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不了,我马上回客栈。”她起身就走。

“等一下。”靳枫移步挡在她身前。

鹿鸣走得太快,一时收不住脚步,直接撞在了他身上。

结果就跟撞在一棵树上一样,他纹丝未动,她被撞得头昏眼花,身体往后倒。

幸亏他双手及时抓住她的两个肩膀,把她身体稳稳按住。

两个人的视线一不小心又撞在了一起。

视线交织了几秒,双双移开。

他的手正搭在她的肩膀上。

这个动作,两个人都很熟悉。

以前一旦他这么做,意味着接下来,他要吻她。

这一次,他双手停顿几秒,触电了一样弹开,她也下意识地低头,往后退了一步。

“别动。”

靳枫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拉到放着他上衣的椅子前。

他拿着衣服,在她面前单膝下蹲。

靳枫把衣服绑在她上衣里面的腰间,既挡住了她裤子上被尿湿的痕迹,也把她被尿湿的上衣下摆与她的身体隔离开来。

鹿鸣低着头,看着他有条不紊地绑衣服,脸微微有些热。

他绑好衣服,她低声说了句“谢谢”。

“谢什么,小呦也不是随便谁都尿的。”他没有站起来,继续保持单膝蹲着的姿势,“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昆伦,他们都叫我三哥。”

“……”他就是三哥?那天车顶上的人真的是他?

鹿鸣有种后知后觉的欣喜。

“我是北鹿。”不管她想不想接受,她现在确实是北鹿,除了周笛和她自己,没有人再把她看做鹿鸣。

“名字代表什么?我们所称的玫瑰,换个名字还是一样芳香。”

朱丽叶不介意罗密欧是罗密欧,罗密欧自己却痛恨他是罗密欧:

“神父,告诉我,我的名字是在我身上哪一处万恶的地方?告诉我,好让我捣毁这个可恨的巢穴。”

鹿鸣不知道,他不再是靳枫意味着什么。

是八年前,他没来赴约,让她空等一场的原因?

她没有问,他也没主动解释。

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蹲着。

他的眼神有一种期待,似乎在等着她说点什么,不是自我介绍那么简单。

她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他们明明很熟悉,却又像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客套寒暄之后,都没再开口。

空气里充斥着一种谁也无法描述的味道,就像他们此刻的心情,复杂得难以形容。

“我回去了。”

鹿鸣往后退了两步,不等他说什么,迅速转身,跑出了小森林。

蹲在地上的男人目送她离开,一直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消失在视线范围之内,才起身。

“北鹿……”他自言自语,声音里有欣喜,也有一丝无奈。

“哥,是牧云客栈那个北鹿小姐来过了吗?她在哪里?我找到食材了,马上给她做核桃饭。”

云杉提着大包小包走进来。

“你要怎么做?”靳枫走过来帮她拿东西。

“我决定加红枣。她以前的男朋友说她体虚,需要内调,我猜他肯定在核桃饭里加了红枣,三色紫罗兰的香,这个就有点麻烦,这个季节去哪采这种花?”

“她不会吃的,看都不会看。”靳枫最了解鹿鸣那些小毛病。

她就是个高等视觉动物,视觉上不入她眼的人或物,她连边都不愿意挨。

核桃饭颜色本来就深,再加红枣,只会更深,一点看相都没有,她会吃才怪。

“为什么啊?说得你好像很了解人家似的。”

靳枫没具体解释,“她刚才特意来让我转告你,她不来吃核桃饭了。”

“我做好了送过去,她肯定会吃的。”云杉把东西放下,跑到小呦跟前蹲下来。

“袁一武那臭小子,让他帮我看半天,他跑哪去了?”

“我来吧,这两天我也休息。”靳枫嘴角抽动两下,犹豫片刻,拉了张椅子,在旁边坐下来。

“云杉,你看,我已经把我爸送到了疗养院,以后你可以不用再跑来跑去,来帮我照顾他。上面的抚恤金已经批下来,足够他住院的开支。你要是想开料理店,阿牧的客栈可以匀出一个店面,我已经跟他打过招呼。这里太偏僻,不适合。”

云杉瞬间愣怔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低头看着小呦。

“那小呦怎么办?”

“小呦可以跟我去森警大院。”

“你们每天都要训练,巡逻,山火一发生,忙得没日没夜的。”

“忙的时候让炊事班的人照看,再忙也要吃饭。”

“……”云杉没有话可以反驳他了。

虽然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却没想到这么快。

天色已经暗下来,以往这个时候她也要离开了。

她白天来照看病人,空闲的时候,把小森林做成一个了因缘际会的私家厨房。

晚上他从支队赶回来,她便回镇上自己家。

云杉很不情愿地站起来,磨蹭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诺大的房间里,只剩下一个人,一只鹿,显得有些空旷。

靳枫不知为何,一直空荡荡的心,突然被塞得满满的,却不知道塞了什么。

以往这个时候,他要给昆榆林擦身体,换洗衣服,突然不需要了,他不知道该干些什么,一时有些无所适从。

云杉买来一大堆食材,都没带走。

他翻出几样,打算给小呦做点什么吃的,做完以后才发现,是核桃饭。

第6章

鹿鸣接到前台电话的时候,正在房间里烧开水,准备泡碗面吃。

她下午从小森林回来就钻进了浴室,洗澡洗衣服,忙到现在,晚饭都没吃。

前台打来第一个电话,说她的外卖到了。

她觉得很奇怪,她没点外卖,心想他们一定是弄错了,没再理会。

很快又来了第二个电话,阿牧亲自打来的,说是小森林的核桃饭到了。

鹿鸣有些意外,估摸着是靳枫忘了转告云杉。

不能辜负人家的心思,她最终还是下楼,去前台拿外卖。

她走到一楼的楼梯转角处,一眼看到前台高脚桌上放着一个枣红色的木盒,和她在小森林用过一样。

“北导,还没吃晚饭吧?赶紧来尝尝这核桃饭。”阿牧抬头的时候看到了她,挥手招呼她过去。

“……”鹿鸣不知道他从哪听到她有拍野生动物纪录片的想法,开口闭口都叫北导,怎么都扭不过来,索性随他了。

她走到前台,四周看了看,没看到云杉,只好把钱给阿牧,端了饭准备回房间。

“诶,你给我钱干嘛?”阿牧挠了挠头,想起送饭的人叮嘱他,不要让她知道是他送的,又把钱收了起来:

“是应该给钱,回头我给小森林送过去。”

“谢谢你。”鹿鸣端着饭,忍不住问他,“云杉呢?她这么快就走了?”

阿牧开始疑惑了,敢情送饭的人不希望她知道他,她也不知道送饭的人会是他?

他似乎闻到了一点猫腻,半开玩笑反问道:“北导你是希望看到云杉呢,还是不希望看到她?”

“……”鹿鸣被他问得猝不及防,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让他帮忙谢谢云杉,双手捧着饭盒,跑回房间。

一到房间,人还在门口,她迫不及待地打开饭盒,伸手要去抓核桃饭。

“女孩子,坐要有坐相,吃饭要有吃饭的样子……”鹿鸣脑海里响起她妈妈的紧箍咒,把手缩回来。

她发现饭盒上卡着一双筷子,取下来,夹住一个饭团,咬了一口。

还没嚼动,眼泪哗啦滚下来,水晶球一样砸碎在核桃饭团上。

才三天的时间,为什么云杉做的核桃饭会变成这种熟悉的味道?

鹿鸣无法形容嘴里的核桃饭是什么滋味,就像她到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形容,下午在小森林见到靳枫的心情。

她想起拜伦的《春逝》:

若我再见到你

事隔经年

我该如何问候你

以眼泪

以沉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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