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王珺用完晚膳,又去正院陪着庾老夫人说了会子话。
等她回到平秋阁的时候,天便已经大黑了,屋子里摆着不少银丝炭,烧得整个屋子都暖融融的,她任由如意替她解下了身上的斗篷,等接过连枝递来的帕子时,便随口问了一句:“莱茵阁那里有什么动静。”
耳听着这话,连枝便轻声回道:“傍晚时分才回来的,听说回来的时候喜盈盈得,倒是难得展了笑颜。”
王珺闻言,挑了挑眉。
看来林雅和萧无珏那桩买卖是成了,她手上的动作没停,口中倒是又问了一句:“冬盏可递来什么消息?”
“还没有……”
连枝这话说完,一顿,跟着是又一句:“可要奴遣人过去问问?”她心里也担心莱茵阁的那位又要折腾出什么幺蛾子,还是得早些知道,提早做好准备才是。
王珺耳听着这话,却摇了摇头。
她把手中的帕子递给连枝,等到接过如意奉上来的茶水,才淡淡说了一句:“不着急,我日日待在府中,他们也不能凭空就折腾出些什么事来……”这话说到这,她握着茶盖扫着茶沫的动作一顿,脸上也跟着露出几分沉吟之色。
是啊……
她日日待在府里,那两人自然没有机会下手。
除非她出门。
那么她什么时候才会出门呢?
修长的指尖搭在绘着雨后荷花的青花瓷茶盖上,王珺不知沉吟了多久,突然问道:“上回祖母说去华安寺,是什么时候?”
如意就在她边上换着香料,闻言便接过了话,道:“十一月十五。”
这话说完,她拨弄香料的动作一顿,抬眸看去,语带惊讶得问道:“难道他们打算那日在华安寺做些什么?”
十一月十五,王家算得上是举家去华安寺祈福。
倘若他们要做些什么,这一日自然是最合适的时候了,毕竟这天越来越冷了,她又鲜少出门……错过了这一日,他们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就是不知道,他们打算做什么。
像前世一样寻些山贼流匪的,再来一出英雄救美?又或是其他?
王珺不知道。
她垂着眸,袖下的手便轻轻扣着茶盏,一副沉吟思索的模样。
两个丫头见她沉吟不语自然也不敢说话,倒使得这偌大的室内显得格外静谧,不知过了多久,王珺终于开口说道:“是不是的,过些日子便知道了。”
说完,她便又垂眸饮了一口茶,跟着是又一句:“注意着些莱茵阁的动向。”
连枝二人耳听着这话,自是纷纷应了“是”。
……
而此时的莱茵阁。
林雅自打从外头回来后便一直待在屋子里,就连晚膳都没怎么用,甚至还把门给反锁了,也不知道在里头做什么。
不过这里除了冬盏会注意着些她的动向,其他丫头哪有这个闲心理会人?
何况这天是越发凉了,她们做完该做的,便都待在屋子里烤着火,至于林雅在做什么,她们懒得管也不想管。
夜凉如水。
冬盏手里捧着一盏茶站在长廊下,眼看着这间点着灯火的室内,想了想还是走上前轻轻叩了叩门扉。
“姑娘,我给您备了安神茶。”
夜色静谧,这道声音在这天地之间便显得格外清楚。
里头的人在听到这道声音的时候,好似是停了一瞬,不过也没过多少时间,里头便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没过一会,门被打开,林雅穿着一身袄裙站在门后,眼看着冬盏站在外头,她也没让人进来,只是从她的手中接过茶盏,而后便同人说道:“夜深了,我这里不需要人伺候了,你回去歇着吧。”
半点都没有要让冬盏进去的意思。
虽然冬盏是她的贴身丫鬟,她也很信任她,可是此事事关重大,又牵扯到了她的以后,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冬盏好似也早就知道她会这么说,因此耳听着这话,她也没说什么,只是低着头轻轻应了一声。
林雅见她如此便端着茶盏,转身往里头走去,只是还没走几步,却又停下步子转身同冬盏说了一句:“对了,你明日去正院同老夫人说一声,就说我这阵子一直梦到周姨娘,十五那日,我也想去寺庙拜拜。”
耳听着这一番话……
冬盏脸上的神色却是一动,这阵子姑娘夜里的确没怎么睡好,却不是因为周姨娘的缘故。不过她也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而后她看着林雅端着茶盏继续往里头走去,便趁着她未曾注意到的时候往屋中看了一眼。
屋子里同以往并没有什么差别,只是桌子上摆着不少东西,甚至还有一股熟悉的香料在屋中萦绕。
瞧见这些东西的时候,冬盏的心下一个咯噔。
唯恐林雅发现,她自然也不敢多看,忙收回目光,合上门往外退去。等门合上前,她的目光在看到林雅面对那些香料,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容,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她自幼陪着周慧母女,知道这母女两人都擅长制香。
不过以前夫人是不让姑娘碰这些的,总说这玩意碰多了不好,可如今……冬盏抿了抿唇,想着这些日子姑娘的表现,还有先前的那番话,她心里大抵已经猜到姑娘要做什么了。
……
翌日清晨。
王珺刚起床,便收到了冬盏遣人送来的字条。
那字条上只写着寥寥几言,连枝拧着眉把纸上的内容同人说了一遭,王珺听了一回,只注意到了“香料”、“寺庙”两个词。
寺庙,便是华安寺。
这与她想得一样,萧无珏和林雅的确是打算在那一日动手。
至于香料……
她想起前世饮下的那盏酒,还有被林雅扶过去的那间屋子,看来林雅这回是打算故技重施了。
想到这……
王珺忍不住又想起前世自己那番结局,许久未曾有过波动的心闪过几丝狠厉的情绪,她合了合眼,等到平复好心中的情绪,这次伸手从连枝的手中接过那张字条。低头垂眸,细细看过上头所书的内容,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把字条收拢于掌心之中。
开口说道:“替我研磨。”
既然当初应允过萧无珩,有事不会再瞒他,她便不会再孤身一人去做这些事。
连枝耳听着这话自是应了,屋子里笔墨纸砚都是时常备着的,弄起来也方便,而王珺等人研完磨,铺开纸,便挽了袖子写下一封信,却是让萧无珩去查探下近些日子私下里的动静。
等到信纸上的墨水干了,王珺才搁下手中的毛笔置于那山字形的笔架上,同连枝说道:“寻个机灵点的小厮,悄悄送去齐王府。”
连枝看着王珺脸上的神色,便知道此事重大。
她也不敢耽搁,接过信便小心翼翼揣入怀里,而后朝人福身一礼后便往外退去。
眼看着人退下……
王珺却没有动身,她是侧头看了一眼轩窗外的天色,神色淡淡,负在身后的手却紧握着。
前世萧无珏和林雅对她做得那些事,她一日都没有忘记。
……
夜里。
王珺先前得了萧无珩的来信,说是今晚会过来。
因此她早早把连枝等人打发了出去,便穿着常服靠在软榻上,她的手里握着一本闲书,只是因为心思不在上头,翻了几页也就没再翻了。屋子里的灯火通明,灯罩也是前头底下新送上来的一批。
整整一套绘着西湖十景的灯罩,平日瞧起来便已十分好看,更不必说此时被那暖色烛火照映着。
活灵活现得,竟是比平时还要好看几分。
王珺手搭在书册上,目光也是出神般得看着灯罩,等察觉到右边的窗发出轻微的声响,循目看去便瞧见萧无珩已经在了。他仍旧穿着一身石青色的圆领长袍,见她看过来,便伸手合上了窗。
而后便举步朝人走去,口中是熟稔得问道:“等了很久?”
“不久。”王珺摇了摇头,她把手中的书册一合置于架子上,等察觉到萧无珩身上单薄的衣衫便又皱了皱眉,从一侧的茶案上倒下一盏热茶,等萧无珩走过来后便递给他,语气不免带着几分责怪:“你怎么也不知道多穿些?”
萧无珩耳听着这话却忍不住笑了笑。
他习惯了,倒也不觉得冷。
以前在边陲的时候,夜里比现在还冷。
不过看着小丫头担忧又关切的面容,他心里高兴,哪里舍得说些什么?等接过茶盏饮了一口,便与人说道:“一盏茶哪里够?”说完,他搁下茶盏同人坐在一道,而后便揽了人的腰,把人纳入怀中,口中是笑跟着一句:“你身上暖,让我抱抱,过会便好了。”
两人以前再亲密的事都做过。
此时此刻,王珺虽然心中生了几分羞意,到底也没说什么。
她任由人抱着,甚至还把身上的白狐毯子朝人身上盖过去一些,而后是开口问道:“萧无珏那边,你查到了些什么?”
萧无珏听她说起正事,便也收敛了几分,只是双手却还是环着人的腰,下巴也抵在人的头顶,与人说道:“萧无珏这些日子还是每日上朝下朝,私下也没做其他的事,不过……”他说到这稍稍停了一瞬,跟着是又一句:“我查到十一月十五,他要去华安寺。”
说完……
他便垂眸看了王珺一眼,看着她锁眉不语的模样,便又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今日王珺送给他的那张字条并没有说许多,只是让他去查下萧无珏这几日的动静,不过他查出来得也只是一些琐事罢了,并没有什么特殊的。
王珺听人问起也没有隐瞒人,她把林雅近来的动向,还有她和萧无珏见面的事同人说了一遭。刚刚说完,她便察觉到环抱着她的这个男人身上的气势一下子就变了,原本还带着笑的脸彻底沉了下来,就连身上也突然多了许多暴戾的情绪。
眼看着他这幅模样,王珺便知道他是猜到了。
萧无珩的确是猜到了。
他原本听说魏国公府的事,还以为萧无珏是想明白了。
可如今看来这人还真是不死心啊。
想着怀中人被人如此亏觊觎,萧无珩心底那股杀戮的情绪是怎么遮也遮不住。
王珺看着萧无珩的脸色,心下也是一惊,她忙伸手握着萧无珩的手,同人说道:“无忌,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萧无珏的命并不好取,你要是行迹败露,让我怎么办?”
她是想要萧无珏死。
却不想让萧无珩置身危险之中。
即便萧无珩的本事再厉害,她也不能忍受万分之一的失败。
萧无珩耳听着这话,回过神来。
他微微垂下的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王珺,眼看着她脸上的担忧和紧张,合了合眼,终于是掩下了心中那股暴戾的情绪。
他先前的确想过杀了萧无珏,一了百了,可如今的他到底不是一个人了。
他有了娇娇,很快就要娶她为妻了,以后他们还会生儿育女,为了那么一个渣滓,赔尽一切,不值得。
王珺看着萧无珩的情绪已经平复,心底也松了一口气,她仍旧握着萧无珩的手,说道:“如今我们既然猜到他们要做什么,自然也就不必担心,倒不如将计就计。”
这话说完,她抬头看了萧无珩一眼,跟着是又一句:“无忌,你知道德妃和魏国公的意思吗?”
这事,如今已不是秘闻了。
萧无珩自然知道。
“你说,如若萧无珏娶不了魏宝珠、另娶他人,魏家会怎么想?”王珺握着他的手,轻声问道。
怎么想?
魏家被德妃溜了这么一段日子,甚至魏宝珠现在有意无意都在以未来魏王妃的名义示人了,如果萧无珏最后娶别人,那么魏家和萧无珏自然是要翻脸的。
只是……
萧无珩皱了皱眉,看着王珺,说道:“可你那个庶妹只怕没这么本事。”即便让旁人知晓萧无珏和林雅在一起,以林雅的身份,顶多也只是一个妾,对于魏家而言,根本不值得一谈。
顶多也只是让魏宝珠不舒服罢了。
王珺耳听着这话,轻轻笑了下:“她是不行,可我们府里却不止一个嫡出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