待的问话,结果只得到一个迷茫的神情。
铃木当场的脸就臭了下来。
时间不快不慢地走着。
席灯不知道森川卖给南野什么货,总之每过几天,古井都会带他们去岸边搬货。
席灯也见到了南野将军,南野将军跟南野长得并不像。他有张很十分严肃的脸,看着人的时候几乎让人说不出话。难为铃木还要一直笑。
南野将军在临走前,难得夸了句铃木。
南野都惊讶了,他夸张地说:“父亲大人可是从来不夸人的。”
南野将军冷哼一声,“那是你从来都没有表现好。”
南野哈哈大笑。
南野第二日临时出了远门,只带了几个人,他连铃木这边都没有通知,还是南野将军那边派人过来,说南野临时有事,让铃木这几日好好休息就是。
铃木不用跟着南野,开心得不得了,他压根不管南野去哪了,也不练武了,换了普通衣服,吃吃喝喝地度过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他坐不住了,他想到自己有一个箱子,便拉着席灯过去了。
席灯发现箱子里是一套和服,不解地看着铃木。
铃木却是神秘一笑,把和服从里面拿出来,底下居然是假发和一只有修补痕迹的尺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