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想被证实,王壑一呆。
真相来得猝不及防。
尽管他猜测过,尽管他曾用各种方式求证过,此刻他依然如被雷击,情不能自己。
他眼前浮现小墨竹精致的面容、慧黠灵动的眼神、藕节似得小腿、珠圆玉润的脚趾……过去种种瞬间从他眼前闪过,最后定格在李菡瑶守候谨言的画面,他的激动和甜蜜也迅速退潮,只剩满满的惆怅和痛。
他品尝着这痛,如饮鸩止渴。
他压制着这痛,如壮士断腕。
他尚未从李菡瑶扮小墨竹的真相带来的震撼中清醒,就见小丫头绘声绘色地描述:小墨竹如何冲进茅厕,如何利用蛇将刁二鬼吓得失脚掉入茅坑,又如何用刷便桶的竹丝刷子将闻声寻来的刁二鬼同伙给捣下粪坑,再盖上盖茅坑的厚木板,再跟丫鬟抬石头压住木板……<i></i>
这件事因为李卓航的刻意隐瞒,真相不被人知晓。官面上的说辞是:那两人混乱中失脚掉入粪坑,淹死了;私底下的真相则是,被愤怒的灾民们打死的。
王壑倒是知道一点,但他只听灾民们说,刁二贵被李家一个小厮诱入茅厕,黑地里不小心掉进茅坑淹死了,对于小墨竹克敌制胜的细节却丝毫不清楚。
等听完,禁不住纵声大笑。
笑声掩盖了他的痛和伤。
“李姑娘实在聪明。”
“……”
李菡瑶捕捉到他笑声掩盖下的伤痛,也难受起来,欲言又止,心里默默计算何时揭开身份。
王壑见她这同情的神色,自尊受损,心情更糟。他把身子微微前倾,盯着李菡瑶的眼睛,悄声轻笑道:“丫头,想什么呢?纵然我与你家姑娘缘浅,也绝不会娶你的。趁早把你心里那点念头收起来,否则有你的苦头吃。”<i></i>
这番话直白尖刺,未留一点情面。说完,他留神察看李菡瑶的反应,似乎怕她承受不住,他好及时安慰挽救;若李菡瑶承受住了,他正好了却一桩心事。
李菡瑶反问:“公子确定?”
王壑仔细想了一下,再确认一遍自己的心意——应该不会娶她的,确认无误后,硬着心肠点头道:“确定。”
李菡瑶凝视着他的剑眉和被搅乱的眼波,轻声、柔声道:“不论公子如何,我既已认定,便初心不改。若有一天公子改主意了,记得千万要来找我。”
王壑听后微怔,竟有一刹那的心颤和感动,随即又硬起心肠,无奈道:“姑娘这是何苦呢!”
李菡瑶任性道:“我就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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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要喜欢你!
就要娶你!
非要娶你!
王壑没有被纠缠的不耐烦和厌恶,看着她摇头,仿佛拿她没办法似的道:“小丫头懂什么情深不悔!等你见识的人多了,就知道今天的誓言不过是一时的兴起而已。”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这世上能越过我去的少年俊彦本就少,若要这丫头忘记我,恐怕是难了。
李菡瑶道:“公子说我,那你呢?”
王壑正要说话,忽听旁边传来“咳咳”两声,转头一看,又是江老太爷,因见他跟李菡瑶窃窃私语,虽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但看他们彼此靠得很近,且眼神暧昧,怀疑的很,故意咳嗽打断他们,不禁一笑。
李菡瑶忙转脸问:“外老太爷怎么了,可是不舒坦?”一面起身走到江老太爷身边。折腾了一晚上,她怕外祖父这身子承受不住,因此十分的担心。<i></i>
江老太爷道:“我没事。观棋,扶我到隔壁屋里去。我想歇息一会。回头吃饭再叫我。”
李菡瑶道:“是。”
遂搀起老人进房。
一进房门,江老太爷便低声对李菡瑶道:“这小子居心叵测,你可别信了他的话。这世上的男人都一样,从来就没有长情的,世家公子更是三妻四妾。你若信了他,将来定要吃亏。为了野心,这些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李菡瑶忙道:“婢子记住了。”
江老太爷心知她是个有主意的,点了一句后,便不再啰嗦,怕惹她不快。等江玉行兄弟迎上来,便吩咐李菡瑶自去忙,不用担心他。——他其实有话对江玉行说。
刚才王壑跟李菡瑶之间的微妙,他全看在眼里,十分着急。李家既然要争霸天下,李菡瑶的亲事便不再是她个人的事了,甚至不再是李氏一族的事。涉及江山大业,亲兄弟之间尚且争得你死我活,何况女婿!李菡瑶必得招个信得过的人为夫婿,而最合适的人选莫过于江如澄了。如此一来,江李两家联手,同心协力,万无一失。<i></i>
然他打算再好,江如澄不在,他也无法。因此他急着要来叮嘱江玉行,要儿子回去后多派几拨人去海外寻找江如澄,务必要找到孙子,参加这宏图霸业。
李菡瑶不知外祖父再次兴起亲上加亲的念头,重回到堂上坐下,却见王壑严肃瞅着她。
“公子想说什么?”她问。
“我瞧江老太爷有些不对。该不会怀疑姑娘与我勾结、出卖主子吧?人心多变,姑娘可要小心。”王壑郑重提醒她。虽然他巴不得这丫头投靠过来,但若因此让她遭遇危险,却是他不愿看到的,因此提醒。
李菡瑶愕然一愣,好一会才噗嗤一声笑起来,道:“公子想多了。外老太爷不会的。”
王壑见她不以为意,不便再深说。他们处在不同的立场,若劝深了,倒好像企图离间人家似的。只能自我安慰地想,李菡瑶乃是有胸襟的女子,“观棋”是她得用的人,应该不会轻易被江老太爷蛊惑、怀疑“观棋”。
说罢,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此时堂上只有他们两人,禁军们在门外守着,两人反不如之前自在,气氛有些凝滞。
王壑想,那就下棋吧,对着棋盘总比对着小丫头含情脉脉的眼神要自在些,且思索布局时,便心无旁骛了。
他便指棋盘道:“姑娘请。”
李菡瑶微笑道:“该公子了。”
王壑方醒悟过来,轮到他走了,脸一热道:“我尚未想出应对招数,还需再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