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郑淙看出来了,季鱼就是不让他开口说正事,他胸腔里的气有些不顺。

季鱼后面说的话,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

等她说完,郑淙静默了许久,最终接过制服,往船上走。

季鱼也下了船。

鲲鹏号再次启动,渐渐远去。

船尾一直站着的人,背对着岸上的一切,像桅杆一样杵在那里,巍然不动。

“杨队长,我们走吧,”季鱼已经走回来,低头上车,坐上了后车座。

“好,我们先送你回去。”杨泰铭给她关上车门,上了副驾座。

车子很快启动。

杨泰铭打了个电话,之后车厢里安静下来。

季鱼一直看着车头的后视镜,一直到里面的船消失。

她忽然想起一个问题,随口问了一句:“杨队长,他为什么不做海警了?”

杨泰铭一愣,显然很诧异,她突然会关心这个问题。

他清了清嗓子,无奈地笑:“你说的是海坤吧?他这个人啊,确实很能干,文的武的都行,但他骨子里很叛逆,桀骜不驯,他只会按照他自己内心的标准来做事。他这个脾气,跟他父亲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所以他们父子俩经常起冲突,他后来没跟着他父亲留在海军部队,到我这里来做海警了。我其实也希望他继续做海警,但你也知道,不管是海军还是海警,在海上执行任务,我们都要以大局为重。”

“所以,是他做错了什么事吗?”季鱼听不懂这种很抽象的表达,她听了半天,还是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原因。

“算是吧。”杨泰铭又清了清嗓子,像是感冒很严重,嗓子不舒服,“不好意思,我们抓到那几个人后,就一直在审讯,嗓子有点吃不消。”

“他是犯了什么错?”季鱼穷追不舍,不知为何,她很想知道答案。

“怎么说呢,简单来说,就是他在最后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为了救人,不顾国际法,闯入了别国的领海。为了不引起纷争,他主动请辞了。”

“”季鱼说不上话来,她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却又说不上原因。

车子进入市区。

季鱼远远看到,贾永成和简婕在前面路口,向他们的车子招手,似是在这里等她。

杨泰铭解释,是因为上次在香港,她住院的时候,贾永成和简婕来医院看过她,联系人栏里就有他们的联系方式,所以他就提前联系了他们。

季鱼向他道了谢,推门下车。

车子离开前,杨泰铭落下车窗户,叮嘱季鱼,近段时间要留在国内,不要出境,最好呆在家里,遇到什么紧急情况,立刻联系他。

不只叮嘱她,还叮嘱贾永成和简婕,好好照看着她,才离开。

季鱼上了贾永成的车,简婕坐在她旁边,说又有什么商业活动,让她去参加。

她听着浑身都不舒服,感觉胸口很闷,喘不过气来,随口问起潜水俱乐部最近的情况,有哪些赛事。

“你怎么还操心这些事?你又不能再参加比赛”

简婕的话还没说完,被季鱼打断。

“下个月斯宾塞岛的比赛,我要参加。”季鱼语气笃定,随后又补充了一句,“最后一次。”

“可兴奋剂的事情还没解决,你怎么参加比赛?”

“我没有服食兴奋剂,任萍萍可以作证。如果她不出面澄清这件事,我会直接告诉媒体。”

“季鱼,你是不是逼她做了什么?她这两天精神状态很差。我们现在没有你,就不能没有她啊。不然俱乐部就撑不起来了。”

季鱼想要反驳,贾永成按了一下车喇叭。

“兴奋剂的事,我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已经请人在交涉,让日本检测局出具一个说明,你在国内再配合抽检一次,能解决问题。就按季鱼说的办,斯宾塞岛最后一次比赛,以后就不再参加比赛。我从南极考察回来后,会加入蓝星海洋研究所,你来做我的助理。”

季鱼虽然不想进研究所做什么助理,但只要能参加比赛,她决定先保持沉默。

简婕脸上是喜忧参半的表情,她的手机铃声响起。

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无奈地摇头:“这个肖胜景,真是锲而不舍。一天十几个电话,说什么得到了民间环保组织的支持。不就是鲸鱼,有什么好拍的?”

简婕要挂电话。

“等一下。”季鱼手快,把她的手机拿了过去,按了接听键,开门见山,“我是季鱼。”

“季小姐,太好了。我要见你,只要你给我一分钟,我一定能说服你加入我们的拍摄计划。人类过渡捕杀鲸鱼,全世界的民间环保组织都在行动,东方海洋守望者”

“我见你。”

电话里消音了几秒,忽然传来欢呼的声音,之后才是正常的声音,跟她约定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季鱼挂了电话,还给简婕:“我们立刻去香港。”

简婕脸上表情疑惑:“什么意思?你答应给肖胜景出镜,拍摄海洋生物保护的宣传片?可这事没多少钱,他们这是公益性质的拍摄。你还不如随便去亮个相,去代言一个品牌什么的。”

“这些事,等我参加完斯宾塞岛的最后一次比赛再说。我保证以后都听你的。但这次不行,我一定要去。”季鱼语气笃定。

贾永成一直没怎么说话,突然又按了一下车喇叭。

“季鱼,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没意见。但有一件事,你不能去做。”

“什么事?”

“不要再上鲲鹏号。”

“为什么?”季鱼脊背瞬间坐直。

事实上,不问她也知道他会说什么,无非是女孩子留在船上太危险之类的话。

季鱼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更没有说出她心底的那一丝希冀。

她决定,一切等她到了香港,见了肖胜景再说。

第22章

苍茫无边的大海,空寂无人,只有一艘白色的大船航行在海面上。

海坤站立在船尾,极目眺望远方,始终没有回头,虽然海岸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旁边何时多了一个人,他也没有觉察到。

郑淙在他身后站了好一会儿,一直没见他回头,嘴角一抽,摇头无奈地苦笑,一手扶着栏杆,轻轻往上一跳,坐在了栏杆上。

两个人一站一坐,谁也不说话。

泥鳅过来叫他们去吃早餐,叫了好几遍,没人吭声,也不见他们动。

最终,还是枇杷给他们拿了些吃的送过来,他们也只是接着,各自无声地把早餐吃完。

吃完早餐,郑淙拍了拍手,跳下栏杆,放开嗓子唱歌,这次没唱《水手点灯》,唱的是《笑红尘》:

红尘多可笑痴情最无聊

目空一切也好

此生未了心却已无所扰

只想换得半世逍遥

今天哭明天笑不求有人能明了

一身骄傲

歌在唱舞在跳长夜漫漫不觉晓

将快乐寻找

郑淙唱完一遍又一遍,最后被海坤打断:“能不能换一首?不是你的歌,唱着不觉得别扭吗?”

“不是我的歌,难道是你的歌?”郑淙没好气地怼回去,“这是我们逍遥派的歌,你们武当派的假和尚,懂个屁啊。”

海坤不说话了,随他唱,反正他没什么感觉,不会像上次那样,听到季鱼唱歌,莫名流眼泪。

郑淙唱累了,终于停下来,双臂撑在栏杆上:“你就不好奇,我是怎么被季鱼赶回来的?”

“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别说,没人强迫你。”海坤终于转过身来,背靠着栏杆。

他确实有些意外,郑淙并不是那种摇摆不定的人。如果他坚决要留下,他不会反对,甚至会觉得,有他在,她会更安全。

“她说,如果我留在鲲鹏号上,我就是她的朋友,让我帮她去她想去的地方,过她想过的生活。如果我上了岸,我就只会是一个陌生人。她健忘,很快就会忘记我们在鲲鹏号上经历的事情。听听,这女人狼心狗肺都够不上,她没心没肺!”

郑淙气得咬牙切齿,同样转过身来,倚靠着栏杆。他只说了前半段,后半段估计只会烂在他肚子里。

“如果船长是冲锋陷阵的将领,你这个大副就是镇守后方的一把利刃。没了你这把刀,下次再遇上危险,船长必死无疑。你一定不想他死。你也不是为了女人会抛弃兄弟的人,如果是,早几百年你就离开了。所以,你注定属于鲲鹏号。”

季鱼一针见血地戳中了他的这一软肋。坦白讲,郑淙决定下船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一点。

“老子要陪着你这个假和尚老死在这条破船上吗?”郑淙想起来就烦躁,双手胡乱把头发揉乱,在甲板上来来去去,想着应该怎么发泄一下。

“谁要你陪?你算老几?”海坤语气也不善,“郑小姐也不过要你留十年,现在已经七年,也差不多了。到了南舟岛,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我看着你也烦。”

“我艹!不识好歹的家伙,我今天一定要替季鱼狠狠揍你一顿。”

郑淙气得一脚拦腰踢过来。

海坤随手挡住,轻轻一推,把他推出几步远:“你没这个本事。”

两个人摆开阵势,对打起来。

有人远远地看着,悄悄议论,这两个人怎么又打起来了?

泥鳅和枇杷正在厨房里忙,听到声响,也被惊动,跑出来看。

枇杷大惊失色,要跑过去劝架,被泥鳅拉住:“放心吧,挑战的人是水手哥,最后吃亏的肯定也是他。他想打过船长,下下辈子吧。”

真实情况确实是这样。

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郑淙都比不过海坤。他善长的虚张声势,声东击西这类伎俩,在海坤眼里也都是小儿科。

两人交手不过十几招,郑淙成功被打趴下。

为了照顾他的面子,泥鳅叮嘱大家,假装都没有看到刚才那一幕,把围观的人遣散,和枇杷回船舱去了。

“泥鳅你个混账小子,要不要说这么大声!是怕我听不到吗?”郑淙趴在甲板上,脸贴着甲板,听着泥鳅驱散人群时说的那些话,哭笑不得。

海坤在他旁边坐下来,双腿伸直,上身往后倾倒,双手撑在甲板上,看着天空。

这么对阵下来,两个人都消耗了不少体力,身上全都是汗,嘴角都破了皮。

郑淙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两眼放光:“我突然想到了一首歌,很适合你这个混蛋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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