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寻摔下来的时候,脑袋还有一点懵,这也就使她没有及时从地上爬起来。
然后紧接着,她就被拥入了一个有些寒凉的怀抱。
鼻端萦绕着寒梅的香气,被露水粘的有些湿润而沉重的衣袍之下,是付丧神纤细而冰凉的手指。
他的脚步不急不缓,只是神色平和的向前走,连摸都没摸她一下。
仿佛就是普普通通的遇到了一只摔倒的猫,然后把她抱起来而已。
前提是他没有抱着不放……
千寻从他的怀抱中探出头,有些好奇的偷偷看他。她的动作被敏锐的付丧神发现了,然而他也只是低头看了一眼,深沉如海的眼睛平静无波。
“喵呜?”千寻有些不解的歪了歪头,面前的付丧神看起来没有对她表现出过多的喜爱,却也并不厌恶。
这倒是让她有些好奇,他会带她去哪了。她抖了抖耳朵,将头放在他手上,翻了个身,侧躺在他怀里。但即使是这样,她也没有在面前付丧神的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喜悦来。
他走了很久,久到千寻觉得自己有些看腻了面前繁樱盛开的景象。
而后,被樱花树掩盖的树林之后,出现了一片巨大的空地,在空地的最中央,有一棵高大的乔木。因为还是初春,椭圆形的叶片还是鲜嫩的绿色。
江雪左文字走了过去,坐在石凳上,沉默的仰望着天空。
明明四周的颜色十分明亮,千寻却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压抑。她抬眼看了一眼江雪,对方微微抿着唇,一副并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千寻眨了眨眼,用纤细的爪子轻轻拍了拍付丧神的手臂,在对方低头的刹那,软软的喵了一声。
呦!这位付丧神,不来吸我一口吗?
这是一种十分奇妙的感觉,明明前一秒还因为在会议室产生的危机感落荒而逃,现在却因为面前的付丧神对自己无动于衷而感到不满了。
我那么好看你居然不看我一眼?
自负的白猫向来难以容忍触及她尊严的事情,她在江雪平静的目光之下,伸出了爪子,勾住了他的衣服,然后一点一点,努力的向上爬。
对于还不适应自己身体的千寻来说,这是十分困难的事情,她需要十分小心,才能确保自己不从付丧神的身上摔下来。
她并没有直接爬在付丧神的肩膀上,而是挂在了对方的胸口,摇了摇尾巴,微微歪了歪头,用软软的绒毛蹭了蹭对方的脖颈。
然后她就玩脱了。
啪的一声坠落在付丧神手心中的千寻愣了一下,她将自己的身体扭成了一个弧形,努力想要翻过身去。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波澜不惊看着她的江雪左文字突然抬起了手,把她翻了过来,而后将有些冰凉的手掌轻轻搭在了她的头上,用拇指揉了揉她额头上的毛。
啊……成功了……
但是为什么这么心情复杂呢?这种啊,他终于摸我了的微妙心情,怎么想都是我输了嘛!
她不满的抬起头,然头抬起爪子,将拍了拍江雪的手,在对方将手拿开的瞬间,又用力的把对方的手臂摁下来,用自己的四肢死死的压住,抱在了怀里。
“喵呜~”依旧觉得莫名委屈的幼猫低下头,在对方的手臂上蹭来蹭去,然后,她就听到了头顶上传来了一声深沉的叹气。
她的动作一下子就顿住了,她抬起头,一脸茫然的盯着付丧神。然后她松开了爪子翻了个身,四肢张开做出了要抱的姿势。
她很少这样拼尽全力的努力撒娇,因为面前的江雪左文字,看起来实在是太过孤独了。
这并不是说他感到了孤独,而是他处于孤独之中,与孤独融为了一体。
他就是孤独本身。
这份沉寂的孤独感让千寻感到了不安,她没有抱着想要温暖面前付丧神这样温柔的想法,只是单纯的觉得,有那么一瞬间,她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深渊。
她的请求得到了回应,江雪左文字,温柔的将她重新抱回了胸口。
千寻这才注意到,在付丧神被她弄乱的,微微张开的领口中,有一道浅浅的红印,她不由的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指甲,觉得大概是在自己摔倒的时候不小心弄伤了对方,她小心的用自己粉粉的肉垫碰了碰对方的伤口,紧接着,她的头就又被轻轻的摸了摸。
就在她以为这个上午大概就要和江雪一起待在这里了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看上去十分爽朗的金发付丧神跑了过来,在看到江雪左文字的时候,露出了如同太阳一般明朗的笑容“呦!你果然在这啊!”
他的目光移到了千寻的身上,然后露出了像是抱怨一样的表情“真是的,你突然带走猫,可真是吓了我们一跳啊!”
他单膝蹲了下来,脸凑的极近“在会议室里没有看清,原来这么小啊。”
千寻扭头看了他一眼,因为对方离的实在是太近了,她不由的往江雪的手心里缩了缩。注意到千寻动作的付丧神摆了摆手说“啊啊,抱歉!吓到你了吧。”
他向后挪了挪,视线却依旧黏在千寻的身上。千寻自以为偷偷的打量了付丧神一边,然后就被他肩膀上的不明毛球吸引了视线。
付丧神眨了眨眼,往自己肩膀上看了一眼“哦哦,你在意这个吗?这个可是鵺哦!”
他提到鵺的时候看起来十分自豪,但是千寻所在意的只有它摸上去软不软。身体变小了之后,好奇心仿佛更重了的千寻,忍不住身体前倾,伸出手,在鵺的头上轻轻戳了一下。
鵺微微动了动,没有理她。千寻伸出了爪子看了看,再度壮着胆子重重的戳上了鵺的额头,然后她就看到了刚才还懒洋洋的,张开嘴,露出了一口森森的白牙。
将这当做了一种威胁的千寻毫不犹豫的跃到了付丧神的膝盖上。因为用力过猛,她差点就撞到了付丧神的身上,因此,在面前闪过一道黑影的时候,她下意识的就张开嘴,咬了上去。
但是,那其实是鵺垂下来的尾巴。
她自觉没有用多大的力气,可是受了惊的鵺却突然飞了起来。
千寻被吓了一跳,她下意识的向后一退,差点从付丧神的腿上掉下来,幸亏付丧神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托住了。
虽然被托住的地方是她的屁股……
心情复杂的千寻抬头仰望着飞上天的鵺,然后十分没有良心的爬上了付丧神的肩膀,堂而皇之的霸占了鵺的位置。
付丧神不由的苦笑了起来,他抬起手,拎着千寻的脖颈,将她放到了地上。
脚下是有些湿润的草坪,千寻有些不满的跺了跺脚,然后顺着付丧神的裤脚,再度爬上了他的膝盖。
“原来是这么粘人的猫啊。”狮子王用手支着下巴,看着已经在自己膝盖上找好位置卧了下来的千寻,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江雪左文字抬眼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似乎对于对方的到来并不怎么感兴趣。
早已习惯了对方态度的狮子王先是拍了拍重新回到他肩膀上的鵺,又抱起了卧在他膝上的小奶猫说“我要去远征了,需要帮你带什么回来吗?”
江雪沉默的摇了摇头“没关系,不用您再费心了。”
这是千寻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他没有刻意的停顿,但是言语却带着一种独有的,抑扬顿挫的节奏感。
他的话语如同他的声音一样疏离,然而从来不知沮丧为何物的狮子王,他脸上的笑容丝毫没有退却“我明白了,哦,还有……”
他眨了眨眼“这棵柿子树上摘下来的柿子,你打算怎么处理?”
原来是柿子树么?
千寻从狮子王的身侧探出了头,因为看不清,她攀上了狮子王的手臂,努力伸长了身体。害怕她摔倒的狮子王连忙用手扶住她,但在触到幼猫毛茸茸的毛发之时,还是忍不住摸了一把。
江雪左文字淡淡的看了一眼千寻和狮子王,轻声说“已经摘下来的东西,就请随意处理吧。”
“哦!真的吗?”狮子王看起来很高兴“那我就拜托烛台切作成柿子饼了。”
他顿了顿,声音突然放轻了“毕竟那个,小夜也很爱吃吧。”
江雪左文字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才轻轻的点了点头“那么,就麻烦您了。”
第20章 瓶子
狮子王在临走之前特意问了千寻要不要跟他一起去烛台切那里,然而对于柿子完全不感兴趣的千寻重新扑回了江雪左文字的怀里,用行动证明了自己并不怎么想去。
狮子王隐隐觉得有些遗憾,他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上沾上了的草屑,朝着江雪左文字挥了挥手,跑去吃要的柿子饼了。
千寻懒懒的打了个哈欠,用粉色的小舌头舔了舔嘴唇,然后乖巧的趴在了江雪的手心里。
与他冰冷的气质不同,江雪左文字的怀抱非常的温暖而舒适。大约是因为记住了之前千寻闹着要抱抱摸摸的样子,这一次在千寻趴好之后,江雪十分主动的将手搭在她的身上,顺着白而柔软的毛发轻轻的抚摸了起来。
他的视线依旧注视着远方的柿子树,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就在千寻以为他们两个会在这里坐一天的时候,从树林的那一边传来了脚步声。
穿着运动衣的萤丸从樱花树下探出了头,他眨了眨眼,目的明确的直接跑到了千寻前面。他弯下腰,双手扶着膝盖,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在江雪手心里打滚的千寻。
察觉到了对方的视线,千寻歪了歪头,比樱花还要浅淡的,淡粉色的耳朵轻轻抖了抖,然后她伸出爪子,旁若无人的伸了个懒腰。
呜哇——可爱——
十分喜欢小动物的萤丸在心底默默感叹了一声,他十分羡慕的看着圆滚滚的小奶猫在对面的付丧神手里蹭了蹭,然后艰难的爬了起来。
“烛台切先生说因为小千的事情大家都没有吃早饭,所以午饭就早一点,让我带你和小千过去。”
江雪左文字点了点头,他意外的迟疑了一瞬,然后将手中的小奶猫交给了面前满是期待的萤丸“我还有些事,您先带着它去吧。”
诶?千寻难以置信的眨了眨眼。
居然就这么把我送出去了吗?没想到你是这样无情的付丧神?!
想是这么想,但现实却是她四肢下垂,毫无反抗之力的被拎到了萤丸怀中。
“喵呜——”她委委屈屈的朝着江雪叫了一声,然后就被萤丸带着朝餐厅的方向走了。
算了,千寻默默的叹了口气,所在萤丸的怀里一动不动。然而,她并不知道,更为绝望的事情还在后面。
摆放在餐厅中,原本应该放着食物的天蓝色饭盆里,现在放着的,居然是,白色的,散发着淡淡奶腥味的——羊奶?!
“不知道幼猫能吃什么,就先帮你冲了奶粉。”烛台切弯下腰笑着说“因为听说幼猫的肠胃很弱,小千你就先忍耐一下。”
不不不,我肠胃一点也不虚弱,什么都能吃。
她试探着蹭了蹭烛台切的裤脚,但是这一次她用撒娇使付丧神妥协的愿望落空了,虽然一脸不忍,但是烛台切对于这件事似乎意外的坚持。
“不行啊,小千。”他一边叹息着,一边将千寻重新抱回了羊奶边“比起其他的,健康不是最重要的吗?”
“……”你为什么要和一只猫提健康?千寻神情微妙的看了他一眼,在确定无法使烛台切回心转意之后,她冷着脸默默的喝了一口羊奶。
反正也只是暂时的,她想。
可是万万没想到的是,一模一样的情景出现在了晚饭的时候。中午只喝了奶粉的千寻在再度看到自己饭盆里的液体之时,终于意识到,她很有可能在变回来之前,只能喝奶粉了。
独自躲在自己屋子里的千寻凝视着窗外的月光,咬了咬牙,决定抛弃尊严,偷偷去厨房找吃的。
她从屋子里探出了头,左右看了看之后,小心翼翼的潜出了门外。夜晚的回廊被参差的树影分割,她停在厨房门口,毫不费力的挤了进去。
她甩了甩自己因为挤压而被压扁的毛发,努力爬上了料理台。
烛台切一般是会做一些点心放在厨房的,虽然大部分是甜的,但偶尔也会做一些口味偏咸的点心。
她在料理台上找了半天,什么也没有找到,于是不得不攀上了稍微高一点的架子,仔细的在架子上翻了起来。
余光中似乎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一闪而过,属于幼猫特有的,过分的好奇心在不知不觉中再度影响了她,她从架子上探出身,终于发现那是一个长颈的,在月光下有着温润光泽的玻璃瓶。
她眨了眨眼,伸出爪子拨弄了瓶口一下,想要看清里面装了什么,但是瓶子实在是太深了,于是她不得不再度向前伸了伸,用爪子摁住了瓶子的边缘,想将头探进去。
但是因为爪子太短,她又抬起头,干脆将前半身整个都探进了瓶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