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江晚是处于正常状态,她就会告诉自己师兄:不要妄想多闻天王会被敖烈绊住啊!!!他们打不起来的!敖烈的姐姐和多闻天王是旧情人啊!!快跑啊!!!
自古只要人情在,往往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且西灵元君已死,她府邸中那么大一堆掩盖不了的魔修法器和累累骸骨,敖烈杀的人地位再高,能高过西灵元君去?杀的数量再多,这么短短几天,能多得过西灵元君?有西灵元君作对比,哪边更严重还看不出来?
注意力不会放在敖烈身上的。
这么大的事情,多闻天王必定要细细勘查,给三清道祖禀告前后详情及事情真相。
他们俩一路并未遮掩行踪,很好查的,更何况还有个正义使者为民除害小能手乔五儿,作为多闻天王曾经的越级上司在旁边讲解前因后果,她就希望薛怀朔早点彻底堕魔滚到魔界去,或者干脆死了干净把江晚还给自己,谁知道会有什么锅被推到薛怀朔头上去。
或者等薛怀朔完全入魔,长生不死药的下落就可以直接推他身上了,小龙女雪仪只是被囚禁的,江晚本来就是“活人”,现在也只是活人,没有直接飞升与天地同寿。
然而薛怀朔身体撑不住魔化的侵蚀是事实,不得不经常停下来调息也是事实,在路上绊了几天,如今赶在出关时,正好撞上了多闻天王,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是,多闻天王并不知道薛怀朔的行踪,也很难猜到薛怀朔这么急着出关,自己把自己送到枪口上来。
一般正常人的思维方式是这样的:一个魔修即将堕魔,那么他应该会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或者已经完全接近疯狂,便会在堕魔地附近找个繁华的城市大开杀戒。
谁能够想到一个魔修堕魔之后,千里迢迢地跑到天王府去,而且没有仗着暴涨的修为直接破关而出,而是老老实实准备排队出关,完全没道理嘛。
多闻天王是个年轻人,新上任。这意味着他还没被日复一日的琐事和人际交往之间碎石子一样的难言隐秘给打磨得铁石心肠,便是短暂回府的时间,听说自己治下民众被大雪困得回不了家、过不了年,立刻给北海龙族修书,恳求龙王将降雪的日子暂时延缓,让众人出了关再说。
大雪和厉风说停便停,明明是冬日,停了风雪,气温缓缓上升,竟然有了早春的样子。车马店里的行脚客人都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拿上自己最后赚的一笔钱,回家过年。
江晚心智成长得很快,在薛怀朔手把手地教导下学会了基本构词规律,然后就一个人滚到一边去认字了。她明白认字是件很重要的事情,一个人非常认真地在窗前看书,边看边学。
薛怀朔本该给她几本书法大家的字帖,但一时私心起来,教她学自己的字迹,小姑娘什么也不懂,学得很认真,一点一点临摹下来,学得很像,还很得意地拿给他看。
薛怀朔调息结束,在屏风后面检查了一下,很欣慰地发现手臂上大睁的血淋淋眼睛已经消去不少,变成了平整的皮肤。
整理好衣服出来,看见她还在窗前坐着认字,摸了摸她的头,便下去请老板娘做点吃食。他自然是不需要进食的,但样子还是要装全,况且师妹是真的很喜欢吃凡间的食物。
老板娘边收钱算账边告诉他好消息:多闻天王停下了雨雪,现在商船可以离岸了,快和您家妹妹去天王府拿了出关拜帖,和老陈他们一起上船离开吧。
薛怀朔愣了愣,连忙笑着答应了。
他站在柜台边上等待跑堂小二将食物打包拿出来的时候,看见自己师妹三步作两步从楼梯上跳下来了。
和每一个正处青春期的小姑娘一样,江晚很快就疯狂地喜欢上了言情——也就是话本,才子佳人、将军公主、道士妖精,永恒的题材永恒的虐点。
她在高强度高密度的学习之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找老板娘借话本看。
老板娘刚才收了薛怀朔额外给的银钱,笑容很灿烂,把自己不看的话本都找出来送她,还夸赞她手上戴的戒指好看。
江晚手上有个很是朴素的银戒,她只有这几天短暂的记忆,一直以来这只银戒都戴在手上,师兄还嘱咐她小心收好,不要掉了,最好也不要叫人看见。
现在给人夸了,她第一个反应是不好意思地去看自己师兄,把戴在戒指的手往身后藏了藏。
薛怀朔并没有说什么,帮她将那几个薄薄的本子收好,礼貌地向老板娘道谢,客套之间不动声色地用了个术法,把她的记忆抹掉,然后牵着自己妹妹走了。
江晚最开始认识他的时候,觉得他这样的人脾气又不好、又喜欢和人起冲突、还不会说话,肯定很难在人群中生活下去。
简单概括,傻白甜又情商不高,还爱发脾气生气,虽然厉害到没人能杀他,但是肯定是不太被大家欢迎的。
但是现在他也都变了,也会和陌生人客套,也会不走心地捧场假笑;乱生气这一点更是完全改了,整天小心翼翼地夸她哄她;无聊起来杀人也不干了,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回去调息陪妹妹,陪妹妹玩不开心吗,为什么要和别人打架。
人不是不会变,是还没遇到让他心甘情愿发生改变的另一个人。
江晚在进天王府的时候还在读话本,她刚看了个亡国公主和敌国大将军的故事,这故事是古早虐心套路,但是她完全没看过古早虐心流,看到大将军把和他订婚的亡国公主杀了非常震惊,蹭蹭蹭往后翻,发现亡国公主最后也没复活,非常吃惊。
再看到大将军把公主的骨灰泡茶喝以示怀念,江晚立刻把话本扔了。
“哥哥,”她非常震惊,皱着鼻子,满脸不可置信:“他好恶心。”
“他说爱公主,但是做的事情都不爱她,他是骗人的,他杀掉公主,还侮辱她的身体。”江晚余悸未平:“他好恶心。”
薛怀朔摸她的头,很高兴她安安分分待在自己身边看话本,而不是像其他小孩子一样到处跑来跑去,顺着她的话头说:“是啊,以后晚晚要认清楚这些说一套做一套的人,他们是骗子。”
他已经联系好了商船,甚至钱都付完了,只要拿到拜帖就可以离开北俱芦洲。
北俱芦洲不大,又兼气候苦寒,来往的多是商贾,出关拜帖没有东胜神洲那么难拿到,甚至不是天王亲自坐镇主持出关事宜。
办出关拜帖的是个普通仙官,瞄了一眼薛怀朔,听完他自述,没发现什么异样,问了几个问题,很痛快地便给了拜帖。
“令妹这是天生的?真可惜。”他最后问了这么一句,语气痛惜。
“我照顾她就是了,不可惜。”薛怀朔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接了一句无关的话。
江晚被他嘱咐了不要乱说话,眨了眨眼睛,很乖巧地躲在他身后。
他们要走的时候,正好碰上多闻天王也要离开天王府,他和三清道祖联系过了,还要赶回且安去继续处理西灵元君的事情。
多闻天王十分年轻,表情严肃,行色匆匆,一副好皮相,薄唇桃花眼,只可惜并不好相与,江晚很好奇地看着他驾云而起,脸上有向往神色。
她本来就长得好,虽然薛怀朔为了掩人耳目在她口鼻上做了掩饰,但眉眼间的灵气遮也遮不住,被这样的美人灼灼凝视着,多闻天王似乎略有察觉,自云端遥遥回头和她对视了一眼。
薛怀朔心里不豫,把她往身后护了护,不让她继续看,很是不高兴地截下他们之间的目光,多闻天王只是短短一瞥,也没在意,转瞬间就不见了人影。
波澜不惊地离开天王府之后,他们顺利地登上了商船,海面风平浪静,船老大收了银子,等他们一上船就启航离岸,直接离开北俱芦洲。
江晚完全没察觉自己师兄的情绪,甚至还描述了两句“刚才那个大哥哥好好看!”。她并不晕船,又开始高高兴兴看话本。
薛怀朔气鼓鼓地想总有一天要杀了他,刚才调息了一上午才抹平的血红眼睛又隐隐地长出了轮廓。
刚才说他有变化,纯属瞎掰。
这次江晚看的话本,又是一个古早套路虐文,王爷取走正妃的眼睛去救白月光然后发现白月光只是装瞎???王爷您自己挺瞎的这眼睛您留着自己用吧行吗???
她生气地把话本扔进海里,靠在桅杆上看话本在波浪中沉沉浮浮,一会儿就不见了,觉得自己已经对话本完全失去了兴趣,凑到自己师兄身边去:“哥哥,看完大夫我就能都想起来吗?”
薛怀朔心里也没底,但是见她眼巴巴的可怜样子,很痛快地答应:“是,都能想起来……怎么不看话本了?”
江晚生气地说:“话本瞎编,不好看,里面的丈夫都好混蛋,他们欺负人!”
薛怀朔:“他们都是美男子啊,晚晚不是喜欢美男子吗?”
江晚怒目:“什么美男子!美男子能当饭吃吗!美男子一点也不靠谱,就会喜欢别的女人!”
薛怀朔煽风点火:“美男子有什么好的,对吧。”
江晚:“就是!还是哥哥最好了!”
薛怀朔一点也不以自己的洗脑行为为耻,轻咳两声:“记住了,不要相信美男子。”他靠在船边往逐渐远离的陆地看去,忽然一眼看见空中云雾里有人在快速飞向他们。
多闻天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