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秋平感觉这两天自己些不一样了,要说是哪儿不一样,他也不能具体说出来。
但总之,他是觉得精神越来越足,气血越来越好,看见的花儿一个比一个红,看见的草一个比一个绿,没出门的时候,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结果一只脚踏出大门,又觉得乌云散去,晴空万里,耳边甚至还黄鹂鸟在轻啼。
应该是春天快要来了。
阮秋平仰起头,轻盈地跳跃起来,地伸出胳膊,指尖掠过老树新抽出的嫩芽。
对了,且还最重要的一件事。
郁桓的身体也彻底康复了。
“秋平,去哪儿啊,这两天怎么天天往外面跑?”身后的阮盛丰大喊道。
阮秋平些心虚地扭过头,丢下一句:“去练功!”
然后跑远了。
阮秋平瞬移到了吉神府,可他刚准备推门进去,便听见药仙正在里面说话:“……乍一看,你恢复得还挺快,跟没事儿人似的。”
郁桓道:“我好歹封了神,哪儿那么容易死。”
“可……”
“叔父,”郁桓语气一顿,声音中染上几缕笑意,“谢谢您担心我的伤势,还特地跑来一趟,不过我这边来了客人,怕是不能继续招待您了。”
“客人?”
阮秋平见自己已经暴露,便直接大大方方地推开门,走了进去,说:“早上好。”
药仙走后,阮秋平走过来,问道:“原来药仙是你叔父啊。”
郁桓点了点头:“表的。”
阮秋平撇了撇:“你家亲戚可真多。”
也是,记得当时确定婚礼宾客名单的时候,几乎大分都是郁桓那边的宾客。
不像他阮家,拼死拼活都凑不齐一桌人。
过了一会儿,他又摸了摸面前的桌子,声说:“……不过,郁桓……我现在是么关系呀?”
郁桓说起他的时候,要“客人”来代指。
阮秋平不喜欢这个称呼。
郁桓给阮秋平沏茶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轻声开口道:“友人也好,爱人也罢,么关系都可以,只要阮阮一直陪在我身边了。”
阮秋平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么很柔软的东西撞了一下,以至于他声音也不自主软和了下来:“我这段时间都会在你身边的……但是,我过段时间,大概一两个月后,我要出去远游一趟,到时候恐怕不能陪着你了。”
“阮阮要出去远游吗?”
“嗯。”
“不能带着我吗?”
“……不能。”
郁桓好久没说话。
阮秋平本以郁桓又要难过或者伤心了,可是,他又见郁桓轻轻垂下眼,问道:“那阮阮远游前的这段时间,可以全来陪着我吗?”
阮秋平眨了眨眼:“……可以。”
郁桓将茶推给阮秋平,抬起头看向他的时候,眸中荡起轻浅的涟漪:“看来阮阮心中我最重要。”
阮秋平双手握上温热的茶杯,感觉热茶的温度也一点点沁入心底,他声重复道:
“嗯……你最重要。”
“这够了。”
郁桓温柔地看着他,哑着嗓子说。
屋门被敲了两声,门外传来仙仆的声音:“神君,树神的人送来了灵力圣水。”
“拿进来吧。”郁桓说。
看着桌子上的玉瓶子,阮秋平好奇地问道:“这水是干么的?”
“树神新制出来的东西,可以让植物茁长成长。”
阮秋平眼睛一亮:“真的吗?”
郁桓笑着说:“真的,一瓶下去,那棵苹果树十年之内都无惧风吹,也不惧雨。”
阮秋平转头看向他:“你怎么知道我是想浇给那棵苹果树?”
“因这水是我那苹果树求的,我见你对那苹果树十分上心。”
“当然上心啦,是你让我种的嘛。”阮秋平说。
但他好像吃不到果子了。
想到这儿,他觉得心里酸酸的,他又抬头看向郁桓说:“还没么法术可以让苹果树一下子长大呀,最好两天能长出果子来。”
“没。”郁桓弹了一下阮秋平的额头,“阮阮还是不要着急,慢慢等它长大吧。”
……是等不到才问的。
阮秋平抱起那瓶水:“走吧,我去给苹果树浇圣水。”
这圣水果然不同寻常,的一瓶浇下去,那苹果树的叶子都又绿了几分。
甚至还把青耕鸟招来,停在它的枝丫上,叽叽喳喳地朝着郁桓叫。
它和阮秋平也混得比较熟了,阮秋平伸出手去触碰它的头时,它乖顺地仰起头,任阮秋平抚摸。
“你是么时候开始养这只青耕鸟的啊?”阮秋平问。
“不算是我养的。”郁桓说,“是它一日受伤落在山洞旁,我治疗了它,并给了它些许谷子吃,它便赖着不走了。”
“我原来也养过一只宠物。”阮秋平说。
郁桓偏过头看向阮秋平:“我在阮家的陵园也见过一只刺猬的墓地。”
阮秋平垂下头:“那只是我的刺猬,又不是我的刺猬。”
郁桓愣了一下:“么意思?”
阮秋平沮丧地说:“我十几年前在后山练功的时候,遇到了一只刺猬,后来它跑掉了,我找了好久才把它找回来,可找回来的时候,发现回来的那只不是我的刺猬。我本想将它放走,可是它咬了我,把我的手咬出了血,然后我的血把那只刺猬给害死了。”
郁桓眨了眨眼,正准备说么,阮秋平又换了话题:“对了,这几日我没在府中看见过这只青耕鸟,它现在是住在哪里?”
郁桓说:“还是住在山洞,吉神府不山里,它不喜欢。”
“我也更喜欢山洞。”阮秋平摸了摸青耕鸟的头。
“山洞已经收拾好了。”郁桓轻声问道,“阮阮要去看看吗?”
阮秋平一愣:“么时候收拾好的?”
“昨日。重新装饰了一番,阮阮一定喜欢。”郁桓笑着牵上阮秋平的手,“我去看看。”
阮秋平进入山洞时忍不住哇了一声。
山洞确实变化了些,但也没变得太多。
只是整个山洞又扩大了一倍,换了张柔软的大床。
阮秋平扑过去在床上滚了一圈,又发现床头尽是他喜欢吃的零食和果子,甚至还放着两本话本,阮秋平一眼便看出这画本便是他的那两本本命画本。
阮秋平激动地举起话本:“你从哪里弄的?”
“市面上没卖的了,我从作者手里拿的。”
“作者?!”阮秋平眼睛一亮,“你见到人了吗?是哪位神仙啊?我认识吗?”
“你认识。”
“那——”阮秋平深吸一口气,激动地在床上了个滚,眼睛整个都亮了起来,“是谁?”
“是……”
“不,不,你还是不要和我说了。”阮秋平抱紧话本,“让太太在我心中永存神秘感吧!”
郁桓笑了笑:“好。”
阮秋平抱着这两本书爱不释手地翻看了两遍,又发现里面还着周边,阮秋平翻来覆去看了好久,还是很喜欢,最终还是心翼翼地将这本书放到了书架上。
他这才发现,书架上除了这两本他刚放进去的话本,又多了许多郁桓平日里不会看的话本,是郁桓特地了他摆上的。
阮秋平一本一本翻看过去,并按照自己感兴趣的程度摆放好,时间便过了大半,夜晚也缓缓降临了起来。
在阮秋平看完手中这本的最后一页,正准备放下的时候,忽然发现一本名《气运之神》的书被不心碰掉了。
……气运之神?
难道里面讲的是霉神和吉神?
阮秋平将这本书捡起来,好奇地翻开了。
这本书很薄,可书页书皮都很厚重,纯白的书页已经泛了些黄边,看起来里面像是藏着数千年的历史。
阮秋平不喜欢看古籍,每每刚翻开两页,便忍不住要瞌睡上。
可这本古籍非同一般,阮秋平看着看着,听见了心脏雷鼓般的跳动声。
上面说,气运之神分吉神和霉神。
月老只能牵扯凡人姻缘,司命只能掌管凡人命格,可气运之神能影响仙者气运。
这是因,与其他神仙不同的是,他更像是上古真神,气凝结成,先骨,再丹,最后皮肉。骨上气运弱久远,根系,丹上气运强凶悍,躯干,皮肉气运过水海绵,晾干即散。
因此气运之神殒命后也与众不同,上届封神后便殒命的霉神。
他内丹被魔兽所噬,可周身气运不散,皮肉上的气运数日才消,可仙骨中的气运虽微弱经久不散,今被埋在不周山脚,所埋之地,除吉神外,无人敢近。
阮秋平盯着上面那个“内丹被魔兽所噬”几个大字看了半晌,心脏重重地跳了几下,然后他慌慌张张地继续翻书,在一个章节名叫《陨落的霉神》中停了下来。
他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喉咙动了动,手指着上面的字,一字不落地仔细看了下去。
“话说,霉神在凡间历劫后受了足足十一道金光,本是神途通达,奈何时运不济,封神之时,正是除夕之日,一头发狂魔兽将其袭击,并食其内丹,霉神因此殒命于不周山下。”
阮秋平将这段话来来回回读了七八遍,站都些站不稳了。
……不对啊,这不对。
“怎么了?”郁桓慌忙走过来,“你怎么这幅表情?”
“郁桓。”阮秋平抓住郁桓的手,“这个书,这个书好像是胡写的。”
“怎么胡写了?”
“是胡写的,它上面,上面写的东西都不对!”
“阮阮,你看。”郁桓翻过这个书,让阮秋平看书后的印戳,“这是天庭印制的实录体史书,怎会假?”
阮秋平看着上面的章,神色变得些慌乱:“可是,他上面说的是胡写的,和我原来见的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都不一样!”阮秋平指着书上的话,说,“这上面说,上届霉神是在凡间历劫后封神,然后被魔兽吃去内丹才死的,可我知道的,其实是霉神在天上以亲人性命历了劫,然后自裁——”
阮秋平的声音戛然止,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头脑发热之下说出了自己的秘密,他猛然睁圆了眼睛,后背出了一身的冷汗。
果然,郁桓似乎被惊到了,正愣愣地看着他。
“郁桓……”阮秋平嘴唇抖了抖。
可郁桓忽然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他,轻声问道:“……所以,阮阮才说过段时间要远游吗?”
阮秋平身子一颤。
郁桓环紧手臂,将他抱得更紧了些,似乎要将他每一寸冰冷的皮肤暖热。郁桓声音显得尤温柔,也尤克制,仍带着难掩的喑哑:“是因……是因阮阮觉得自己要封神了,不想害到家人,所以便想提前自裁吗?”
阮秋平只觉得牙齿一阵颤,温热的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眶中落了下来。
在心里压抑了上百年的情绪随着泄露的秘密,大坝决提,再也无法控制,他说出来的话都是支离破碎的:“……是我,是我在禁屋的书上看到的,不会……不会假。”
“……阮阮,那禁屋之所以是禁屋,是因里面放着不该被人看到的东西,虚言也妄议,谣言也假迹,阮阮怎能当真呢……且,”郁桓顿了一下,拍了拍阮秋平的脊背,缓缓开口说,“件事,我是想给阮阮惊喜,才没同你说。前些日司命告诉我,你的名字已经出现在下一批的下凡历劫者名录里,你那日见我作的藏运球,其实便是做给你的。你既然已经被定了下凡历劫的封神道路,又怎会像那书里说的一样,以家人的性命劫难呢?”
“……真……真的吗?”阮秋平声音嘶哑得要分辨不出原音。
“自然是真的,阮阮同我去找司命确定一下知道了,我现在去好不好?”
阮秋平浑身都在无可抑制地发抖。
郁桓顿了一下,轻轻抚摸着阮秋平的头发,声音也沙哑得不像话,“没事了,现在都没事了。都是假的……是那本书上写错了。”
阮秋平死死地抱紧郁桓,把头埋在他肩上,身子抖得越发厉害了,哭声一步一步变得无法抑制,到最后,几乎是宛若崩溃般地嚎啕大哭。
他哭得那样厉害,似乎是要将过去一百余年里,所的委屈,所的痛苦,所故作不在意的豁达与乐观,所夜深人静时咬牙流的泪,全都畅快淋漓,痛痛彻彻地发泄出来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