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不到乔越的日子对温含玉来说没什么难不难过,也没什么习不习惯,只是每日里少了之前每一天都要做的事情而已,比如给乔越诊脉以及煎药。
还有一种她自己说不明白道不清楚的感觉,就好像是心里少了些什么似的。
乔越终究也没有把自己画下来给她,没什么特别原因,只因为他实在画不出他自己而已。
温含玉并未为难他,退一步,让他把青川城的舆图画完。
乔越不在将军府的日子里,她依旧每天都四处去,大多时候是找药材,不少时候是随处走走,或看看有意思的人或物。
今日她起得有些晚,到布莊去瞅瞅她让人为乔越裁的衣裳是否做好后已是午后,日头正烈,她连就近找了一家茶铺,听着这青川城不常有的说书,一边喝着并不怎样的茶水,一边看着外边偶尔往来的路人。
看着看着,她的视线落到茶铺对面坐着的一个姑娘身上。
倒不是一因为姑娘长得多精致多特别,而是因为艳阳之下连路人都寥寥,她却是已在毫无遮挡尽被艳阳曝晒的街旁坐了许久,久到她的双颊已然被阳光烫得通红。
不见她有要离开或是要到阴凉的地方稍微避一避的迹象。
她面前有一个小竹筐,筐子上罩着一块素净的蓝布,蓝布上搁着些东西,东西不大,温含玉坐在茶铺里看得不清,仅是能看得出她是在等着有人来买她面前竹筐上摆放着的东西而已。
不过,路上人都没几个,又会有谁人去买她的东西。
也没有人在她面前停过一停。
没什么非做不可的事情的温含玉在茶铺里一坐便是一整个午后,闲来无事的她也瞧着对街的姑娘瞧了一整个午后,从始至终,她都没有见过任何一人因她筐面上的东西而停过脚。
她的脸被阳光晒得愈来愈红,这期间她也从未站起来过,就静静地坐着,像尊塑像似的。
直至夕阳西沉,才见她垂着眼将筐面上的小东西裹在那方素净的蓝布里,再放到竹筐里,尔后站起身来,将竹筐背到背上,慢慢地朝一家医馆走去。
医馆就在这茶铺附近。
无事的温含玉将铜板搁在桌上,离开了茶铺,不远不近地跟上了那位姑娘。
她从不是轻易对某个人某件事生兴致的人,她也不知道她为何突然就注意到了这个怎么看怎么不起眼的姑娘。
是她与她年龄相仿?还是她形单影只的模样?
或许,是她与从前的她一样孤单的原因。
小的时候,她曾无数次想过为什么她只有自己一个人,为什么她在快要死了的时候都没有一个人愿意帮她一把。
这个姑娘,为什么没有人愿意在她的“小摊”前停一停脚?
她若是指着这个吃饭,今天是不是该要饿死了?
温含玉从前不是个会去思考别人事情的人,但她这会儿却在想这些与她毫无干系的小事。
她自己没有发现,她在遇到乔越之后,她自己身上发生了很多细微的改变。
姑娘从医馆里出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两服药,她边走边将背上的小竹筐拿下,将手里拎着的药放到竹筐里。
“你卖的是什么?”站在医馆外的温含玉此时问道。
姑娘停下脚步,看看温含玉,又看看左右,左右无人,她又看向温含玉,尔后抬手指了指她自己,紧着用双手比划着什么,像是在确定温含玉是否是在与她说话似的。
哑巴?
温含玉看着姑娘的手势,点了点头。
姑娘赶忙蹲下身,将竹筐放到地上,从里边将方才收进去的蓝布包裹的东西拿出来,在自己并拢的双腿上打开来。
是帕子,上边绣着不一样的花儿。
只见她从中选了一张,双手托着递到温含玉面前来,满眼诚挚。
她手中的这张帕子绣着一朵粉白的杏花。
看温含玉没反应,她又将帕子朝她再递了递。
“你是想说这张帕子适合我?”温含玉看着帕子一角栩栩如生的杏花,问道。
姑娘点了点头,尔后看看自己的手指,本想伸出五根手指,可她想了想后却只是扬起三根手指。
温含玉默了默,“三个铜板?”
姑娘用力点点头,眼中满是迫切之色。
迫切地希望温含玉能将这方帕子买下。
温含玉没有掏钱,而是又问这姑娘道:“你买的什么药?”
姑娘微微一怔,没有多想,只见她从竹筐里将那两服药拿到手里,对着温含玉又是一通手势比划。
温含玉看不懂,她不紧不慢地将手里的帕子折好,一边不冷不热道:“我没有钱。”
姑娘震惊,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姑娘没有生气,也没有从温含玉手里把帕子抢回来,反是冲她笑了笑,摇了摇头后把药以及蓝布重新裹好,放回了竹筐里,背起竹筐就要走。
不知怎的,温含玉觉得这个姑娘身上有些微乔越的影子。
对这个太多不公平的世界,阿越总是诚心以待温柔以待。
这个姑娘,也是如此。
她这会儿不是应该生气吗?不是应该把这块帕子抢回去吗?
为什么她反是对她笑了?
或许她一开始注意到她,不是因为她的形单影只,而就是因为她与阿越有些微相似的那股子感觉。
她当初之所以认识阿越,是因为多管闲事。
不知她这一回再多管闲事一次会怎样?
只听她淡淡道:“我没有钱,不过我可以出一次诊。”
姑娘诧异地转过身来看她,并不疑她所言,因为她此刻已经感激地朝温含玉频频躬身,紧着她又把背上的小竹筐拿下,着着急急地把那裹着十来张帕子的蓝布包裹递到温含玉面前,让她收下。
她显然是在答谢温含玉。
她根本就没有想温含玉说的是真还是假,她们不过才说了几句话而已,她便相信了她。
这个姑娘,似乎没有防备之心,也没有疑人之心。
温含玉将她递来的蓝布包裹推开,“你已经给了我一张了,够了。”
姑娘怔怔,讷讷将布包收回,对着温含玉又是深深一躬身以示感谢,感激又开心地笑了起来。
温含玉把帕子收进怀里,随姑娘走了。
反正阿越不在,她回去太早也没人给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