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的陈家自然是其乐融融,更难得的是离家数年的张自力终于肯回来了,望着形象焕然一新的外孙,老爷子默默端详了好一会,才露出几分笑意,“回来了就好,先吃饭,菜都还热着。”
想来老人家一生峥嵘,临到风烛残年之际,最大的心愿无非就是家族安泰欣荣、子女平安喜乐吧。
所以在正月的头几天,老爷子谢绝了大部分高官贵胄的拜访,心无旁骛的在家尽享天伦之乐,虽然平淡无奇,却自有一番温馨恬静。
吃过晚饭,老爷子忽然心血来潮,点名让陈国梁、陈明远几人陪他轮流杀几盘围棋。
在客厅茶几上摆上棋盘,保姆送上茶,一老几少开始落子博弈。
老爷子叩下一颗棋子,微笑道:“如果一辈子都精打细算,指望顺风顺水地过日子,终究有些小家之气了。”
陈国梁面有尴尬,点头道:“爸,我知道了。”
老爷子叹息一笑:“你是真的知道才好,不过该如何做抉择,还是得看你如何的审时度势了。”
看着陈国梁拘谨的神色,陈明远就知道三叔在金陵的表现不太令老爷子满意,那番话,大概就是提醒他不要拘泥于眼前的短暂利益,而疏忽了对全局脉络的把握。
平心而论,陈国梁的能力不算拔尖,他能有今时今日的成就,很大程度是依仗了老爷子和何向东的私人关系,按照老爷子的评价,就是做事太小家子气了,未来很难有太大的成就,不过纵观陈家二代凋零的人员情况,陈国梁也是继老爷子之后,唯一能够扛起家族发展责任的政治继承人了。
所以,即便不满意,老爷子还是得在弥留之际,尽可能把孩子们扶上马送一程,哪怕不能立刻让陈家崛起,至少能够保留复兴的希望、交托到陈明远等孙辈的手上。
真可谓是任重而道远了。
见场面有些冷,陈明远打趣道:“爷爷,您对我们的影响力可是越来越虚弱,难得影响一次,您该浮一大白才是。”
老爷子斥道:“越来越翘尾巴,早晚有你知道痛的一天。”虽是斥责的语气,眼里却蕴含笑意。
陈国梁暗暗叹息,心说一家子也就明远敢在老爷子面前这么说话了,忍不住瞥了眼儿子陈明柯,正在沙发上和几个表兄妹海侃着诸如游戏电玩等趣事,一副眉飞色舞的模样,照这趋势发展,以后十之**又是一个纨绔公子哥。
不得不说,老爷子看人的眼光很毒,看来偌大的家族里,往后能指望上的三代子弟,也只剩下陈明远一人了。
随后,老爷子又询问了其余人的工作情况,就欣慰的点点头:“看着你们都知道长进,我就心满意足了。”
小姑妈看老爷子的心情不错,就笑道:“爸,前几天我们集团领导和我谈话,打算在年后提我作中海这边的常务副总呢。”小姑妈常年从事能源工作,目前就职的公司,赫然是华夏前五名的能源国企在中海的分部。
正捻着棋子的老爷子皱了皱眉,眼睛也没抬,道:“回了他,你不够格。
小姑妈的脸一下窘得通红,大姑妈也附和道:“爸不早和你说过了,你在国企,就踏踏实实工作,不出风头,不搞特殊化,这也是为你们好,知道不?
小姑妈没吱声,她自然是不敢对老爷子有任何意见的,但被姐姐教训丨她就不满意的扬了扬眉毛,在老爷子的面前又不敢说什么。
老爷子却是看向了大姑,道:“你也是,不要光知道教训丨妹妹,最近你的那个汽车服务生意,搞得太张扬,我跟你说的话都忘了吧?”
大姑妈吞吞吐吐道:“是岑书记介绍来的,不做白不做……”
“这个小岑,也是不知进退”老爷子的脸上不觉流露出一丝忧虑,喃喃叹息道:“水满则溢,太招摇了不是好事,别忘了,现在的中南/海已经物是人非了。”
陈明远一听,就知道是岑瑞文促成了大姑妈的生意,由此也可以看到,自从岑瑞文接掌中海市以后,陈家乃至中海系的发展境况逐渐发生了改变,表面上,大姑小姑他们聚敛利益的途径是越来越宽阔顺利了,却不知道这究竟是福还是祸。
和陈国梁的谨小慎微相比,岑瑞文的行事风格无疑刚猛了许多,有坊间传闻,他对新一届的中央领导班子似乎也不太尊重,却不知道,这一点很可能会给他自己招来灭顶之灾,联想到另一个平行时空里,三年以后,中海那场史无前例的大地震,陈明远的心思也不免沉重了些。
想必,此刻的老爷子也察觉到了这一危险的苗头,如今他尚在人世,还可以敲打把控一下,但等他驾鹤西归之后,后果就难预料了。
看来,自己还是有必要找个机会,给爷爷一些建议才行,至少也要避免家族重蹈前世分崩离析的悲剧。
正兀自默思着,婶婶倪广芝忽然道:“明远,过了年,你的虚岁也2了吧,放在从前,这年纪都该成家生子了,不是婶婶唠叨,你确实该赶紧考虑了,特别是你还在仕途发展,这些事还是尽早定下来比较好……”
说着说着,倪广芝骤然察觉到氛围更加的诡异,包括两个姑妈和杨休宁几个人的脸色都是说不出的古怪,陈国梁也皱紧了浓眉,斥责道:“你管好明柯就行了,别咸吃萝卜淡操心”
倪广芝貌似还不知道陈明远的婚事问题,几乎成了家族内的忌讳,委屈莫名的扁了扁嘴。
老爷子叹口气,摆摆手道:“喝过茶,都忙自己的去吧。”
大家就忙都喝茶,老爷子这是不想说话了,间接下逐客令。
小姑妈一肚子的牢骚闷气,最先坐不住告辞离去,陈明远就起身送他们出去。
等出了客厅,小姑依然对老爷子的决定耿耿于怀,埋怨道:“爸的偏见会不会太深了,我又不是行贿买官上去的,在公司里任劳任怨的这么些年,难道升一个职还能给家里惹麻烦了?”
小姑父夏思海赶忙宽慰了几句,“回家再说,爸还在里面休息呢。”又转头对陈明远讪讪一笑,希望他别把这话宣扬出去。
陈明远缓声道:“小姑,其实爷爷考虑的肯定比咱们全面,爷爷要咱们怎么办咱们就怎么办,总不会吃亏的。”
小姑动了动嘴唇,无奈道:“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将心比心一下,明远,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感受,这都好几次了,当初你姑父不过是升一个关务督察,就被老爷子压了几年”
陈明远沉默了一会儿,道:“小姑,你觉得如果没有爷爷这层关系,你和姑父会不会升得这么快?”
小姑一滞,说不出话来了。
陈明远规劝道:“这样吧,事还是先按爷爷说得办,但我会找机会跟爷爷谈谈的,小姑,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爷爷都到这岁数了,还能害了我们不成?
小姑有些惭愧的点点头。
夏思海陪笑道:“那就麻烦你了,明远。”
陈明远摆摆手,又问道:“姑父,你在甬城海关那,都还顺利吧?”
夏思海多了些喜色,道:“还不错,就是挺忙的,现在港口的吞吐量是逐年剧增,人手配置一时跟不上。”
陈明远笑道:“忙才好,没准再过两年,您的级别就盖过小姑妈了。”
“就他?先混上一个局级副职再说吧”小姑妈没好气的嗔道,心里却很是受用,丈夫能加官进爵,她自然也是与有荣焉,再看这侄子,是越看越顺眼,笑吟吟道:“明远啊,我看着你长大的,还别说,你是越来越出息懂事了……我现在每次过来,一提到你,老爷子都笑呵呵的,很满意啊,连何主席都说咱们陈家是后继有人了……”
听着挥挥洒洒的吹捧,陈明远暗暗好笑,虽然是一家人,势利眼总是有那么一点的,以小姑妈精明的性子,自然是看准了偌大的家族里,今后的发展大计将落在自己的手中,见自己在老爷子跟前的话语权越来越重,肯定是想多留几分情面,便于日后向老爷子讨好处,。
送走了小姑一家,杨休宁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的身后,苦笑道:“你何必揽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呢。”
陈明远置之一笑:“一句话的事情,不打紧……况且好处总不能只流到我这儿,该分的,还是得分一点出去,否则好不容易举起来的人心又该散了。”
杨休宁赞许点头,王侯贵族的亲情,想要维系平衡团结,凡事还是得讲究一碗水端平,见儿子要回客厅,忽然拦了一下,低声道:“明远,刚才你婶婶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陈明远笑着摇摇头。
杨休宁迟疑了下,语重心长:“不过……她那话确实也没错,你的年纪是不小了,行走官场,这是避不开的问题,另外,老爷子的身体情况……他很希望能在这一两年内看到你成家立业,这也是他仅剩下的牵挂了。”
“明远,妈知道现在催你这些事,你会不大高兴,但你要记住,你代表的不仅仅是自己,有些事情,还是放开了吧,对大家都好。”
陈明远拍了拍母亲的肩膀,道:“放心吧,我心里有数。”默默叹了一息,真是难为了三叔、婶婶他们联袂唱的那出双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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