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田予跪在那,一时不知该如何时好,忍不住看向封氏。
陆心颜道:“祖母,如果您相信珠珠,就让白芷上前瞧一瞧。”
“不行!”宫羽一声尖叫,“白芷是你的人,谁知道她…”
陆心颜淡淡一眼瞟过去,宫羽立马收了声。
封氏叹口气,“珠珠,祖母相信大媳妇的死与你无关。”
“多谢祖母信任。”陆心颜道:“白芷,上前查查夫人的死因。”
“是,小姐。”白芷走上前,掀开盖在江氏身上的白布。
过了一会,她盖上白布,“老夫人,小姐,夫人是被人惯了迷药后,吊在绳上吊死的。”
“真…真是人为?”仅管早已猜测到,封氏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宫田予更加不敢相信了。
江氏的所作所为,几乎全是瞒着他,除了引导宫田予讨厌陆心颜外,江氏对于想谋取陆心颜嫁妆一事,一个字也没跟宫田予说过。
用她曾经跟宫羽说过的话来说就是,恶人由她来做就够了!她的儿女,她不希望他们手上沾上一点血腥!
“怎…怎么可能?谁这么狠毒,非要害阿娘性命不可?”宫田予忍不住问道。
宫羽冷哼一声,“母亲在这侯府里,跟谁有仇,谁就是最大嫌疑人。”
方才陆心颜的话吓到了她,宫羽不敢直接说出陆心颜的名字,只敢这样暗示。
宫田予直觉不信,若说与陆心颜有仇,伤了陆心颜的心的人,是他,若陆心颜想要报仇,第一个自然是先杀了他!
“这不可能!”宫田予喃喃道。
宫羽道:“大哥,你是不是被猪油蒙了心,糊涂了?如果不是母亲的仇人,你说谁会害母亲?”
陆心颜嗤笑一声,“宫羽,我看你才是被猪油蒙了心,糊涂了!整个侯府都知道我将要与世子合离,夫人在此时去世,按风俗,我须与世子共同守孝三年!若不然,便会被全天下的口气淹没!我会这么蠢为自己挖这么大的坑?”
宫羽被讽刺得脸一红,又不敢大声说,只能小声道:“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这时,冯姨娘突然轻轻咦了一声,“咦,夫人手心里好像有东西。”
众人随着她的声音望过去,白布下江氏的手不知何时露在了外面,紧握的手心里,隐约能看到一抹橙色。
宫田予连忙掰开江氏的手,一片明显从某处撕裂下来的橙色碎布,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这个颜色,府里人很少人穿。”
丫鬟们的着装有规定的颜色,封氏江氏年纪大,一般不会穿这么鲜艳的颜色,宫锦宫羽的衣裳都以素雅色调为主,唯一什么颜色都会穿的,只有陆心颜一人。
陆心颜看着那熟悉的橙色,隐约猜到又有人挖了个坑给她跳,“祖母,这块面料好像素衣坊最新出款式的颜色,我前几日正好买了几件,我让人将衣裳取来对一对。”
与其等人提出拿碎布对衣裳,不如她主动提出。
“祖母,从石榴院到海棠院相隔甚远,我怕有人会在中间搞鬼!”宫羽道。
“既然有人怀疑,那大家现在随我一起去石榴院,当面验证。”陆心颜道:“祖母,您觉得如何?”
封氏还没出声,宫羽立马接口道:“祖母,羽儿觉得就该如此。”
陆心颜看看痛哭不止的宫田予,再看看只眼角微微发红、对她咄咄相逼的宫羽,忍不住冷笑,“我第一次发现,世子也不是完全无可取之处!至少他的亲娘死了,他的伤心难过是真心的,说明还有一点人性!”
宫羽面色一变!陆心颜这话摆明是在说她没有人性,她的亲娘死了,她没有悲痛欲绝,反而清醒的与陆心颜纠缠不清!
但她为何要悲伤?她小的时候,江氏对她不闻不问,眼中只有江淮与宫田予,根本没将她这个女儿放在眼里!
长大后,江氏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江淮与宫田予,江氏身为大理寺卿的嫡长女,不惜以身试法,不断陷害自己儿媳,妄图夺取自己儿媳的嫁妆,只为了用大量银钱替江淮和宫田予铺出一条锦绣之路!
江氏不顾她额头的疤,宁愿她破相,也不愿陆心颜与宫田予和离,让白芷医她额头的疤!
既然江氏心中从来都没有她,她为何要为她的死伤心难过!
宫羽心中不但没有伤心难过,反而带着几分冷酷和不屑!死了好,死了以后就不用再伤她的心了!
陆心颜瞧宫羽面上不经意闪过的不屑,勾起唇不怀好意道:“天武国律法云,父母一方亡,子女得守孝三年,三年后方可进入仕途、谈婚论嫁。”
宫羽终于脸色大变!她怎么将最重要的忘记了!明年,三皇子选妃,她正在守孝,不得参选!
宫羽怨毒看向罗汉榻上被白布盖住的江氏,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上吊?你为什么不晚点死?你是不是成心不想让我好过?
“祖母,珠珠扶您。”陆心颜上前扶起封氏,“祖母,若夫人手中这料子,真与珠珠衣裳一致…”
“祖母相信你。”封氏就着她的手站起来,并拍拍她的手,“你没必要这么做。”
陆心颜已经预感到这块面料,必是有人偷偷从她某件衣裳上撕下来,嫁祸于她!这种拙劣的嫁祸,即使证据确凿,府中除了不知何故对她敌意很深的宫羽外,没人会相信!
但江氏的阿爹,江仁海会信!
倘若没有证据指向陆心颜,广平侯府可以对江仁海编造一堆理由,解释江氏不明不白上吊的原因,比如江氏自江淮去世后就一直神情恍惚,因为害得宫轩失了某种能力,一直害怕宫轩会休了她等!
这样一来,江仁海便无法完全将责任推到广平侯府身上。
江仁海作为掌管刑狱的大理寺卿,更看中证据而非动机,若有了证据指证江氏的死与陆心颜有关,即便所有人都证明陆心颜没有杀江氏的理由,江仁海也可以将陆心颜定罪!
广平侯府中与江氏有仇的人只有陆心颜,她的一个丫鬟白哈佛懂医术,配点迷药轻而易举,另一个丫鬟青桐懂武功,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迷晕了的江氏塞进绳套里,至于昨晚根本没人见她来过梧桐院,这个更好解释了,既然想杀人,怎么会让人看见?
陆心颜心里冷笑,原本她只是怀疑对方利用江氏之死,一来让她无法和离,将她绑在广平侯府,二来让江仁海对广平侯府产生怨恨,远离二皇子一派,现在看来,只怕九成九就是了!
一行人来到石榴院,吕嬷嬷几人忙出来迎接,“奴婢见过老夫人,二夫人,四姑娘,世子,二小姐,四小姐,冯姨娘!”
封氏道:“都起来吧。”
“谢老夫人。”
封氏自动朝主屋走去,陆心颜拉住她,“祖母,那间房现在给了七妹妹住,珠珠住那间。”她随手一指。
封氏先是一楞,宫倩来者是客,再看重一个客人,也断没有将自己住的地方让给客人住的道理!
她眼光瞟到宫田予,突然想到进宫那段时间,宫田予搬进了石榴院,一定是住在那间主屋。
他住过的地方,陆心颜待都不愿待,更别痴心妄想说住在一起生活了!封氏自嘲的笑了笑,亏她先前还天真的以为,说不定宫田予能够打动陆心颜。
不过还好,她已经放弃了这个天真的念头,只是可惜,好像还是晚了!封氏暗中叹气,或许她知道的事情不如陆心颜多,但作为一个有着丰富阅历的老人,封氏隐约察觉到,江氏的死,与陆心颜与宫田予即将和离之事有关!
若她早做决断,江氏是不是能够避过这一劫呢?封氏在心中想了一遍又一遍。
来到房间后,陆心颜吩咐道:“青桐,打开衣柜,将所有衣裳一件一件拿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仔细检查。”
“是,小姐!”青桐依言将所有衣裳搬出来,先取出其中与那块面料颜色相近的衣裳,不过对比了两件,便在其中一件衣裳袖口处发现撕烂的痕迹,缺少的部分,恰好与江氏捏在手心的那块面料,大小颜色质地完全合得上。
果然证据确凿!
“阿娘,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宫锦道,一个要和离离开的人,谁会傻到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
宫锦如此想,封氏如此想,顾氏与宫梅对大房之事一知半解,只隐约知道江氏想谋夺陆心颜的嫁妆,但陆心颜对二房有恩,她们直觉相信陆心颜没有杀江氏,顾氏开口道:“伯娘,侄媳相信珠珠不是这样的人!”
宫田予楞在当场,他的理智告诉他,一心想与他和离的陆心颜,不会蠢到做这种事!但在绝对的证据面前,他已经失去了判断的能力。
只有宫羽冷冷一笑,“陆心颜,别说我污蔑你,让人随便打我的嘴,现在证据摆在眼前,你如何解释?”
陆心颜正要开口,门房福叔突然来报,“老夫人,亲家江老爷来了。”
“快请!”封氏道。
江仁海恰好今天有事提前回了江府,广平侯府派去报信的人把江氏上吊自尽的事一说,江仁海立马跟着来了。
一个多月前,他痛失嫡长子,如今老天又让他痛失嫡长女!不管江仁海与江氏江淮两姐弟,这么多年来发生过多少龌龊,但当人不在了时,浮现在脑海里的,全是以前两姐弟,小时候承欢膝下的欢乐记忆!
江仁海怒不可遏,他要亲自来广平侯府质问,为何他好端端的女儿,毫无征兆的,说上吊就上吊了?到底他的女儿,这些年来在广平侯府受了多少委屈,才会说也不说,用上吊自尽的方式,来诉说心中的冤屈?
“亲家老爷,老身有愧!”封氏站起身,对着江仁海愧疚道。
江仁海忍着怒气,拱手道:“老夫人好!江某只想问一句,阿敏为何会上吊自尽?”
封氏正想着如何解释,宫羽狠掐了自己一把,挤出几滴眼泪,哭着道:“外祖父,母亲不是上吊自尽,是与人起争执,被人下了迷药,套进绳圈而亡!外祖父,您一定要为母亲讨个公道!”
陆心颜冷冷看了一眼宫羽,宫羽用与人起争执,将此事编得合情合理,让她杀人有了动机,也让江仁海先入为主,想不到宫羽难得的小聪明,在此时发挥出来了。
“阿敏不是自杀,是人为?”江仁海大吃一惊,“是谁,是谁这么狠的心?”
有了江仁海撑腰,宫羽腰杆挺了很多,她一指陆心颜,“外祖父,就是她,陆心颜!母亲死前手里捏了块橙色碎布,那块橙色碎布,与陆心颜的衣裳颜色一模一样,恰好那衣衫袖口处有破裂!”
宫羽又指向青桐刚刚拿出来的衣裳,那块碎布此时正放在衣裳上,一目了然,“外祖父,就是那件!”
江仁海看向一旁淡然而立的女子,他的外孙媳妇陆心颜,只见她绝美的面容上波澜不惊,仿佛摆在她眼前的不是她的衣裳,她只是个看客而已!
又是她!若没有之前江淮的事情,江仁海或许对于这样淡定的她,生不出太多怀疑,可江淮之死曾跟她有关,虽然最后镇国公世子萧逸宸证明不是她,现在江敏的死,又跟她扯上关系!
江仁海以身为大理寺卿多年积攒下来的经验判断,即使江敏的死不是陆心颜所为,但绝对跟她脱不了干系!
“陆心颜,你有何解释?”江仁海沉声问道。
“外祖父,现在证据确凿,就该将她抓到大牢里关起来!”宫羽大声道。
“江大人,夫人的死不是我所为,但我承认,她的死肯定与我有关!”陆心颜坦言道:“江大人,如果您想抓到真凶为夫人报仇,可否借一步说话?”
宫羽急忙道:“外祖父,您不要被她的巧言令色给骗了!”
“江大人,就算是犯人,也该有自我申辩的机会!”陆心颜勾勾唇角,“我不会耽误您太长时间。”
江仁海双眼锐利地看着陆心颜,只见她神情淡然,丝毫没有闪躲之意。
“本官给你自辩的机会。”
“谢江大人。”陆心颜微微一福,“江大人,这边请。”
宫羽还想阻拦,封氏低喝一声,“羽儿!不得阻挠江大人办案!”
那声音怒气中带着威严,宫羽咬咬唇,不敢再说了。
一刻多钟后,江仁海从房间里走出来,面色很不好,“陆心颜,本官给你七天的时间,倘若七天内你找不出真凶,本官只能依法处置!”
陆心颜站在门口道:“谢江大人!我一定会在七天内,给您一个满意的交待!”
办完了公事,江仁海转身变成了痛失爱女的老父亲,嘴唇颤抖,“予儿,带外祖父,去看看你娘。”
广平侯府已经处处挂上了白幡,江仁海见到这一幕,想起江淮的死,老泪纵横。
封氏愧疚道:“亲家老爷,是老身治家无方,有愧。”
江仁海沉默不语,封氏只是失去了一个媳妇,而他,是失去了血肉至亲的女儿,这其中的痛,岂是一句“有愧”就能弥补的?
江仁海的心冷得如在地狱里挣扎的恶鬼,倘若让他查出真凶,他一定,不会轻饶!
陆心颜以儿媳妇的身份守了一夜,第二天早上神情疲惫的回到石榴院。
梳云跪在她面前,举起一只手,“小姐,您的衣裳是我洗的,我叠的,我放的!我发誓,这衣裳一直都好好的!若有胡说八道,我梳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