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越想去芜城,迫不及待地想去,因为乔陌在那儿,他担心他挡不住薛清陇,挡不住羌国军。
可五天后就是就是他与温含玉大喜的日子,长宁县的兄弟还有太医署里的也已经能称为兄弟的医官们都已经到了,日子是他定的,他不能改。
也不想改。
阿黎也是乔越回来那夜,秦斌那群忽然来到的男人们吵吵闹闹的时候阿黎才知道五天后就是温含玉与乔越大喜的日子,她先是噼里啪啦抱怨了温含玉一大堆,然后就开始兴高采烈地拉着玉芝给温含玉的好日子忙里忙外。
乔越本也要帮忙,毕竟是他自己的事情,可根本轮不上他操心,秦斌那群大老爷们儿看起来是糙了些,但是办起事情来却一点都不含糊,就算乔越想要做些什么,都被他们推走了,无一不乐呵呵说他要是有时间的话就多和温大夫呆一块儿去。
乔越虽然也想时刻与温含玉在一起,但他却不能够,他白日里要检查士兵们的每日操练,要巡城,以防万一有人生事,如今正是姜国与羌国关系紧张之际,薛清陇当初既能做出往长宁县水井里投病源的卑鄙举动,就不保他还会再使出什么卑鄙的手段来。
九月二十三的时候,乔越巡城时发现正窝在一家酒馆里喝酒的梅良。
自从阿黎“接手”了看管薛清辰的活,梅良成日里不是在酒馆喝酒,就是在去酒馆喝酒的路上,大多时候都是喝得烂醉连回来的路都找不到,每每都是阿黎靠着当初她种在他身上的那只小小蛊虫找到他,然后将他拖回来。
当然,还得替他把酒钱给付了。
好几次,阿黎忍无可忍把他当沙袋来打,但到翌日他爬起来后他又继续去喝。
阿黎气得不想管他,但每每她都决定不管他的时候都会想到他给她送木雕小人,然后乖乖听她的话去把把他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事,她就怎么都狠不下心来不管他。
于是,梅良被拖回来后又是免不了一顿打。
这样的事,阿黎习惯了,梅良也习惯了。
被揍得习惯了。
揍一顿换一顿酒,在他眼里,值得。
乔越见到梅良的时候,他已经喝了十坛,喝得醉醺醺的,一副随时都会醉趴下的模样。
掌柜的就怕这邋遢糙汉没钱结账,好在乔越出现了。
所有看到梅良这副模样的人都觉得他醉了,但乔越知道他没醉。
他知道他小师叔的酒量。
乔越还从来没有见梅良真正醉过,不管他喝上多少的酒。
只有喝酒时候的梅良脸上才不是那副了无生气比死人强不了多少的脸上才有正常人当有的生气。
他看乔越一眼,再盯着自己手里的酒坛看了好几眼,最后才十分不舍地将酒坛朝乔越面前推,一边叮嘱他道:“得,给你喝一口,只能喝一口,你要是敢喝多,我可对你不客气。”
乔越笑笑,接过他递来的酒坛,仰头喝了一大口。
他将酒坛还给梅良时道:“小师叔先别喝了,帮我巡巡城。”
“不巡,我忙着喝酒。”梅良正喝到兴头上,想也不想就拒绝。
“回头我请小师叔喝到尽兴。”乔越道。
梅良仍没有答应,反正他现在每次都有那个丫头来帮他结账,他每次都能喝到尽兴。
他睨乔越一眼:“这不是你自己该干的活?你不干活,你干甚去?”
乔越道:“我要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梅良问。
“一个非去不可的地方。”
“那我也去。”梅良当即站起身,不忘把手上没喝完的酒坛揣着。
“好。”乔越并未拒绝,反是再和掌柜的拿了一坛酒,付了钱,离开了。
他与梅良出了城,骑了马,显然要去的地方并不近。
去哪呢?
*
鹿河不是河。
毕竟没有哪条河流没有水。
没有水,又怎能称为河?
鹿河不过是一直住在这雨水极少河流也极少的西疆百姓盼着自己家乡也能有一条永远也不会断流的河流而想出来的名字。
鹿河其实是一大片戈壁滩。
夏日的时候日头热辣得几乎能将人烤焦,冬日的时候北风呼号,能冻得人浑身麻木,风再大些的时候,几乎能将人掀翻。
现在将至深秋,还不到一年之中最冷的时候,但是这鹿河却已大有冬日来临之势。
冷风呼啸。
鹿河位于兰川城与苷城的中间地带,是羌国与姜国的临界之地。
乔越在此勒紧马缰,停了下来。
冷风吹得他长发胡乱飞扬,也吹得他身上衣裳猎猎翻飞。
他抱着那坛子酒翻身下马。
面对着寸草不生、什么都没有的的茫茫戈壁,迎着烈烈冷风,他眼眶渐渐发红,便是连瞳眸都一并红了起来。
“弟兄们……”他就这么一言不发地站着久久,才低低道,“阿执来看你们了。”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仿佛他整个人都被这冷风撕开了似的,才会使得他的声音变成这样。
风一吹过,将他沙哑的声音瞬间带走。
梅良这时走到他身旁,在他肩上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并未看他,而是与他一样看着这早已看不出来两年前是何模样的鹿河,道:“来都来了,要在这儿一直站着?”
只见乔越抬手抹了一把脸,当即在满是砂砾的地上坐下身,笑道:“当然不是,当然要坐够了才回去。”
梅良也在他身旁盘腿坐下。
乔越将酒坛放到自己面前,把上边封盖拔开。
酒香四溢,梅良却是第一次没有打别人的酒主意。
乔越却是一口都没有喝,而是将坛子里的酒慢慢倒在地上,边倒边笑道:“很久没有和兄弟们一块儿喝酒了,阿执还以为这一辈子都不能来看兄弟们一眼了。”
乔越在笑,眼眶却红得厉害,长长的下眼睫根根湿润,“阿执今回来,是想跟大家伙儿说一声,阿执要成婚了。”
“从前你们总笑我是不是身体哪儿出了毛病所以总是对女人没兴致,我如今是终于遇到了能让我想要保护一辈子的姑娘。”
“也是这位姑娘,让我重新站了起来,让我替兄弟们活了下来。”
“弟兄们,阿执也是能让你们喝喜酒的人了……”
开心的话,他的眼角终究还是滑下了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