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玉林多么想相信李虎说的这个道理,他自己也曾经相信过。但是为官几十年,逐渐的他淡漠了。
“我可以满足你的好奇心,但是满足之后,你必须向我保证,不要再靠近我。”叶玉林道。
现在他有点欣赏李虎,而疏离,就是他保护自己欣赏的人,以及家人的方式。
霓裳已经被他送走,妻子也回了燕京娘家去。现在整个家,就只剩下他和保姆。
李虎点头:“好。”他狡猾地只说了好,却没有承诺。
叶玉林叹口气,缓缓道来。原来,他只是中了圈套。
“黄德才,他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部下。”叶玉林道,“这个家伙精明能干,非常有头脑。当时我想,这样的才华,若是用在为老百姓做事上,该多好啊。”
“可是,他同样是一个贪婪无度的人。从一开始就动小脑筋,贪小便宜,我忽略了这一点。”叶玉林再一次深深叹气,诉说这一段,他一共叹了八次气。
李虎从没见叶玉林这样过,那时候这位前辈在他面前,总是威风凛凛,顶天立地的。可现在呢?像一个打了败仗,即将上刑场的将军。
黄德才贪污受贿,这件事叶玉林早就察知。他曾无数次的教育这个老部下,而老部下也曾无数次保证,再也不会有这种事发生。
就在半年前,清宁城开始筹建地铁。因为规划路线,需要征收一些居民的住宅,所以这个事儿叶玉林非常慎重。
同时,在某些领导眼里,这也是一个肥差,黄德才就自告奋勇,要冲在前线。
叶玉林说:“如果能给我开一剂后悔药,我一定全部吃下去。我就不该相信他……”
叶玉林成立了筹备小组,而黄德才是小组成员,负责拆迁。接二连三的丑闻出现,之后,更是爆出黄德才受贿!
叶玉林火冒三丈,把黄德才停职处分,勒令他退还赃款,并对拆迁过程中发生的事,进行阐述报告。
“本来我应该把这家伙移交纪检委,可我心软了,他毕竟是我的老部下,我看着他成长起来。”叶玉国道,“这就像是父母养育孩子,怎么舍得……”
他大掌抹了一把脸,几天下来,他老了起码十岁。
李虎静静的聆听着,听到了一个白眼狼和老狐狸,算计山大王的故事。黄德才并不是叶玉林的政治对手,另一个直觊觎他一把手宝座的人才是。
黄德文被停职之后,显然心怀不满,他找到领导班子的二把手“坦白”自己的错误,俩人合计,把一切罪责都推给了叶玉林。
红口白牙,咬一口是生疼的。
“就是这样,我现在被纪检委调查,能让我在家里呆着,已经是照顾了。”叶玉林道,“包括你今天来我家,我想纪检委也是清清楚楚。所以,你走吧。”
“好。”李虎站起来,他望了望楼上,“我不能见见霓裳么?”
叶玉林摇头。
李虎咬牙,虽然心急如焚,可现在大局为重,儿女私情什么的,暂且放一边吧。他要帮叶玉林澄清真相,因为帮了叶玉林,就等于帮了叶霓裳和他自己。
李虎告别,转身离开,不拖泥带水。他走后,叶玉林歪着头看着大门,回想着这个农村青年的一举一动。
干脆、利落,沉稳、踏实,看起来憨厚但实际上智商很高,这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都是叶玉林身上也具备的东西。
若是加上机遇,毫无疑问这个年轻人将会走向成功。只可惜,叶玉林很可能等不到那一天了。
李虎离开叶家,这一整晚在酒店都没办法安睡。他翻来覆去,想着叶霓裳,忍不住给俞小凡打电话。
俞小凡在电话里,对于这件事始终沉默,后来被李虎逼急了,她告诉李虎:“其实,都是我的错。”
原来,那天李虎面对毫无道理的强拆,正与他们对峙的时候,俞小凡给叶霓裳打电话,让她帮李虎想办法。
若没有那一切的背景,这件事应该是非常容易解决的。可惜,叶霓裳太担心李虎,甚至没注意到,父亲的书房里,正有一个特殊的客人坐着——黄德才。
小丫头没有心机,在黄叔叔面前毫不掩饰,把房子、拆迁什么的乱说一通。过后,黄德才就以此为灵感,在背后黑老上司。
说到这里,俞小凡哭兮兮的说:“我真没想到,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会严重到这个地步。现在叔叔的老朋友,也就只有我们家还勉强和他保持联系了。但我想,我爸爸很快也会站队。”
至此,李虎才知道,俞小凡的父亲,是本省分管环境的一把手。原来自己身边的两个女孩,都有这样的背景,而他居然不知道。
李虎在电话里很沉默,他没有责怪俞小凡。这件事根本就不能怪她,要怪就是那个黄德才。
“李虎,你听我说,这件事真的不要掺合。我知道你的牧场出事了,其实也是被叶叔叔连累的。但是你不过是末枝,他们搞你一阵就会放掉你。”俞小凡苦口婆心,“你若是一脚踩进去,说不定万劫不复。”
李虎淡淡地笑了笑:“我可以不管叶玉林,但霓裳呢?她一定会自责,一定会难过。我是她男人,我怎能看着她难过而袖手旁观?小凡,你才是不要管,别把你家连累了。”
李虎是真诚的,并非嘲讽。可这话在俞小凡听来,却是那么刺耳。挂断电话之后,两人都没睡着。
李虎瞪着眼一觉到天亮,第二天跑去机场接威尔的飞机。虽然只见过一次面,但是两人却像是老朋友一样,非常的热络。
这种热络,李虎能够感受到,绝对不是装出来的。威尔是个聪明人,看出李虎眉梢的愁绪,便问道:“我的朋友,难道我的到来让你这么犯愁么?”
他是个很会开玩笑的家伙。
李虎苦笑着摇头:“并不是因为你。”
“哦,好吧……”威尔拖着行李箱,一抬头看见对面的一群人,对李虎小声道,“我的另一群‘朋友’来了,大家见个面吧。”
李虎一愣,寻着威尔的目光看去,他看到男男女女十几个人,个个都是精英打扮。这一群人当中,领头的有两个,一个人他很熟悉,冷立国。另一个人,则是地中海的脑袋,两只眼睛闪烁着狐狸般的狡猾光芒。
李虎看了一眼威尔,威尔耸耸肩,做无奈状。马上又转身,大步流星迎上去,对面那群人,尤其是冷立国,表现得更加热情。
“冷,没想到你居然亲自来接我。”威尔上前,和冷立国来了个拥抱。
冷立国呵呵笑道:“你哥哥拜托我好好照顾你在华夏的生活,我怎敢不遵从?”
他的目光越过威尔,看到了李虎。淡漠、冷静,很可怕。
李虎知道,冷立国一定恨自己恨到爆,可是那一眼,却仿佛根本不认识他。
那淡漠的一眼,让李虎感受到透彻骨髓的寒凉。他忽然觉得,叶玉林出事,和这个家伙应该有不可分割的关系。
暗自留了个心眼,李虎一抬头,威尔已经热情的帮他们互相介绍了。大家都很聪明,装作从不认识的样子,淡淡的打招呼。
“威尔,漂洋过海二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一定很累了吧?飞机餐我知道的,很难吃。走,叔叔给你准备了好吃的。”冷立国自称叔叔,显然和威尔兄弟都很熟悉了。
“哦,好啊,我最喜欢华夏美食了。”威尔手舞足蹈。
一辆豪华的商务车,还有一辆加长的豪车,将他们一行人,载向市内的五星级酒店。
路上,李虎很心痛地看到了陶然居,已经关门。门口竖着装修的牌子,实际上他心里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云舒玉不知怎么,也卷进来了。
冷立国坐在李虎对面,他目光看向窗外。车子缓缓驶过陶然居,他叹口气道:“威尔,本来喔应该带你来这里进餐。这家酒店,实在是棒。可惜咯,经营不善……”
他是故意说给李虎听的,走这条路,也是他故意安排的。从方方面面打垮李虎,这是他的实施步骤。
李虎面不改色,淡漠的看着外面,心里尽管担忧大家,但还是很有信心。公道自在人心,天理昭彰,他一直笃信这一点。
车子开进一家豪华酒店的地下停车场,众人乘坐专门电梯,直升酒店顶层。在这里,有着大片的落地窗,还有专门的厨师现场烹饪,一切都是富豪级别奢华的享受。
为了照顾威尔的口味,这一餐华、西合并,可见冷立国下足了功夫。
大家吃得很开心,当中冷立国不断的和那个地中海亲密交谈。李虎留个心眼,趁着去厕所的时候,躲在角落里偷偷用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他把照片传给私家侦探,很快对方就给他回复消息:“黄德才。”
三个字,如重磅炸弹,让李虎瞬间炸毛。他早就猜到冷立国或许在叶玉林的事情上,参与了一下。但是他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如此卑鄙。虽然没有具体证据,李虎还是相信,冷立国在这件事里,起到了重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