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生与死”、“跑”、“白马”之类的,全都跌进空旷的雪野,碎成一片片雪块,沉进她们在的这一片空土地。
亦或者,被流经她们的飞鸟衔住,散往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付汀梨听着这些字眼,觉得现在简直痛快又疯狂,就跟两个疯子隔着好远的距离呼唤对方似的,可她们又离得特别近,连心脏都在同一片雪地里跳。
她接着孔黎鸢的话语,让她们两个的声音在这片雪野里回响。
中途她想,她们动静这么大,会不会惊得一只小鸟都没有了?会不会惊动经过这里的人,会不会有人注意到她们两个躺在这里?然后会有人凑上来,觉得她们奇怪,问她们阿鸯是谁,她们又是谁,然后再躺在她们的身边,和她们一起做着这样抽象又愚笨的事情,冲这片无辜的雪野大喊大叫着。
可是没有了,再没有第三个人了。
直到最后,这里也只有她们两个人,和甘愿滞留在北疆这片土地上的其他生命。
而在那些被风吹,被地上的雪震,被她大大喘出的热气蒸的字眼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了一句十分微弱的呼唤。
“付汀梨。”
风和心跳几乎都停了一瞬。
付汀梨微微喘息着,仔细分辨是否是有人在喊她的名字。有些漫长的间隔之后,她以为那句“付汀梨”是幻听。
可下一秒。
耳边出现了极为清晰,又极为模糊的一句,
“付汀梨。”
她迷茫地眨了眨眼,盖在她眼眶的手心便很徐缓地挪开了。
首先映入视野的是一片闪糊的空白,她费劲地阖了下眼,又有些不适地掀开眼皮。
背景仍旧是空旷的雪野,眼前是一个极为模糊的人影。缓慢聚焦之时,一阵风刮过来,吹乱她的发。
凌乱地盖在了脸上,散在了风里。紧接着,像是被放得极慢极慢的特写镜头,耳边出现极为温热的触碰。
是她,将她被风吹乱的发,一下一下,很轻柔地捋到耳后,而后又用指关节,微微蹭了蹭她仍然有些湿润的眼尾。
什么都没说,好像刚刚那一句“付汀梨”不是她喊的。
付汀梨却已经忍不住顺着这样的动作侧头,视野缓慢聚焦。
落到一个极为好看又畅快的笑上。
于是她盯着这个笑,张了张唇,想要喊一声“孔黎鸢”。可还没等她发出声音,远处便传来一句模糊又遥远的呼喊,
“妹妹啊!大明星啊!”
然后是一阵乱七八糟的脚步声,震得这片地都跟着咚咚响。
像是某种预兆,大张旗鼓地踏到她们面前,告知一个讯息:
第三个人终于来了。
孔黎鸢嘴角笑意里的畅快都被暂停了一瞬。
付汀梨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看错。因为她听到这些杂乱的脚步声,已经有些狼狈地撑在地上,带着一身往下掉的雪碎,站了起来。
然后往喊她们的方向望。
遥远宽敞的雪地里,不远处是一个一瘸一拐走来的身影,脸色红彤彤的,看起来兴奋又紧张。
付汀梨抿了抿唇,转身将孔黎鸢扶了起来,看孔黎鸢沉着睫毛拍拍身上的雪,看孔黎鸢的半张脸埋进兜帽。
再转过身来,就是向导面色红润的脸,以及特别激动的一句,
“路开了!我们可以走了!”
-
坐在颠簸而兴奋的越野车上时,付汀梨还有些恍惚,像是刚刚从一场特别冗长特别真实的梦里醒过来。
给好不容易才脱离才清醒的做梦人,留下特别深刻的戒断反应。
向导的那一声“路开了”之后,带来的是铺天盖地背着行李离去的人群,还有已经浩浩荡荡开进来的车。
是终于松一口气的荣梧,以及孔黎鸢的经纪人,出于某种较为急迫的原因,当场就将什么行李也没带过来的孔黎鸢直接带走。
在车上,手机充电开机之后,付汀梨才知道,原来是不知道哪里走漏了风声,说孔黎鸢被困在禾瓦图村,热搜挂了一夜。公司蹲了一晚上守到路开,可是来接人的路上,却已经看到来拍新闻的记者的车,和聚集在村外来从周围各地赶来看热闹的游客,已经挤在村子里的各个角落,想要找到大明星孔黎鸢被困在这里的踪迹。
以孔黎鸢现在的状态,不适合被拍到,更不适合出现在大众视野前
于是被接走的孔黎鸢连“家”都没回一次——这几天,她们一直将她们暂时逗留的萨利哈家,称作“家”。
在上到那辆崭新的、格外宽敞的、拉着黑色窗帘的越野车之前。孔黎鸢当着荣梧和经纪人的面,在她们的催促下,慢条斯理地走到付汀梨面前,低着头,问她,
“你要不要坐我的车一起走?”
付汀梨在簇拥糊黑的人群里,准确地瞥到蹲在地上抽烟的向导,向导头发乱糟糟的,脸也被吹得又红又粗糙。
于是柔软地笑笑,然后说,“不用了孔老师,我还得收拾行李呢。”
“我和向导大哥一起吧,那些雕塑道具什么的,还得有人看着。”
同向导路一起回去不必赶那么急,付汀梨完完全全可以收拾好东西,然后同自己该道别的人好好道别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