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卓航吃了一惊,太平工坊从不拖欠工人的工银,他在管理上也非无能之辈,管事若克扣织工的工银达几月之久,他绝不会毫无察觉,其中定有缘故。
他沉声道:“待我去瞧瞧。”
又转身吩咐墨文:“悄悄地叫落先生出来。记住,别惊动了观月楼的人,别告诉姑娘。”
墨文忙答应,进去唤落霞。
一时落霞出来,两人赶往工坊。
在织锦大会前期闹出这样的事,非同小可。今年,不仅朝廷派了内监和宫嬷来霞照,巡视江南的钦差大臣也正在湖州,若被他们知道,李家麻烦大了。
李家在霞照的工坊,就在杏花巷,紧挨着别苑,比景泰府的工坊要小些,专门织锦。
葡萄架下,众人都凝神观看对弈,李卓航和落霞悄悄离开,无人察觉,只潘子辰瞟了一眼。
随着战局推进,王壑和观棋再顾不上说话,每每都要思考许久,才会落下一子,举轻若重。
东郭無名觉得,王壑对观棋怜香惜玉了些,比如刚才这一步,明明可以下杀手,他却手下留情。
观棋抬眼,冲王壑一笑道:“多谢公子手下留情。”
王壑亦微笑道:“不过是看朋友的情面。姑娘不可懈怠。下面可要小心了,在下不会手软。”
观棋道:“这个自然。”
众人都当王壑说的“朋友”是方逸生。
其实,他说的是李菡瑶。
观棋虽然难缠,但他看在小墨竹的面上,总要给这丫头留几分颜面,况且他也拿不准这丫头的后手。
东郭無名想,若是他定要制敌于死地,然几步过后,王壑因刚才手下留情而逃过观棋的围杀时,他才明白王壑的襟怀和远见,竟换得这一线生机。
落无尘也觉得观棋对着王壑不如平日杀伐果断,他疑心观棋被王壑的风采所折服,乱了心,然半个时辰后,观棋以雷霆之势迅捷出击,看得他惊心动魄,才恍然明白:她从未放弃棋盘上的争霸,之前不过是等待时机。
两人一时惺惺相惜,一时生死相搏,一时又和睦共处,转眼却暗中偷袭,当真是精彩绝伦。
下棋的人固然全神贯注,看棋的人也深陷其中,观棋烂柯而不自知,转眼已到正午。
王妈妈带着小丫鬟捧上吃食。
观棋胡乱吞了一碗不知什么,又喝了一碗什么,把碗一放,吩咐小丫鬟道:“再来两碗!”
小丫鬟一怔。
王妈妈忙问:“要什么?”
观棋头也不抬道:“都要!”
王妈妈忙朝小丫鬟使眼色。
小丫鬟急忙往厨房跑。
王壑先对王妈妈道:“给在下也来两碗。”又转向观棋道:“姑娘,昨儿你为何不肯多给我们吃?”
观棋这才回神,看看王壑,再看看另一个小丫鬟正收拾碗勺,道:“我是怕你们吃多了犯困。”
王壑追问:“那姑娘不怕困?”
观棋道:“我吃的多才有劲儿。”
王壑:“……”
跟张谨言一样能吃!
观棋又道:“你若不怕困,只管吃!”
一时小丫头又捧了燕窝绿豆粥和参汤来,两人默不作声地吃了,丫头撤了碗勺,又继续下。
潘子辰悄悄靠近东郭無名。
东郭無名毫无所觉。
潘子辰暗暗扯他衣袖。
东郭無名转脸见是他,皱眉,以眼神询问“什么事?”
潘子辰凑近他耳畔,悄声道:“昨天和前天都下到晚上;今儿这局,看样子怕是两天也不能完。咱们不如先回家洗漱歇息,睡一觉,等明天早上再来。”
他说话的气息喷到东郭無名脸上,东郭無名把头往后挪开几寸,低声道:“也好。回去吧。”
潘子辰只当他同意了,转身就走。
等他出了院子,觉得身后没动静,转身一看,东郭無名还在葡萄架下看棋呢,根本没跟来。
原来,他是让潘子辰回去。
潘子辰恼怒地看着院内。
墨管家迎上来,赔笑问:“潘少爷这是哪去?”
潘子辰微笑道:“天晚了,在下要告辞。”
墨管家忙道:“小人送潘少爷。”
客客气气地将潘子辰送出别苑,才转来。
二楼上,李菡瑶端着望远镜站在窗前,紧紧盯着葡萄架下。刘诗雨等女看了一会下面,再把目光移到李菡瑶身上,满心复杂地想:观棋已经这么厉害,李姑娘又该如何?
郭晗玉今天脸色一直不好。
又过了不知多久,太阳西斜。
这时,一身白衣的听琴俏没声地走到李菡瑶身后,轻声唤道:“姑娘。”唤一声没听见,又唤一声。
李菡瑶回过头来。
听琴道:“鉴书有事回禀。”
李菡瑶便将望远镜往刘诗雨手上一塞,随着听琴走到外间去了,鉴书急忙迎上来。
郭晗玉透过槅扇看过去,只见鉴书将一封信交给李菡瑶,李菡瑶打开来看,郭晗玉忙走到槅扇旁的茶几边,装作端茶来喝,一面听着外面说话。
“这信是谁送来的?”
“不知道。婢子在这桌上发现的。”
“刚才谁在这屋里?”
“这可不好说。姑娘们的丫头进进出出的,不止一人在这待过,说不定是谁。”
外间一时没了声音。
郭晗玉正要悄悄对外看,忽见李菡瑶匆匆走进来,走到窗前,目光朝楼下一扫,似乎找什么人。
扫了一圈,李菡瑶又出去了。
到外间,她对听琴说了一句话。
然后,听琴便下楼去了。
郭晗玉不知听琴往哪里去,便走到窗前向下瞧,就见下面院子里伺候的王妈妈有动静了。
王妈妈走到葡萄架下叫观棋:“观棋。”
观棋正凝神盯着棋盘,没反应。
王妈妈推了她肩膀一下,“观棋!”
观棋这才惊醒,转脸问:“妈妈什么事?”
王妈妈道:“姑娘差听琴下来,有事吩咐。”
观棋朝上房看去,果见听琴站在廊下,忙转脸对王壑道:“黄公子,我家姑娘有事吩咐,可否容我去去就来?”
王壑听了观棋的话,又见她朝上房看,心想“难道李姑娘下来了?”忙看向那边,只见廊下站着一个白衣少女,他忙使劲眨眨眼,想看清对方面容。
观棋笑道:“公子不会以为,我家姑娘叫人来对婢子面授机宜、当众作弊吧?”
王壑立即明白,那不是李菡瑶,也是一个丫鬟。
他收回目光,坦然一笑,道:“在下怎会以小人之心猜度李姑娘。再者,在下虽与观棋姑娘对弈,对李姑娘的棋艺更心向往之,若是李姑娘肯指点观棋姑娘,那在下就是与李姑娘在交手。怎能说是作弊呢!”
观棋笑道:“如此,那我去了。”
说罢起身,走到上房廊下。
王壑就见观棋与那白衣女孩子对面站定,白衣女孩子对她说了几句什么,观棋沉吟不语。过了好一会,观棋才轻声对那白衣女孩子说了一番话。白衣女孩子点点头,转身进去了。观棋也转身,重回到葡萄架下。
两人又重新开始对弈。
刚才李菡瑶究竟对观棋吩咐了什么,楼下看棋的少年很好奇,楼上观看的少女也很好奇。
郭晗玉发现,听琴上楼回复李菡瑶,然后李菡瑶便下楼去了,不知去了哪里。
郭晗玉想了想,叫过贴身大丫鬟秀禾吩咐了几句。
秀禾便下楼,往后院去了。
彩霞满天的时候,夏蝉愈发声嘶力竭地鸣叫,而性急的青蛙也不甘示弱,在别苑的藕湖和后门河埠头等处呱呱叫起来,昭示着夜晚降临,它们出来了。
方逸生正盯着棋盘,想着今晚能不能分出胜负呢?
忽然一阵脚步声响,郭晗玉从上房冲出来,满脸怒色,对他喊道:“表哥,你还在这里比什么?”
方逸生皱眉问:“怎么了?”
郭晗玉道:“李菡瑶都跟潘子辰定亲了,你们还在这里争?纵然下赢了又能怎样!”
这话如同一个响雷劈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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