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式拖刀斩。”
即算很是不齿这位汉奸将军的为人,张南也不由得打心眼里暗暗赞叹一句。
这一刀的威势,甚至隐隐超过了梁兴的春秋一刀。
最厉害的还是对方的演技。
只能用神乎其技来形容。
如果不是精神中感觉到恶意如针般刺来,单凭双眼,他其实也并没有看出这家伙竟然不是一心逃跑,而是一心杀人。
每一个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战将,其实都不能小看,再怎么也能有一手拿手的绝活。
传说“拖刀计”和“回马枪”都是战场绝杀之招。
张南本来没有见识过,也无从猜测两人交锋之时,到底凭什么能让对手大意之下受死。
这时就见到了。
绝杀之招的名头,并不是因为攻击力太强。
而是靠的演技。
所以,每一个厉害的将军,其实都是好演员。
刀光如雪崩一般的斩到头顶,张南马速未降,嘴角微微翘起,内心啧啧感叹的同时,手中金色大枪突一兀至极的已经消失在风中。
就如三月春风掠过柳梢,又如情人的手,轻抚眉角。
这一枪,只是快。
快到人眼看不到……
所有人,甚至以为他根本就没有出枪,只是一头撞向那雪浪刀光之中。
岳银瓶就差点叫出声来。
只有韩常知道。
他只觉眼前光影微闪,似乎是错觉。
耳中好像就听到了风声,那不是刀声,而是血水迸射破风声响。
喉咙痛疼感觉尚未传来。
手中疾速劈下的长刀,已经失去了力量。
被对方银甲上面缠裹着的缕缕黑风一绞,就绞上了半空。
“好快的枪!”
韩常滚下马鞍之时,脑海里再也来不及转动第二个念头。
那一枪刺穿咽喉,也奔碎了他的大脑。
生命力瞬间流逝,一头栽倒在地,落入层层叠叠的士卒尸体之中,没有溅起一丝尘土。
“韩常死了。”
身后欢呼声响遏行云。
辽东军听到欢呼,如同炸锅一般失去了战心,有的向前冲击,有的向后退,人喊马嘶之声,乱成一团。
当然,多数是往后逃的,也不管是不是会阻住金兵主阵的迎战骑兵。
更不管,会不会冲散了主力方阵。
金兵督战队恶狠狠的挥刀斩下后逃的士卒头颅,根本就挡不住人流。
张南并不理会,只是驱赶着乱兵,一意向前。
突破这片轻骑,再冲破刀盾兵,眼前一片开阔,就是渐渐起速的铁浮屠重甲骑兵。
但是,对他来说,无论对手是谁,都没有区别。
没有真正跑起来的重甲骑,既笨重,又迟钝,不比一些耙子好多少。
他象是一支利箭般,一头扎了进去。
……
“后退者死。”
“铁浮屠出动。”
金兀术远远看着这一幕,身形晃了晃,差点没气得吐出一口血来。
这时候,本来也不是攻击的最佳时机,但更不是转身后撤的时机。
对方来得实在太快了。
他顾不得心疼养子陆文龙的身死,惋惜愤怒的情绪只在心里酝酿过几个呼吸,就被张南急冲而来的身影惊到了。
那人他很熟悉,也不止一次冲过阵。
但无论哪一次,他都没有像如今这般惊心动魄。
再多的人命,也阻不住对方冲击的脚步。
某一刻,他甚至感觉到自己只是孤零零一人,立在无边旷野之中,迎接着对方的攻击。
督战队砍得人头滚滚,其实并没有起到太大作用。
张南一头扎进了铁浮屠重骑之中。
很快,他就以自己的方式告诉对手,没有冲起来的骑兵,到底有多么不堪一击。
长枪轰鸣啸叫着一枪连人带马挑起,炸开一团血雾的同时,也牵连到三五骑同时倒下,身后骑兵避退不及,如同连锁一般,叮铃咣当之中,人马惨嘶响成一团。
他跑出一片之字形,马到之处,乱成一团。
一人一骑,竟是把整个铁浮屠近万铁骑生生逼停。
等到身后岳银瓶轻骑赶到之时,已是一场血腥屠杀。
没人手下留情,也没人胆敢留情。
战场之中,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岳云背嵬军,忠义军轻骑随后掩杀,
再然后,宋营步军方阵也跟着动了。
如雷喊杀声响起。
……
待到张南快要杀穿铁浮屠之时,金兀术长长叹了一口气,毅然决然掉转马头,再也不向看上一眼。
“撤。”
远处金铁狂鸣。
弓弩齐发,不分敌我,射出一片死亡禁区。
四处散开的金兵一层层如海浪般压上,中军后营轻骑兵裹着帅旗向后,渐渐就远去了。
见势不妙,立即转进。
金兀术并不是什么平庸将领,他赢得起,也输得起。
更能看清战场局势。
一旦无法挽回,也只有壁虎断尾。
再说,以现如今金国的实力,他可以连败许多场,只要一战得胜,就可以赢得一切。
而宋室这边,却是一场都不能败。
只要败上一场,就是亡国灭宗的后果。
这一点,不但金兀术知道,岳飞也是知道的。
“穷寇莫追。”
岳飞长长吐了一口气,只觉云里雾里。
这一仗打得稀里糊涂,赢得莫名其妙。
比起以往每一战都血拼出来的胜利,他感觉都有些不真实。
昨日里还在挂着免战牌,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对付敌军大将,想着怎么应付汹汹而来的金兀术。
一夜过去。
就这么赢了。
既没有什么厉害的战略战术,也没有付出太多的人命。
颖昌决战就这么轻轻松松的胜利了……
胜利了。
最让人眼热的,当然还是那些战马铁甲……当然,还有俘虏过来的那些降卒。
除了杀死的逃逸的,收降的足足有三万有余。
这批士卒,无论是整编进入选锋营,充作敢死队,还是做为劳役苦力,都是很好用的。
“这样再来几次,恐怕连金国国都也能打下来。”
从没有哪一刻,岳飞如此笃定自己这支军马,一定能够直捣黄龙。
而不象以往那般只是喊喊口号而已。
“杨再兴。”岳飞看着驻马小山坡上,红色披风随风烈烈的身影,目光忍不住深幽了几分。
他还看到,自家二女儿岳银瓶此时咯咯笑着,策马小跑着奔了过去,此时笑颜如花。
头一次,他心里没有生起无边怒意。
心绪难言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