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月霎时不吱声,低垂着脑袋研墨,一双漆黑清澈的大眼睛耷拉着,叫人看不清眸底掀起的涟漪。
柔软饱满的红唇被贝齿轻咬着,她犹豫要不要接话下去。
抄完一张,季玉泽将它递给扶月,看了看留下不深不浅牙印的唇瓣,倾身抬手过去一点。
冷冰冰的指尖带着浓浓的木兰香,紧挨着她今早涂了唇脂的唇,缓缓地研磨着。
“别咬。”
突如其来的动作使得扶月一惊,迅速抬眼。
貌似,他很喜欢她的唇。
可这种喜欢,又不是那种带有情.欲的喜欢,而是单纯的喜欢揉捏,至于为何,扶月暂不清楚。
只能称之为个人的癖好。
这唇脂还是早上洗漱完,季玉泽亲自替她涂上去的,折腾了好一会儿。
唇脂色接近血。
其实扶月不喜欢太过于红的颜色,尤其是经过昨晚一事后。
在淡光映照下,季玉泽骨相极为出色,容白若冬雪,眉深如远山,薄唇似雪中孤傲寒梅,红得自然而美。
她看着微微发愣。
不难看出,他容貌优秀,学识上乘,智商在不少人之上。
原书中,男配季玉泽无论是从家世来说,还是从样貌来说,丝毫不比男主陆然逊色。
从古至今,这种人备受关注,扶月实在不知是什么导致他变成如今的样子。
而且,原书的季玉泽性情温和,看事情看得极开,处事不惊,自杀为什么会出现在他身上?是不是作者硬要煽情,才把他写死?
不然,说明或许他的人设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但在害怕、远离和回家、接近当中。
扶月还是坚定不移地选择后者,她可是打不死的小强。
仿佛对扶月突然保持缄默感到疑惑,季玉泽语气温和地问:“怎么不说话了?”
她扯出一抹笑容,只能状似不经意地问起:“小白去哪儿了,不是说是你养的吗?”
说话期间,唇瓣一掀一阖,指尖还在上方。
一动,上唇总会似含状碰到指尖。
季玉泽抽回手,指腹沾了颜色鲜艳却不俗气的唇脂。
指间捻了捻,晕开,颜色淡了许多,却弄得两根手指皆带色,不难看,反倒多了几分风流雅意。
没再理会,他重新执笔,看着经文,却落下小白二字。
写完,他回答了,眼神直视着扶月:“小白死了。”
怪气氛渐渐蔓延开来。
她噤若寒蝉。被指尖触碰过的地方泛起麻意。
季玉泽低低笑了声:“你看这支笔是不是很好看?是我精心挑选下来的,那么多兔毛,我喜欢的只有那么点。”
见扶月不语,他又道:“本来兔子寿命便不长,制成笔能用上一辈子,你说是不是很好?”
听了这番话,她心莫名地停了一下,半晌才迟钝地说:“嗯,很好。”
指尖还在打颤,止也止不住,打不死的小强也会恐惧的,扶月坚持磨墨,但好奇心踊跃,她鬼使神差地问:“小白,它是怎么死的?”
季玉泽眼睛无波澜,面却还染着绮丽的笑:“饿死的。”
扶月一噎。
兰竹院是什么地方,岂会让一只兔子吃不饱,乃至饿死?她识相地不再问下去。
抄写抄了半个时辰,扶月算是佩服季玉泽的耐力,她磨墨磨得手累了。
小秦去张罗早食期间,得知扶媛平安归来,一路按捺着激动心情,急呼呼地跑回兰竹院报喜。
“扶二娘子!扶二娘子!扶大娘子回来了!”
反观扶月反应浅淡,姿态状若懒洋洋地磨着墨:“那便好。”
没料到这么大的消息只得了那便好三字,小秦挠了挠头,还道:“扶大娘子受惊过度,如今卧病在床,听闻忘了好些事,就连是谁把她救出来的都给忘了。”
生病?忘了?
不过扶媛忘了昨夜之事也好,那样麻烦少很多。扶月抿直唇,看向小秦的眼神写尽无奈,像是在说:是又怎么样?我能出去看她吗?
作为下人,自然得学会看眼色。
见她如此哀怨的眼神,小秦瞬间明了,知晓身不由己。瞧季玉泽也望过来,缩着脖子焉焉打手势。
“是奴才失了礼数,还望郎君责罚。”
下人当着主人的面,一般来说不许大声喧哗,毕竟咋咋呼呼不成体统,虽说兰竹院没外人,季玉泽也听不见,且不在乎礼节,但还是得注意一下言行举止。
季玉泽抬颌温柔笑:“何错之有,无事。”
小秦赶紧转移话题:“郎君,奴才拿来了饭菜,摆好了,现可要用食?”
唔了一声,季玉泽指了指早已熄灭的油灯,对扶月浅声道:“月娘,帮我拿过来。”
书房位置适宜,左右一侧各有窗,底下用支条撑着,大敞开,光线明媚。
根本不需要照亮,也能清楚地看清文字。
要油灯作甚?
即使有疑问,扶月还是听话地举起油灯递过去,左右自己不受到伤害便好。季玉泽朝她微笑,掏出火折子点燃,再将一张一张经文烧成灰烬。
小秦面色如常,一看便知这是每日必做之事。
不明所以的她站一旁看着,直到那几张经文都烧完,一声不吭。
书房里飘着一股烧纸味,熏得扶月想打喷嚏,深呼一口气,强行压下来。
季玉泽轻轻一吹,油灯熄灭,视线朝窗外,看了下天色,柔声道:“用食罢。”
兰竹院其实有专门供人用食的房间,只不过扶月从未去过,这几日一般都是在休息的房间接受季玉泽投喂。
第一次能换个地方。她觉得算是一小进步了,最起码不用整日禁锢在同一个地方,
早食有包子、胡麻粥和几碟小菜,菜式不多,卖相极佳,季玉泽早间一般吃得比较清淡。
这些食物,扶月大多不太爱吃。
之前动不了,是由季玉泽喂的,她也不好意思挑食,对方勺过来便吃,乖巧得很。
今日难得能自由活动,见他没亲自喂的心思,顿时大喜。
继吃了一个包子后,扶月顺手拿起放到一旁红豆酥糕,吃东西时腮帮子鼓鼓的,像小松鼠,连续吃了好几块。
她在兰竹院住这几日,闲时无事爱吃些零嘴,会让小秦去拿几碟红豆酥糕回来慢慢吃。
所以导致小秦现在去后厨一看到有红豆酥糕就会下意识地拿一两碟回兰竹院。
肚子还没饱,扶月又吃了一块红豆酥糕,喉咙有些干。
正要伸手去倒杯茶,她一抬眼,季玉泽病态白的手指端着一杯热气袅袅、散发着清淡茶香的茶水递到自己面前。
“喝罢。”他说。
仿佛能读懂她的心。
“谢谢。”扶月渐渐习惯了他在吃的方面伺候自己,道完谢后直接一干而尽。
小秦眼神意味深长,虽说他从来弄不懂是怎么一回事,比如扶月为何会中蛊,自家郎君为何掺合进去?但也不会多问,只做自己分内事。
不知为何,他总感觉扶月和季玉泽将来很有可能会分不开了。
按这种架势长期发展下去,扶月会不会嫁入季府,成为季少夫人呢?
念及至此,小秦越发觉得应在能力范围内对她言听计从,有求必应。待日后好相与,总不会有错。
察觉到有人看自己,扶月吃着吃着,不太自在地看向视线源头。见她看来,小秦立即绽开了个笑容,希望能够让她感受到自己的友善。
而扶月只觉莫名,撇了撇嘴,收回目光,准备吃下一块红豆酥糕。
一直安静吃食的季玉泽忽然开口:“这红豆酥糕很好吃?”
她两指夹着一块,听言,伸过去,递到他嘴边,诚挚地建议:“你要尝尝吗?可好吃了。”
僵持几秒,就在扶月要失望地缩回手的时候,季玉泽薄唇微微张开。
见此,她眼眸染笑,睁得大大,装下他好看的五官,像是很开心的样子。
“好吃吗?”
微粉的指尖划过季玉泽的唇,小块红豆酥糕落入口腔内,他眼帘稍抬,扫过她带着笑的脸。
笑得真开心。
为什么?因为他吃了她递来的红豆酥糕?
可这东西很难吃,太甜太腻了。还有,小白喜欢吃的胡萝卜也是很难吃,他以前吃过一根。
此时,甜香于口中散开,凸起来的喉结滚动几下,咽了下去,季玉泽眼珠一转。
好像不是那么难以下咽了。奇怪,他微微皱眉,却回答:“不好吃。”
一向温柔的嗓音透着一股古怪。
扶月失落地哦了一声,回到原来椅子上坐正。
用完早食,小秦收拾好桌子便出去了,房间又剩下他们两人。
倏忽间,一道清脆的铃铛碰撞声漾遍房间。
听到这个声音,扶月猛地一个激灵,不自觉握紧拳头,生怕季玉泽会发布什么令她承受不住的指令。
他凉指圈住她的手,温柔地将曲起来成了拳头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开。
扶月低头一看,只见季玉泽将刻着诱魂二字的银铃铛放到她手上,他弯着眼:“给你,月娘。”
“你?”扶月摸不清他意欲何为,迟迟不敢有动作,呆呆地看着变成了烫手芋头的银铃铛,有点儿身处梦中的错觉。
季玉泽笑,指腹抬落到她眼皮下方的皮肤亲昵般浅浅地摩挲几下,继而撩起她脸颊旁的碎发置于耳后。
“你想把它砸了吗?”
吐息洒到扶月耳垂,她控制不住地侧了侧脸,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嗯?”
又发疯了?
笑声大了点,如水敲玉石,长指擦过耳垂,从脖颈慢慢往下,隔着一层薄薄衣裳,一寸一寸地探上锁骨。
被抚过之处,扶月皆觉似被烫了一下,季玉泽蛊惑的声音再次响起。
“把它砸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