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慕晓枫转念一想,又觉得这种事不会发生。她忍不住摇头暗自苦笑一声,大概进了皇宫,连她也变得杞人忧天起来了。
依张家的权势,楚帝怎么可能真不顾张家意愿,不管不顾的硬将君莫问与楚离歌送做堆。
若楚帝真要这么做的话,就算张家肯,楚离歌也不会愿意。
只要那家伙不愿意,估计就是楚帝也拿他无可奈何吧。不然的话,在君莫问一回来那次宫宴上,楚帝就已经直接这么干了。
慕晓枫也不知哪来的对楚离歌这自信,她就是莫名其妙的自信觉得楚帝拿捏不了自己的儿子。
念头转了转,她便淡淡笑开了,“我们赶紧过去吧。”
君莫问还在牛角尖的愁云惨淡中钻不出来呢,此刻忽见她又恢复一脸轻松有如花笑颜,一时心有戚戚,“你倒是笑得出来。”
慕晓枫斜睨她一眼,揶揄道,“苦也一天,乐也一天,我当然笑得出来。”
君莫问瞧见她这模样,虽一时还想通。也没想明白假如楚帝真要给她赐婚的话,她该如何摆脱这皇权梏桎。不过慕晓枫温软无害的笑容,此刻令她看着倒格外心安,便也将烦恼抛在脑后了。
“人生苦短,当及时行乐!”
慕晓枫一噎,笑容僵住。
眯起眼很怀疑的凝着君莫问纤长背影,她刚才那句话,是这个意思吗?
摇了摇头,也随后走向已经准备好的画架。
落笔前,慕晓枫还沉思了一会。老实说,她知道自己的字只算平常,不过作画的水平……,不是她骄傲,说句中肯的大实话,那绝对是一流大师水平。
可这字画合在一块……相差太大的话,会不会引来不必要的质疑?
想了想,慕晓枫决定藏拙好了。
横竖,她也不想在这种场合出风头。
更不想成为帝后眼中,可以用来拉拢或贬斥他人的棋子。
当然,慕晓枫心里更加明白,若是帝后非要将她当成棋子使用,不管她如何藏拙都白搭。
不过,即便是被人当棋子,她也不会是听话的任人拿捏的棋子。
一幅画,外加作诗提字的时间,对慕晓枫来说,并不需费时太久。不过她不想拔尖,拖到大家都差不多收笔的时候,她才随大流的收笔。
然而,这世上并不是你不想生事,就能不生事的。
慕晓枫越想低调,便越有人不长眼的往她跟前凑。
“大姐姐这画,果真一绝。”
慕晓枫优哉游哉的收好最后一笔,才漫不经心挑眉望向来人。她不想惹事,不过事若非找上她,她也不会退让逃避。
这个慕云雪,她记得位置离她起码隔了两个人,这么迫不及待跑来跟前挑衅?
示威还是怎么着?
“及不上慕小姐万一。”
慕晓枫淡淡丢下这句,便准备收拾画具,将画作上交。
“大姐姐何必谦虚呢。”慕云雪似是没看出她眼中厌恶一样,连那疏离冷漠的称呼也刻意忽略了去。盯着画架,竟然扭着腰肢袅袅婷婷的走近过来,“如此精妙出众的画作,就该让大家都观赏观赏。”
说着,慕云雪便伸手过来,那姿势看似真要拿起慕晓枫所画的字画观赏一样。
慕晓枫心头冷笑,倒也不阻止,反而站在一旁冷眼含笑看着。
“哎呀!”慕云雪纤纤玉手确实伸过去了,不过未拿到那幅画,却碰到旁边的颜料。那颜料泼洒下来,好巧不巧的将那幅画污了大半,“对不起对不起,瞧我笨手笨脚的,竟然污了大姐姐你的画。”
得意一挑眉,又换了惶恐不安的表情,“这可如何是好?”
慕晓枫挑眉,似笑非笑掠过去。
如此拙劣的手段也敢在她面前卖弄,她真是服了慕云雪。
“既然知道自己笨手笨脚,”慕晓枫垂眸,看着几乎已经算毁了的画作,并不生气,“还要过来讨人嫌!”
这话太直接,慕云雪笑脸挂不住了。
慕晓枫才懒得照顾她心情,指着被污了的字画,又淡淡道,“其实这事也不难办。要么慕小姐替我按原样重画一幅,要么到皇后娘娘面前跟她说明此事。”
不过这两条,慕晓枫知道她绝对不会答应。
“大姐姐……”慕云雪果然变了脸色,瞥见负责来收画的宫人已经开始走过来,立时换了一副泫然欲滴的模样,委屈恳求道,“妹妹的画功不及姐姐万一,怎敢做出李代桃僵这等朁越之事!还是委屈姐姐抓紧时间自行再画一幅吧。”
慕晓枫瞧见她这副尊容,心里就异常恼火。
毁她的画就毁她的画吧,反正她也不在乎。可慕云雪能不能别将她当傻子,难道她天生一副被人踩脚下当踏脚石的模样吗?
“是你自己承认笨手笨脚毁了我的画,”慕晓枫眯了眯眼,面容依旧温和含笑,可眼神却冷锐森凉,“如今你还委屈了。”
慕晓枫倒不是存心想将这事闹大,不过慕云雪既然做了初一,就别怪她将十五做全乎了。
不就是看见收画的宫人往这边走来,故意装出这副受委屈的可怜模样博人同情吗?
既然辛苦替她树立恶人形象,那她干脆恶人做到底好了。
横竖她是什么人,在帝后心里早就明镜似的有了定论。
宫人走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这对堂姐妹一个委屈掉泪扯着袖子低声下气的哀求,另一个则骄横无礼的凶恶斥责。
偏偏慕晓枫左右两旁已经无人,除了慕云雪,根本没人知道这幅被污的画是怎么回事。
“慕大小姐,”那宫女压下眼中鄙夷朝她福了福身,目不斜视的刻板模样,仿佛压根没看见拽袖垂泪低声下气恳求的慕云雪一样,“时间已到,请将你的字画交由奴婢带走。”
被颜料污了大半的字画,自然不能真交由宫女带走。
这样的字画,若是帝后不计较的话,倒是可以仅当意外一笑而过。但若是那双最尊贵的男女计较起来的话,她的罪名就可大可小了。
袖下指尖微微蜷曲起来,她不能将如此明显的把柄送到帝后手里。
眼珠悄然四下转了转,掠见慕云雪还抽抽噎噎委屈状的拽着她袖子不放。心里倒没再气恼,反而心头一喜。
既然慕云雪想出风头,那她就助慕云雪将这风头出足好了。
“行了,你粗心大意毁了我的画,还在这装什么无辜。”慕晓枫佯装十分恼火的模样,瞄了眼那幅画,再瞥过慕云雪娇美楚楚可怜的面容,忽地用力一挣,想将自己衣袖从慕云雪手中解救出来。
谁知她这一挣太过用力,慕云雪惯性之下竟被扯得一阵跄踉,这左右摇摆的时候她只顾着赶紧站稳别失礼。
却不知哪里撞到画架,于是乎,那画架连同还在上面未取下那幅画,十分荣幸的被她撞倒一边去。
画架这一倒本不打紧,反正旁边也无人,倒下去也不会伤到人。可是,画架倒下去的时候,无巧不巧的,她衣袖那么一拂。
结果,连慕云雪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幅本来可以让慕晓枫没有好果子吃的画,却正正整张被拂到不远的桶子里去。
那满满一桶清水,顷刻被墨染得漆黑一片。
慕云雪怔怔看着那桶瞬间变色的水,觉得自己两眼也在发黑。
慕晓枫也瞪大双目,露出一副隐忍的愤怒模样,却又无可奈何的看向宫女,沮丧地一摊手,“这位姑姑,你看弄成这样,这画……真是抱歉。”
宫女剜了她一眼,又掠了面色发白的慕云雪一眼,倒是一声不吭转身走了。
慕晓枫看着她气呼呼远去的背影,心里反而轻松的笑了起来。
她要的,就是宫女将亲眼所见如实禀报帝后。
虽然慕晓枫这边左右无人,刚才字画被晕染无法上交的事没几人知道,不过宫女气呼呼的模样,可是很多人看见了。
于是,不用慕晓枫宣扬,很多名门千金便好奇的过来“关怀”她了。
对于这些姑娘们幸灾乐祸或松口气的神情,慕晓枫一律视作友善同情。
越多人知道她画作被毁,帝后便无法利用画作将她赐给某某做什么妃。
所以眼下这些带着幸灾乐祸心情过来“关怀”她的姑娘们,那是真帮了她大忙,她心里其实挺高兴的。
当那个负责收画的宫女到皇后跟前一五一十禀报这事的时候,皇后那本就冷艳得让人害怕的脸,这会神情更是冰冷如霜。
“毁了?”
宫女听这音调不对,连忙战战兢兢的跪下,“回娘娘,确实是已经被慕云雪意外毁了。”
刚才她强调毁画的可是慕晓枫,眨眼,这罪魁祸首又换了一个人。
皇后冷冷掠她一眼,倒没有与她计较这种小心眼,只不悦的斥了一句,“蠢货!”
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
可这个时候,斥骂宫女也无济于事,皇后手一抬便让她退出去了。
“娘娘不必怄心,”就在御花园不远的一间配殿里,除了坐在正中的皇后外,她左下首还有一名十分端庄的女子,此刻说话的便是这着一袭淡绿宫装的女子,“毁了画,便毁了。”
“一个名声不好的黄毛丫头而已,难道我们还会拿她无可奈何?”
这女子言语之间尽是轻蔑不屑,尤其嘴角微微扯起那抹浅笑,十分破坏她恬静端庄的面相。
皇后闻言,心里更加轻蔑不屑。
轻视慕晓枫?
待李贤妃真吃过那黄毛丫头的苦头才会知道厉害。
面上却不显,她悠然端起茶杯,低头轻轻呷了一口,才缓缓道,“贤妃妹妹说得是,不过一个名声不好的黄毛丫头而已。”
将茶杯搁下,皇后斜眸掠了她一眼,“既然如此,那这个不识抬举的黄毛丫头就交给妹妹处置了。”
李贤妃与皇后不同,她就是个久居深宫的妇人,对外头信息的掌握完全没有皇后灵通。
别说灵通了,若不是卫王偶尔进宫探望给她说说宫外的事,她大概就是两眼一抹黑的瞎子。
哪里知道慕晓枫的手段,更不知道在宫外,人见人怕的离王殿下护着慕晓枫那几乎是人所皆知的事。
此刻她会听皇后拾掇要出头给慕晓枫难看,完全是因为皇后事前给她透了那么一点隐晦消息,希望李贤妃将这个名声不怎么好的黄毛丫头弄进卫王府做侧妃。
当然,皇后不会向李贤妃透露这是她的意思,而是委婉的表示这是楚帝的圣意。
李贤妃就算心里不喜慕晓枫,得到这暗示也不能不捂着心口去促成。
在这四面高墙里头,楚帝就是她的天,就算卫王是她亲手抚养大的孩子,她也不会为了卫王而忤逆楚帝。
更何况一个侧妃而已,卫王舍一个妾的位置出去就能讨得帝后欢心的话,那又何乐而不为。
李贤妃笑了笑,也将手里茶杯搁下,才不紧不慢道,“娘娘放心,臣妾一定将那不听话的丫头收拾得妥妥当当。”
不就是丢去卫王府做侧妃吗?
轻而易举的事!
皇后见她信誓旦旦信心满满的模样,没有提醒她更没有戳穿她的意思,只垂眸,神色缓和的抬了抬眼角瞥过去,“那本宫就在此等候妹妹佳音。”
李贤妃看着恬静端庄,其实也是个雷厉风行的主。此刻见得了皇后允许,为了不辜负皇后这份信任,立时便风风火火的差人将慕晓枫请到这配殿来。
慕晓枫在御花园里看着前来传话的宫女,还错愕的重复了一句,“姑娘是说,贤妃娘娘要见我?”
那宫女倒没有露出什么轻蔑鄙夷之色,只是木然的应道,“是的,慕大小姐,就是贤妃娘娘要召见你,此刻娘娘正在配殿等着。”
这是催促慕晓枫赶紧随她走的意思。
慕晓枫心下暗暗嘀咕,贤妃娘娘?
她记得李贤妃乃李太傅本家,不过她膝下那卫王却是个不争气的病秧子。
不过话又说回来,若皇后当年不是看在李太傅的面子上,还未必会同意让眼下的卫王楚天舒养在李贤妃膝下。
所以现在,表面上是李贤妃想见她,实际却是皇后召她过去是吗?
“果然不死心啊!”慕晓枫摇着头,有些无奈的低声咕哝一句,随后看着那宫女,浅浅一笑,“既然如此,就劳烦这位姑娘在前面带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