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她又空欢喜了一场。
“小偷会站在太阳底下,陪你晒太阳,遛狗吗?”
海坤大步走过来,拉着她的手,直视着盛气凌人的贵太太,毫不客气地驳了回去,转而又换成了商量的语气:
“我妻子想要找她小时候住过的房子,具体在什么地方她不记得,手里只有房子的钥匙,所以就有了开门的事情。这也许是巧合,也许”
海坤停住,又扫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像是自语自由,又像是说给贵太太听:
“这么漂亮的房子,一直没人住,被一些爱贪小便宜人的人霸占,也不是没有可能。”
“胡说!”贵太太气得差点跳起来,“好啊,不就是开门吗?我让你们去开,铁门的锁,是我疏忽,用了二手的,里面的锁可都是定制的,我看你们怎么打得开!”
贵太太主动让开了路,下巴朝里面甩了甩,同意让他们再去开里面的门。
房产代理商迅速把钥匙递给季鱼,他怎么敢当着房子主人的面开门?
海坤要去开门,被季鱼拉住:“我来开。”
如果是她的家,当然应该让她来开门。她心里其实已经放弃,她确信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季鱼拿着钥匙,一步一步走向门口。
她身后的人像看戏一样,很专注地看着她,似乎都在期待结果,她手中的钥匙,能否打开这栋别墅的门。
季鱼走到门口,深呼吸了一口气,把钥匙插入门孔,轻轻旋转,钥匙动不了。
她又换了一把钥匙,再试。
最终把手中一串钥匙全都试了一遍,都没有把门打开。
季鱼试完最后一把,连钥匙都没拔一出来,转身就跑,一口气跑出了院子。
身后传来贵太太耀武扬威的声音,代理商低声下气赔礼道歉的声音。
海坤说了什么,她没听清楚,眼睛贪婪地四处张望,想要看到一些熟悉的风景,唤起她的记忆。却并没有。
“回去吧。”海坤已经打开车门。
季鱼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身后的别墅,很无奈地上了车。
回去的路上,她很安静,完全没有来的时候那种激动和兴奋。
他们回到滨城,已经很晚,民政局早已关门,季鱼也就没再去贾永成的公寓拿户口本,也不想回俱乐部。
两人在外面简单吃了点东西,就一起回了酒店。
刚回到房间,海坤接到一个电话,只听着,什么也没说,听完以后就挂了电话。
季鱼很意外:“谁的电话?是郑小姐的吗?”
“不是,肖胜景打过来的,他说有东西给我,你先洗澡,我去一趟就回来。”
“哦,对了,肖胜景拍了你一张侧面照,在他的个人摄影展上展示出来了,一直没跟你说,怕你反对。照片真的拍得挺好的,你别不高兴啊。他估计是要向你道歉什么的。”
“我先去看看。”
跑了大半天长途,季鱼感觉有点累,没再多说什么,只让他早点回来。
海坤答应,推着她进入浴室,迅速离开酒店,打车去了市展览中心。
到了目的地,展览中心已经闭馆,肖胜景在门口等着他,交给他一个u盘,里面是摄影展备份的照片,以及整个拍摄途中的一些花絮。
找他的人,当然不只是肖胜景,在此之前,就有人给他发了信息,约他见面。
海坤问了肖胜景一个地址,赶到目的地,是一家小型影院。
他报了要找的人,服务员把他直接带到了一间放映厅,里面没有一个人。
海坤坐下来以后,整面墙的大屏幕,开始播放一组视频。
屏幕上,静坐着一个男人,长得和他一模一样,只是看起来还有些稚嫩,像个刚进入社会的青年。
“海坤,你好,”青年冲他打招呼,“我是二十四岁的你。”
“”海坤瞬时分不清,戏里戏外,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虽然我们是同一个人,但准确来说,又不是,海坤肯定比博洋老,在季鱼的世界里,博洋的生命,十八岁的时候就已经终结。我既不是博洋,也不是你,我”
青年苦笑了两下,很无奈:“我真不知道我应该是谁。为了区分屏幕前的你,你姑且可以叫我博洋。”
海坤的心,莫名被揪紧,似乎预料到,他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海坤,当你看到这个视频的时候,说明你很幸运,因为你又遇见了她,你们又相爱了,爱得死去活来,就像现在的我。但也很不幸,我不得不告诉你,你们暂时不能在一起。”
海坤脊背瞬间坐直,双手握拳,一种随时要冲上去揍他一顿的架势。
“你别不服气,我知道别人的话你都听不进去,我的话,你现在可能也听不进去,等到你面临和我同样的困境,你就能听进去了。”
“什么困境?”海坤脱口问道,问出口才发现,他问的是一个已经不存在的人,二十四岁的自己。
“我现在的困境是”视频的里青年声音哽咽住,头一偏,像是在流眼泪,刻意躲避镜头。
青年停顿许久,才重新看向镜头,眼眶湿润:
“季鱼跟我在一起不到三个月,她已经想起她十二岁的经历。‘东方’号是她这一辈子都做不完的噩梦,她无法接受鱼阿姨和博洋遇难的事实,也不能原谅她自己,她一直觉得她父母和我们的父亲都是因为她的任性,葬送了性命。不管我们怎么劝说,海啸导致沉船,是天灾人祸,不是她的错,她都听不进去。”
海坤瞳孔圆睁,不敢相信,他所说的事实。
“但也不能完全说她没错。她从小被季叔叔和鱼阿姨宠坏了,娇纵任性,想做什么,所有的人都得依着她,当然,博洋除外,两个人小时候一直唱反调。季叔叔答应过她,她小学毕业成绩好的话,暑假就带她坐‘东方’号环球旅行。结果她考了全市第一名,高兴坏了,可季叔叔工作忙,说推迟到第二年,她不肯,坚持要去。最后是十八岁的博洋和贾老师陪着她们母女俩去的,不幸遇上了海啸。季叔叔和老海,也就是我们的老爸,背着违抗命令的罪责,驱使‘东南’号去救援‘东方’号,结果一去不复返,至你的今天可能还下落不明。”
“”海坤脊背发冷,胸口像压了重铅,喘不过气来。
“希望你现在还没有到我这一步,”青年声音低沉,“她现在可能只是不断地做翻船的噩梦,想尽办法去找她小时候的记忆。等她知道一切,你就会面临和我一样的困境。”
“为什么?”海坤仍然无法接受,要和季鱼分开的事实。
“你如果在问为什么,我也不知道,记忆,创伤,遗忘,复苏整个人的大脑运行机制太复杂了,可能医生会给你一些答案。我只能告诉你,三个月前,我再次见到她,第一眼就爱上了她,当时只有一个想法,我要和她在一起。我和你一样不信邪,不相信她跟我在一起就会想起小时候的事情,可最终以季鱼重蹈覆辙十二岁时的痛苦经历证明,我错了。”
青年埋头痛哭,哭了许久,才继续:
“其实季鱼也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在你身上,你当年在东方号做的事情”
大屏幕上的画面突然被切换掉,那个模样熟悉说的话却陌生的青年消失了,出现了一个小女孩。
这个小女孩对海坤来说不陌生,他今天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她。
第73章
屏幕上的小女孩,十二c三的样子,他一眼就认出她是谁。
和他白天在田螺姑娘小吃店旧报纸上看到的那个侧影是同一个人,都是少女时代的季鱼。
季鱼喜欢把长头发拢到一边,露出她后面脖子上一颗芝麻大小的胎记,海坤对她身上每一处都很熟悉,当然一眼就能看出是她。
屏幕上的小女孩穿着睡衣,头发凌乱,眼神呆滞,像个木头人一样一直坐着不动。
“小鱼,你醒了吗?该吃饭了。”画外音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海坤猜想应该是贾永成。
小女孩依然没有反应,连眼珠子都没动一下,像是根本听不到。
许久以后,门推开了,贾永成端着托盘进来,坐下来,哄小女孩吃饭。
他好说歹说,哄了半天,她才张口,却始终不说话,像个机器人一样,没什么情绪反应,他喂一口,她就吃一口。
贾永成一边耐心地给她讲各种童话故事,讲到《海的女儿》,小女孩突然有了一点反应,抬头看向他:
“海伯伯呢?洋洋哥哥呢?”
贾永成大惊失色,悄悄抹了抹额头,转移话题:“小鱼,我们去学潜水好不好?你不是喜欢在水里玩吗?”
“他们是不是死了?爸爸妈妈也死了。是我害死他们的。”
小女孩眼泪突然滚下来,一边流眼泪,一边扯自己的头发,轻轻一扯,掉了一大把。
“小鱼听话,不要扯,”贾永成抓住她的手,“没有头发很难看,穿不了漂亮的裙子。昨天我给你买的裙子,你不是很喜欢吗?”
“为什么我没死呢?该死的人是我”小女孩根本听不进去他说什么,始终重复着最后一句话。
她挣脱他的手,在房间里来来回回走动,偶尔停下来,似乎在寻找什么。
房间里几乎是空的,她突然走到墙壁前,直接把头撞在墙上。
“小鱼!”
贾永成奔过去,一把拉住她,她已经撞得头破血流。
海坤看得心惊肉跳,后面的内容,大体相似,都是小女孩各种寻死觅活的事情。
再后来,她躺在床上昏睡,靠注射营养液维持身体需要。最后好像是去了潜水俱乐部,变得正常了一些,却一直泡在水里。
从她十二岁,到十八岁,整整两个小时的视频,海坤像是看了一场虐心的电影,结束的时候,他眼泪都已经流干了。
屏幕黑了以后,放映厅亮了灯。
海坤听到脚步声,一直走到他坐的这一排才停下来,与他隔着几个空位坐了下来。
“你以为你放这样一个东西,我就会相信你,把她让给你?你做梦吧!”
海坤不知道哪来的怒气,站了起来,转身看向静坐在另一条过道旁边的男人,冲着他怒吼:
“你有本事,一个六年,一个七年,为什么不让她爱上你,十三年的时间,你都在做什么?”
贾永成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远远地看着这个怒狮一样的男人。
他能说什么?
他说的都是事实,也许再来一个八年,九年,他也没办法让她爱上他。
“说话!装哑巴算什么男人?”海坤用力跩了一脚旁边的座位,“我很明确地告诉你,不管你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不会放弃她。”
“我跟你说了什么吗?”贾永成终于开口,“该说的,你自己都已经说了,博洋对你说的那些话,不算是你自己说的吗?”
“谁知道这些鬼东西你是从什么地方剪辑拼凑来的?我不会相信。”
“这些话,七年前你已经对我说过一遍。”贾永成摇头苦笑,心里很无奈。
为什么这种折磨人的事情,他要重复经历?
七年前,二十四岁的博洋遇见十八岁的季鱼,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两个人和现在一样,已经难舍难分。
不同的大概是,二十四岁的博洋有记忆,记得他们小时候经历的一切。因为年轻,个性张狂,桀骜不驯,不管他怎么阻止他们在一起,都无济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