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杨莆所说的那样,无论你有再好的身手,抑或最坚定的心,在权势面前,仍旧渺小的像是一只任人踩踏的蝼蚁。苏钰觉得,此时的自己,就是这样一只蝼蚁。
昌禾在一旁带着讥讽的笑容静静的看着,看着苏钰在明知无路可逃的情况下,仍旧冥顽不灵的挣扎反抗着。
咯咯笑了两声,昌禾朝着苏钰,笑眯眯的道:“我敬佩你的勇气,若是此时你能跪下来求我,我可以考虑,让你死的痛快些!”
磕磕绊绊,脚下全是被斩杀的尸体,接下背后偷袭的一招,苏钰脚下一个踉跄,身子一软,眼看就要跌倒在地。
长剑拄着地面,堪堪将身子稳住的时候,人群中出来几个使鞭子的人,挥舞着长鞭,恶狠狠的打在了苏钰的背上。
啪的一声清脆的响动,伴着昌禾哈哈大笑的声音,落在苏钰背上的,是皮开肉绽火辣辣的疼。
头上的长发已经被汗水浸透,混着血水随着额头淌下来,蛰的眼睛都是疼的,再受下一鞭子,苏钰觉得自己似乎有些支撑不住了,看着染了鲜血的潮湿地面,忽然想要躺下去,再不想起来了。
有人忽然靠近了,苏钰闭上眼睛,觉得这一下,怕是要死去了,她寻了这么久,终究没能救萧逸离开,他们两个人,只能下辈子再做夫妻了。
鞭子带起的凌厉的风再次袭来,却是不知被什么挡下了,细听之下,苏钰听到了叱凰与刀刃相撞,发 出的嗡嗡作响的声音,而下一刹,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她轻轻护住,周身涌来的,是她此生难以忘怀的温暖。
抬眸看看,苏钰无力的苦笑一声,望着萧逸道:“我们走不了了。”
挥着鞭子的几人见有人将苏钰护着,刚要动手,待看清来人,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一时半刻不敢再打了。
萧逸怀中护着苏钰,抬眸朝着昌禾的方向,冷冰冰的质问道:“你说过,若我能和你在一起生活,你就放她走!”
昌禾眼神一伤,眼里生出泪来,“我悉心照顾你那么久,全心全意的对你,可你能忘了她么?”
“能!”萧逸仿佛拼尽了全身力气大吼一声。
在苏钰震惊间,只见萧逸揽着她的怀抱一紧,猛然吐出一口血来。
“我已经服下了多于之前十倍的忘魂草,想来待药效发作,我就会忘了她的,到时你要履行承诺,放她走!”
昌禾一听,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身子一软险些瘫坐在地上,伸出手指着萧逸道:“你疯了吗!你不要命了吗!”
萧逸抬起袖子擦了擦唇边的血迹,抬眸望着昌禾,心头感谢她救命的恩情,第一次不那么冷漠,而是像望着一个老朋友一样,低声道:“昌禾,你莫要让我失望了。”
昌禾后退一步,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疼的难受,看来萧逸如今,确实记起了往事,他不光记起了他爱的女人,他也记起了她,因为这句话,是他们第一次相识的时候,他曾经对她说过的。
当年她吵着闹着,非要跟着军中的老将军打仗,没想到第一次出兵便遇到了萧逸,并被他如抓了一只小猫小狗一样捉回了营中,那时她那年少气盛,觉得自己有着铮铮傲骨,昂着脑袋,坚决不说一句服输的话,只向萧逸求一个死。
当年萧逸笑笑,不像她想象中的那样,抓住俘虏侮辱虐待,也不像那些营中的老头子一样刻板无趣,事事都以军法处置,他只瞧着她倔强的模样,觉得有趣。
而她不惧死亡的铮铮铁骨,在与萧逸打交道的第一个回合,就败下了阵来,因为萧逸未曾杀了她泄愤,而是抓来一条蛇,拿在她面前晃了晃,当时,连死都不怕的堂堂北狄昌禾公主,被吓的在营中哇哇哭泣了半宿。
被吓够了,见对方服了软,萧逸以为她是北狄哪家贪玩的小丫头,便将她拎在马上,在她不断的骂骂咧咧中,将她扔回了北狄的土地上。
他说,两国大事,不与个乳臭未干的丫头片子斤斤计较。
调转马头临走了,他又说,他不杀她,希望她做个善良的姑娘,不要让他失望了。
如今,她或许,是让他失望了吗?
可不令他失望,又能怎么样呢?是放他们两个圆满,她自己一个人从此孤苦伶仃?还是让世人再次嘲笑她堂堂北狄公主,竟两次载在了一个男人身上?
不远处使鞭子的人,回过神来扬起鞭子又朝着苏钰甩了一下,本以为会打到对方皮开肉绽,却没想到,鞭子竟落在了挺身护住的驸马身上。
那使鞭子的人一时间吓的不知所措,抬头望向了昌禾公主的方向。
昌禾看着萧逸拼命护住对方的模样,一双眼睛红的将要滴出血来,干脆心一横,背过了身去。
手下人认为得到了昌禾的默许,便挥舞着鞭子,朝着人群中,被团团围住的两人打去。
响亮的一记鞭子,带着一声低低的闷哼,萧逸唇边的血,一滴一滴的落下。
而苏钰在听到萧逸服下大量的忘魂草时,早已经双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萧逸将她护在怀里,苏钰能感受的出来,每挨上一下鞭子,萧逸都疼痛的浑身颤抖一瞬,揽着她的怀抱,却始终没有松开。
心中即是难过,又是感动,苏钰撑着凤鸣挣扎起身,转身与萧逸相拥在了一起,霎时落在萧逸身上的鞭子,有一半儿落在了她的身上。
身体上最开始,是火辣辣的疼,疼的地方多了,甚至觉得有些麻木了,看着萧逸泪水和汗水混杂的脸庞,和一双望着她时,逐渐迷茫空洞的眼睛,苏钰在他额间,轻轻落下一个吻。
他或许,果真又要忘记她了,只是拥着她的臂膀,却始终不曾松开。
相拥着的两个人气息愈发微弱了,甚至于在响亮的鞭子声中,都变的有些细不可闻。
昌禾静静听着,听得耳际嗡嗡作响,正犹豫不决时,忽听的不远处有一道尖细的声音响起,朝着这边高喊道:“公主殿下,手下留情啊!”
听到声音,昌禾回头一看,却见是哥哥耶律衡身边的一个小太监,正跌跌撞撞的跑来,跪倒在她面前,哭求道:“公主千万住手,住手啊!”
昌禾知晓这小太监没有什么急事,必然不会如此慌张,忙一摆手,止住了手下人鞭打的动作。
“发生什么事了?”昌禾焦急着问道。
小太监抹着眼泪哭哭啼啼,指着相互依偎的苏钰和萧逸道:“那,那杨美人此时挟持了陛下,要求放了那两人性命啊!”
昌禾一听,冷眉倒竖,“她敢!”
“她确实敢,不仅敢,且那样做了,此时正在陛下房中呢!”
昌禾一听,有些犹豫了,而一旁的陨迩神色一慌,忙朝着耶律衡的行宫跑去了。
过了不消片刻,又有一个宫女跑过来了,吓的浑身瑟瑟发抖,跪求昌禾放人,只说是耶律衡的脖子,已经被杨莆的彩练割出了血痕。
听闻哥哥危险,昌禾惊的倒退一步,看着似乎不远处忘魂草的药效起了,已经近乎断了呼吸的萧逸,赶忙慌张的朝着身旁的人喊道:“住手,统统住手!”
围着的人退到了一旁,昌禾怔怔的看了那狼狈不堪的两人一眼,觉得此时此刻,真正狼狈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她自己。
挥挥手,昌禾有些无力,甚至步子迈的都有些踉跄,走到两人身边,看看已经昏迷不醒的萧逸,朝着苏钰,音色颓废的道:“他留下,你走吧!”
苏钰抬眸看看昌禾,只将怀里的萧逸,抱的更紧。
“你以为如今你带他走,他能活吗?”
苏钰撑着一口气,难过的无法呼吸,此时此刻只想静静的抱着萧逸,想着他们两个再也不要分开了。
昌禾苦笑一声,朝着苏钰骂道:“你这是在要他的命!”
苏钰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心里也何尝不清楚,就算是如今要走,她受了伤,自己一个人来回颠簸已是艰难,带上萧逸,确实如同让他送死啊!
可她又怎么能将她的丈夫,独自一个人留在这里呢?
方才跑着离开的陨迩,此时又匆匆的跑了过来,不知被什么事情气的眼睛通红,过来了一把拉起苏钰,怒骂道:“疯了!你们都疯了!你跟我走!”
苏钰浑身早已经脱了力气,被陨迩这样拉着跌跌撞撞的离开时,回过头见萧逸倒下的时候,还保持着拥抱她的姿势。
不知走了多久,穿过几道宫墙,苏钰坐上马车离开北狄的时候,才发现,如今比萧逸更危险的人,该是杨莆啊!
耶律衡是何等凶残无情的一个人,杨莆做下如此大胆的事情,也不知,会落下个怎样的悲惨下场。
苏钰恍然忆起,杨莆说过,要输,这辈子也只输给她一个人,其实算下了,爱萧逸的一颗心,杨莆并不输她分毫。
陨迩在护送苏钰出了雾林,到了安全的地方之后,又折回了行宫,苏钰知晓他去找杨莆了,此一去,怕也是九死一生。
马车哒哒的行驶着,赶车的人将马车赶的极其快速,到了村镇换了马车换了衣衫重新上路,苏钰才看清,赶车的人,竟然是同萧逸一起失踪的,那边关军中的老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