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玄真人如是想,随即目光落到僵直盘坐的天衍身上,后者已经傻愣愣了半刻钟。

长眉老道不耐烦的在他对面喝着茶。

连个泡茶的徒弟都没有!太心酸!

“师尊这是怎么了?”赤玄真人很顺手的接过茶壶,揭开盖看了看,就将茶水泼了,随手从芥子法宝里取出清香四溢的野茶,然后慢条斯理的拨拨茶炉下的火,控制着法术小幅度的扇风。

陈禾这番进河洛派山门,借口是豫州散修拜访飞青道人。

名门大宗人多啊!

河洛派又多得是整天蹲道观里自言自语掰手指的,分散住在偌大的一座山上,除了掌事长老,以及发丹药福利的管事弟子,还真没人知道门派上下所有人的名字。

飞青道人,有这人么?

掌门说有,那就肯定有嘛!

跑回去的小道士抖抖索索的上报,有个豫州散修,大概是学幻术的,还带着一个同样会幻术的灵物化形徒弟,想来拜访飞青道人。

河洛派掌事长老不傻呀,飞青不就是徽机真人嘛!这事好解决,发给掌门他师父自己看着办。

长眉这边一点头,陈禾就顺顺利利的进了河洛派山门。

更正,血魔释沣隐匿在旁,靠着他师弟从容混进了名门正道河洛派。

赤玄真人接到汇报脑门都肿了,虽说他相信黑渊谷不会收弑师恶徒,释沣必然与传言不符,可不管怎么说,血魔刚刚掌握豫州魔道呢,这样拜访没关系?

有个大大咧咧的师父,河洛派掌门表示简直操碎了心。

等他到了“飞青道人”暂住的小道观一看,更是无语——长眉之间闹了半天玄虚,不就是跟这个小道士耗上,非要收对方为徒不可,现在怎么自戳身份,不玩了?

瞧他这个目前还顶着天字辈师弟,眼神都死了好么?

“咳!”

长眉老道清清嗓子,和颜悦色的对赤玄真人说:“发生了件事,释沣道友看在多年交情上,告诉了老道。这事透着玄乎,我河洛派又是擅长推演天机的翘楚,徒弟你听我道来。”

遂将发生在陈禾身上的怪事说了一遍。

并不详细,只是提到京城曾经有个季弘,东海有个薄九城,还有一个疑似西域赤霞宗,重点是两次天现异象与倒霉昏迷的蛊王。

当然,浣剑尊者诈死的秘密,也就说出来了。

赤玄真人眉头皱了又皱,几次想说这情况委实太复杂,好像是重重阴谋,师父你就不要管了,直到听到天现异象后,他才神色一肃,抛弃了阴谋论细细思量起来。

今年修真界确实发生了不少大事,浣剑尊者自称死了,冀州豫州魔道动荡,河洛派里更是有不少人为两次莫名的异象掐断了好多根胡须。

身为推演天机的门派,赤玄真人最清楚反噬这回事。

——天道的秘密,你不能看得太多,否则是要付出代价的,而有的秘密,更是连看都不能看。

河洛派每一代都有修为卓越之人,因为不小心越出了这个界限,不能飞升,因为只要一渡劫,妥妥就是被劈成灰的下场。

长眉老道就是其中之一。

三百多年前,聚合派势大,压制其他几个门派,恰逢天下大乱改朝换代,河洛派这种会看风水的外门弟子简直混不上饭吃,招收门人也受到很大影响。

修真界历来有的显赫大派,不足千年就败亡的数不胜数。

长眉老道毅然窥看天机,模糊得出一个“聚合派现在嚣张,两百多年后要吃一个大亏,不会在这样咄咄逼人”,“三百年后河洛派依旧存在”,霎时整个门派都心安了。

此刻赤玄真人眉头一皱,语气不善的对释沣说:“阁下所求,我不能答应!河洛派可以窥看天机,但蛊王滕波的下场,证实了这件事甚至比吾之师尊观门派延绵命数还要严重,一旦看了,蛊王就是前车之鉴。”

说着又转头盯长眉老道:“师父,你可不要一时好奇,做这种糊涂事!”

陈禾哑然,等等他们不是来看天机的!

长眉老道哼了一声:“放肆,为师在你心目中就这么傻?”

赤玄真人移开目光。

众人:……

“贫道怎么会摊上这种徒弟?”长眉老道气得胡子直翘。

释沣陈禾沉默的看拎起炉上滚开小壶,姿态悠闲从容冲茶的赤玄真人,心想幸好浣剑尊者不在这里,否则魔尊翻脸踹飞红泥小炉,揍长眉老道一顿都是有可能的。

——这种徒弟你还嫌弃?长眉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呢,还是想气死海外修士?

这时天衍真人神色恍惚的抬头:“掌门…”

“掌门师兄。”赤玄真人淡定纠正。

天衍真人脸就像被谁揍了一拳,扭曲了下,然后从善如流的改掉:“掌门师兄,我…我依稀知道释沣前辈为何而来。”

“嗯?”

“我似乎也是…”天衍真人想说真相,却被释沣打断。

“且慢,因蛊王滕波之事,还是小心谨慎些较好。”释沣肃然,“浣剑尊者屡次拷问季弘,后者都恰好晕厥,说不出真相,这说明威逼不行!因为威逼自己被迫开口的也不行!蛊王更是证明了用法术得知真相还是不行!今日我与师弟前来贵派,并非威逼于你,你之事,陈禾根本没有对他人提起!浣剑尊者也是不知!”

天衍真人郑重倾听。

“如此,你可愿说?从心所愿?”

“然!”不等师父师兄开口,天衍真人就点点头。

陈禾暗暗松了口气。

“为免意外,吾等不可全部在座旁听。”释沣率先起身,示意长眉老道,“就交由我师弟与令徒。”

随即又对陈禾说:“尽量不要让他多言,最好你问一句,由他答是否。”

第127章 有仇无恨

晚风吹过,挂在檐角下的古拙铜铃轻响。

红泥小炉上的水还在咕嘟咕嘟的冒泡泡,天衍真人侧眼一看,拂袖将炉火熄灭。

桌上茶水散着袅袅余香,并不是什么灵茶,只是山中野趣。

天衍真人定定看了一阵,心中思绪翻腾——赤玄真人来时看到他那般的惊愕,当然不是因为长眉老道身份暴露,这个哭笑不得的消息,跟释沣告诉长眉老道的话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有群人(还不止一个)在找陈禾的麻烦。

这些人都记得前世。

饶是天衍真人曾为河洛派掌门,正道魁首,也被这个晴天霹雳砸得晕头转向,不知今夕何夕,傻在当场。

于是连赤玄真人让他喊师兄,天衍脸歪了歪,也就脱口而出了。

——辈分,多大事啊!跟自己谜一样的重生比起来,算问题吗?

待长眉、释沣、赤玄真人纷纷走出道观,厢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对坐时,天衍真人霎时感到有些不自在。

换了前世,他天衍真人与离焰尊者在茶炉前对坐,静听河洛派山中林海涛声,说出去谁相信?

天衍真人神情古怪的看陈禾。

幸好眼前之人,并非发如霜雪,冷漠不近人情的离焰尊者。

——陈禾元婴期了,这就意味着,在陈禾飞升前,都一直会是这个少年模样。天衍真人前世记忆里那个离焰尊者容貌。想出现只怕是难了。

他心中思量,却并非呆坐不动,另取了两个空茶盏,徐徐倾下壶嘴。

虽非最好的火候,但只要不挑剔,还是没什么不妥的。

野茶还是在杯中浮浮沉沉的舒展,热气缭绕。

“请!”

“多谢。”

陈禾无心饮茶,只端起来拿在手中。

“道长,你我初次相逢,是在豫州集市,你忙着捉妖赚钱?”

天衍真人正准备说是,忽然停住。

——不对,他第一次见离焰尊者,是在前世。

陈禾了然的笑,这并不是多么难猜测的事,天衍如果也像季弘薄九城那样留有记忆,那么豫州初逢,又怎能说得上是第一次?

“道长曾言你我一见深仇,也是真的喽?”

陈禾颇有几分好奇,天衍这个小道士也跟自己有仇,自己到底怎么结的仇?

天衍真人撇茶盖,点点头。

“道长,恕我直言,你我实在不像会有深仇之人。”陈禾言外之意,其实是天衍真人不像与他有深仇大恨的人。

否则,在小界碎片里,天衍有很多次机会。

陈禾一直对这小道士有戒心。

若无四十年困战,陈禾不会为天衍真人保守秘密。

“真正处心积虑要报仇的人,会将仇恨埋在心中,刻意交好暗中捅刀,或者装作素不相识的路人。”陈禾看着天衍真人慢吞吞的喝茶,觉得虽然对方有时候喜欢跳脚,但遇到正事时还是挺有谱的。

天衍是个很有主意的人,这点陈禾在小界碎片内就发现了。

河洛派那些元婴修士,还没天衍那么快能适应战场,也没他点子多主意大,遇到险境,天衍就会将计就计,以力打力——所以他活着走出了小界碎片。

陈禾越是翻蜃珠记忆,心中一个念头,越是浓烈。

这小道士对战场这样娴熟,难道说未来四百年来,修真界要爆发一次战争吗?

待听到天衍真人回答他刚才的话,这个猜测几乎确凿无误了。

“…仇恨这种事,贫道认为是分开而论的,仇与恨并不一样。”

“譬如?”

“有仇无恨。”

天衍真人脸僵得厉害,他想到了许多不愉快的过往。

前世天衍一夜之间从河洛派的一个弟子,跃身为修真界几大宗门之一的掌门,河洛派习惯了这种奇怪的传位法,徒弟先做掌门,师父再做的都不稀奇,掌门的晚辈来接任算什么,充其量不过晚的辈分多了好几代而已。

可在修真界大众看来,这简直就是堪比天方夜谭的荒谬以及幸运!

天衍真人的日子却并不好过,这担子太重,压力太大,他的师父虽然修为远远不如他了,还难免过来嘀咕几句:“也不知道那个叫陈禾的,到底是什么门派什么来路,怎么比我徒儿修为长得还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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