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知杀戮之神被封印的消息以后, 解凤惜果然立刻就选择了翘班。
叶争流:“……”她就知道!
解凤惜先前整整沉睡了五年。换而言之,他有足足五年没有浪过了。
醒来以后的解凤惜一直在帮叶争流干活, 简直体贴得让整个师门都很不习惯, 生怕他们的师父是在酝酿着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情。
所以,在得知解凤惜终于翘班以后,几乎师门上下都为之松了一口气。
收到消息的黄三娘来劝叶争流:“算了算了, 殿下, 我多做一点就是了。”
反正从前解凤惜当沧海城主那会儿,内事问三娘, 军事问向烽, 只有大事解凤惜才会根据心情管上一管。
对于自己师父这种甩手掌柜的模式, 黄三娘早习惯了。
所以, 后来黄三娘的上司换成叶争流后, 她还特意为此去庙里烧了烧香, 感谢老天终于赐给她一个不逃避工作的话事人。
收到消息的白露也来劝叶争流:“算了算了,师妹,师父他老人家难得有这番雅兴……师妹你是不是又忙不过来了?没关系, 我还有空的。”
这么多年过去, 白露还是那个又甜又软的性格。
叶争流深知白露小师姐的秉性, 哪怕今日是解凤惜独掌大权, 叶争流翘了解凤惜的班呢, 白露也一样会上来打圆场的。
就连收到消息的向烽, 都主动来找叶争流, 他倒没说什么“算了算了”之类的话。
向烽只是直白地表示,解凤惜翘掉的那份工作,他完全有能力承担。
——当年叛出玄衣司的叛徒, 可不止解凤惜一个人啊。
在师兄师姐的夹击之下, 叶争流终于口吐实言。
“师父再正常不过了,我审阅过了,剩下的工作没什么要紧的,分摊给别人就好。我主要纠结的的是——”
叶争流主要纠结的是,解凤惜对着杀戮之神落井下石这么精彩的场面,他为什么要在外面挂个牌子,上面写着“叶争流和不做人慎入”呢?!
…………
另一边,解凤惜手持叶争流炼制出的手令,轻轻松松地进入了《兵车行》的意境。
杀戮之神的模样,和叶争流离开时并未变化多少。
祂背后的双翼缺口,仍然流血不止。
神明虽然能够借助神域的力量恢复己身,但神域一旦被封锁,加持力也被大幅度削弱。
具体会削弱成什么样……看看至今还斑秃着的疯狂之神,杀戮或许会有新的感想。
当解凤惜进入《兵车行》的意境范围时,杀戮之神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察觉他的存在。
还是眼前浮现的一缕雪白烟气,引着被重重束缚的杀戮之神扭过头去。执掌生杀的神明与自己曾经的属下四目相对,过了片刻,玄衣羽主才认出了解凤惜的身份。
“……凤。”
“久见了,羽主。”解凤惜笑吟吟地打了个招呼。
杀戮之神鸟里鸟气地问道:“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是来联姻的。”解凤惜脸不红气不喘地回答道。
杀戮之神:“???”
这个回答实在过于深奥,就连思考回路无比简单的杀戮之神,都为此生生卡壳了一阵。
“——哦,不好意思,徒弟逗多了,顺口就说错了。”
解凤惜托起烟枪,凑到唇畔深深地吸了一口,似笑非笑:“有劳羽主包涵,解某比较记仇,今天就是来落井下石的。”
在说出“落井下石”四个字的时候,解凤惜甚至连音调都没有颤动一下。
这么一个充满了负性意义的词汇,居然硬是给他念出了一股正义凛然之感!
杀戮之神:“……”
解凤惜手掌一抹,衣袖上的某个金饰光华闪动,地上顿时多了一把黄花梨的躺椅。
那体贴的弧度、那略旧的光泽,光是看着就能感觉到,要是能往这把椅子上躺一躺,感觉一定很舒服。
解凤惜不紧不慢躺了上去,又优哉游哉地抽了口烟。
在他的十二张烟卡里,有一张卡牌可以任意构建各种形状。
所以,往常解凤惜出行在外,想要睡个美人榻什么的,都是自己临时用烟气捏。
但今天,解凤惜特意带着一把躺椅出门,这举动,除了想气杀戮之神和装逼之外,当然不会有第二个原因。
“你那里被啃你的,我这里说我的。”看着杀戮之神被密密麻麻的鬼众困锁的模样,解凤惜显然心情很好。
他和颜悦色地对杀戮之神说道:“我今天开心了,不知你开心了没有?”
杀戮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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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积蓄的好运气都在同一阵时间里爆发出来,在封印杀戮之神、重建精诚府后不久,叶争流就收到了来自草原的消息。
仍然是张炎卡的第一技能,杀魂在黑白燕子脚上信筒里塞了一张小小的纸条,纸条上只有两句话。
——我找到祂了。
——速来。
自从叶争流送给杀魂特制的石墨硬笔,又压着他练了好一阵的字后,杀魂的每一次传讯,向来都力透纸背、刚健有力。
然而这张纸条上,不过七个小字,却每一字都笔画凌乱,匆匆写就。一望便知书写者当时纷杂的心境。
叶争流对着纸条沉吟片刻,照例将纸条小心收起。
尽管在多年历练之下,叶争流沉住气的本事已经被打磨的炉火纯青,然而此时此刻,她的心脏仍然在胸腔里砰砰地撞击起了那层薄薄的皮肉。
叶争流有一种微妙的预感——对于自己长久以来的疑虑和困惑,今日终于即将揭开它的谜底。
阵脚不乱地把诸事分摊交代完毕,叶争流返回书房,掩紧门户,在陡然攀升起的激动心情里发动了瞬移技能。
一眨眼,她便已经来到草原之上,站在先前约定好的位置里。杀魂就在她的不远处,看起来精神饱满,状态完好。
一见叶争流现身,杀魂当即就来牵叶争流的手。
“你刚刚在纸条里说……”
叶争流的问题才问到一半,就被杀魂有力地从中截断。
“嗯。”杀魂扯着叶争流飞奔起来,态度笃定而急切。“你和我来。”
“这么跑要跑到什么时候。”叶争流有点无奈,“我们往哪儿去?你指个方向,我用卡牌带你。”
她话音刚落,两只体态优雅而强韧的巨鸟,便带着拍扑翅膀的风声,平稳地落在叶争流和杀魂的面前。
这两只鸟儿羽毛鲜艳、配色大胆,生着一张偌大的、足以含下婴儿的巨口,正是草原传说里的送子鸟无疑。
即使心情急切,杀魂仍然左右端详了一下,然后示意叶争流爬上一只送子鸟的后背,经他鉴定,这只鸟比旁边那只飞起来稳一点。
见叶争流动作起来,下一秒钟,杀魂也一个鹞子翻身,眨眼便骑在了另一只送子鸟的背上。
“我们边飞边说吧。”
才刚起了个话头,杀魂就停顿了一下,像是接受的信息太多,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叶争流提醒他:“送子鸟是怎么回事?我们这是要飞去哪里?”
杀魂先回答了第二个问题:“我们飞去雪山,祂就在雪山的山心里。”
叶争流眉毛轻轻一动。
她先前还陪杀魂探索过小半片山峰,始终不曾发现任何与痛苦之神相关的痕迹。
如今看来,难怪他们两个找不到了。
原来,痛苦的神域竟然设立在山心深处。
不等叶争流继续想下去,杀魂又道:“送子鸟是祂的使者,祂之所以为草原上渴盼孩子的父母送去婴儿,便是为了执行祂的意志。”
叶争流确定道:“你一直在说的‘祂’,就是痛苦之神,没错吧?”
“替无子的父母送子”这种行为,听起来实在不太符合“痛苦”这个词给人留下的印象。
原本在心中勾勒出的形象一朝翻覆,叶争流难免要多问几句。
杀魂想了想,直白地回答道:“是。祂之前告诉过我,你们都叫祂‘痛苦之神’。”
“……‘我们’都这么叫?”叶争流将杀魂的话重复一遍,眼神也不由得闪烁起来,“那么,一定还有另一种称呼方式了?”
不怪叶争流如此刨根问底。
实在是从她得知这世上还存在另一个最初的神明开始,叶争流得到的信息就一直非常稀少。
她后来又去探望了愤怒几次,仍然没有得到更多的消息。
时至今日,叶争流对痛苦之神的了解,仅限于“痛苦之神”这个称呼,她甚至连痛苦的先天神名都不知道呢。
“嗯,我们不叫祂‘痛苦’。”杀魂轻声回答道,“我们一般叫祂‘祖山’、‘源流’和‘长生天’。”
那只是最简单不过的一句话,然而叶争流听着,心脏忽然就漏跳了一拍。
“等等,你的意思是——!!”
多年之前,叶争流与杀魂,在浮生岛里第一次相见。
杀魂那时身受重伤,双眼被叶争流用布条蒙住。
他躺在气味陈腐的稻草上,用他特有的、带着异域风情的叙事风格,给叶争流讲了一个关于他母亲的故事。
叶争流永远记得,杀魂说过,他的母亲在矮树丛里生下了他。
那个濒死的女人看着怀里的婴儿,她走投无路,只能对着天空大喊:祖山、密林、大地和水的源流啊,帮帮我的孩子!
然后,狼群们就隔着祖山、隔着密林、隔着六曲的水湾听到了她的声音。
群狼循着声音的方向踏过草原而来,他们叼走了杀魂,为那个啼哭的婴儿舐净身上的血。
在那个故事的最后,杀魂这样说道:
“因为她的缘故,在祖山、密林、大地和水的源流的见证之下,我绝不杀害母人。”
“祖山”、“密林”、“大地和水的源流”……
叶争流从来不曾想到,原来早在她对卡牌尚且一知半解的时候,自己就已经透过杀魂的故事,听说过那位最初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