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底下就又发出了一阵惊呼声,显然是谁的身上又挂了彩。

那是听到了她的声音的拓跋子楚被钩镰枪被划到了大腿,于是怒而反手一击,刺向俞松谋的膝盖上侧,将面前的对手击退了好几步,而后便望向城楼处。

仇怀光道:“末将可替公主拉弓。只是不知公主想把箭射往何处?”

赵灵微:“射到他们各自看得见的地方!”

说着,她就从自己的衣摆上撕下两块布条,并用手指蹭了蹭燃灭了的火把上的黑灰,在布条上以商言和魏言写起字来。

——要打到何时才停,你们自己看着办!

她把写了好了那句话的布条绑到箭上,而后便对仇怀光点了点头。

公主一手握着弓,另一只手则把绑好了布条的箭搭到了弓弦上。

女将军便是在此时来到她的身后,一手抓着弓,另一只手则搭在了公主的手上,替她稳稳地把弓给拉开。

于是那出自于公主殿下的箭便“嗖”的一下,射在了正欲再次向前的豹骑将军的脚边不远处。

‘要打到何时才停,你们自己看着办!’

太子殿下似乎以为只有自己的对手才有这样的“手信”,心中更气。

然而他才刚刚向前两步,便感受到那“嗖”的一身也几乎是追着他,落在了身后的不远处。

‘要打到何时才停,你们自己看着办!’

如此一来,打了一宿都未分出个胜负的两人就都向城楼上看去了。

连带着在外头看了他们一宿的武将们也都向着箭射来的方向望去。

但他们却只是看到了公主殿下转身时那大氅的下摆掀起的弧度。

看着赵灵微离开时的背影,先前什么都不说,就只是提枪和人打了一夜的俞松谋终于开了口。

“她生气了。”

可不是么?

拓跋子楚心道:怕是都气了大半个晚上了。这会儿才出来,已是很有长进了。

如此,他不禁看了看自己身上正流血的伤口,也看向不远处的豹骑将军,问道:“十招之内定胜负?”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只是两人虽已打了那么久,可十招之内定胜负或许还是会让他们感到不够过瘾。

因而俞松谋便冷淡地回答道:“百招吧。”

百招,便百招。

两边的医师都已焦急地在外头等着了,可这两名已然折服了外头所有武将的战将却是越战越勇。

身边最熟悉他们的人甚至在两人的对招中感受到了“珍惜”之意。

这或许是因为两人都明白,此战之后……他们也不知何时才能再与旗鼓相当的对手有这样的一战。

直到此时,恨意与杀意都已在两人的招式之中消退了个干净。

他们只想求一胜绩,也只想战胜眼前这个难缠的对手。

然而百招之后,他们却是同时以枪尖与戟尖刺向了对方的喉咙与鬓角,又是在最后关头猛地停下。

他们的招式就停在那里,分毫未进,也分毫未退。

仿佛是在思索着此招若未停下,究竟谁会先血溅当场。

可那就是个平局。

良久之后,接受了这样一个结果的俞松谋把枪收了回来,并用极为生硬的魏言说道:“所以,我只是领兵不如你。”

他所指的,自是在他在即将抵达王城之时被拓跋子楚所击败的那一战。

然而太子殿下却是在沉思了片刻后说道:“又或者,你只是太想达成那场胜利了。”

第115章

兵者, 诡道也。

打仗时,你不可让人轻易就看出你想要的是什么。

那时的豹骑将军,开局时是令人感到惊心动魄的。

可待到他逼近王城时, 便是谁都能知道他的枪之所指究竟是何处。

他太想得到那场足以被人记住百年的胜利了。

他也太过着急。

甚至他明明是进攻的一方,却拿出了破釜沉舟的架势。

于是,他便在遇到了及时赶回的鬼面战神时, 一败涂地了。

此时俞松谋的眼睛已不是那么邪性的红色了。

他目光紧盯自己眼前的这人,说道:“多谢赐教。”

见魏太子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俞松谋便又将视线放到了对方的手腕上。

与之对战整宿, 他当然会注意到拓跋子楚手腕上绑着的那根女子的发带。

并且,他也发现了——在那根发带上,还有着魏言的刺绣。

他的视线仿若实质,也根本就是不遮不掩。

故而, 拓跋子楚便抬起了左手, 也看向了已随他征战了多地的那根发带。

俞松谋:“俞某有一个问题, 不知魏太子愿不愿为我解答。”

这是他用商言说出的话语。

经历了这样的一战之后, 他已不会仿佛较劲似的,一定要用魏言同对方说话了。

毕竟他早已明白,眼前这人的商言,说得比他的魏言要好太多了。

拓跋子楚:“你问吧。”

俞松谋:“这根发带上绣的魏言, 是什么意思?”

此时晨风拂过拓跋子楚那与他的鬼面具形成了极强反差的脸庞, 也让只有一端绣了字的发带再次被吹了起来。

那就像是他的太子妃亲手为他系上了这根发带的那一日。

冰冷的风将赵灵微那带着香味的发丝吹到了他的手腕上。

此刻一想, 他竟发现……就连赵灵微抬起头来看向他时的那个眼神,都在记忆中如此清晰。

身上的伤口还在叫嚣着。

可他的心中却是无比宁静。

甚至,太子殿下的脸上还有了笑意。

“灵楚元年, 二月初六。”他答道。

如此, 站在他对面的那人又还能有什么是不明白的呢?

豹骑将军颓然地捂住了自己肋侧的伤口, 仿佛连站在那里都已有些吃力。

但他还是将手中的钩镰枪插在雪地里,勉力支撑着。

他不禁想到——今年是灵楚元年,又该是灵松几年呢?

应当是……灵松七年。

七年光阴,终敌不过这短短数月。

这或许也意味着——这段姻缘终究不应是属于他的。

早已在火把围成的圈外焦急看着的医师终于背着药箱冲了进来。

但在与之一同进来的两名商军校尉想要扶住自家将军的时候,豹骑将军却是挥退了他们。

他提着枪,让这把钩镰枪的底部尖刃在雪地上一路划出痕迹。

俞松谋:“今夜我就启程回神都。”

拓跋子楚看了他的伤处一眼,却还是点了头,不说挽留的话。

俞松谋又道:“但在出发前,我想再见她一次。”

有关豹骑将军的这个要求,太子殿下谨慎地想了好一会儿。

但最终,他选择了点头同意。

这一天一夜的战事让两人看起来都有些狼狈。

他们虽没有和对方提起,却显然都不打算就这样去见肯定已是十分生气的公主殿下。

太子殿下与豹骑将军先是命人将自己已然无恙的消息带给公主殿下。

而后,便将自己收拾一番。

那些看起来吓人的伤肯定是要清理、包扎好的。

脸上的灰,头发上的血迹,以及身上的汗液也是得弄干净的。

再加之他们都是不吃不喝地打了一宿,这会儿虽还未力竭,却也是真的需要那么一点时间来恢复。

如此,待到太子殿下换上了一身极为精神好看的衣服,再次回到自己曾经的寝宫时,天色就已没那么亮了。

只是这会儿的寝宫里却是安安静静的,一点声响都没有。

赵灵微似乎是得了什么人的通风报信,知道他要来了,却不想理睬他。

于是干脆就躺在榻上,装睡。

可拓跋子楚却不在意。

他挥退了正守在殿内的侍女,在自家太子妃的身后侧躺下来,想要从身后拥住对方。

但他还没躺下来,赵灵微就已经紧张得要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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