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鬼请两家,这本就是对双方的不尊重。
寒光是刘大官人请来的,他也很头疼,对她道:“褚观主,舍弟适才去街上游荡,遇到这个道士,见他有点本事,就给请到家中了。我着实是不知啊!”
他的表弟站在不远处,是位锦衣公子。寒光看他年不过三十上下,虽衣着华丽,相貌也算是风流俊俏,可他却顶着两个乌青的黑眼圈,乍一看像是书上那种吸大烟的瘾君子,没有一点精气神。
表弟的火气很弱,虽然没有被鬼上身,但是最近的运势实在是不佳。
他手中拿了把折扇,对着满脸不悦的梨道士,笑着道:“这不是怕那厉鬼嘛。两位大师勿虑,我南某人在太原也是屈指可数的富家了,事成之后都会赠上丰厚的谢礼。”
这人是从太原来的?看来这厉鬼着实厉害。
寒光本就对这梨道士不满,干脆就带着明素,在这堂屋中坐下,等着看梨道士的本领。对方或许也是这么想的,瞪着她,眼珠子都快翻上天了。
刘大官人见他们都不说话了,放下心来,介绍了他表弟的情况。这位表弟,人称南大官人,因为家财颇丰,又生得风流倜傥,因此在妻子亡故后,身边一直不缺桃花。
偏偏有那么一个女子,看上了表弟,死皮赖脸要进他的家门。表弟不肯,那女子不知发什么疯,一头撞死在了南家门前。女子的父亲也趁机勒索,勒索不成就将他告上官府,花费好大的力气才摆脱官司。
表弟本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然而噩梦才刚刚开始。女子化作厉鬼,一直滋扰他的生活,让他全家不得安宁……
他讲完以后,梨道士吹胡子瞪眼道:“好一个不知羞耻的女鬼!她在哪里,也追来了吗?”
表弟叹气道:“可不是,我去哪,她跟到哪,真是如影随同……”
刘宅里并没有鬼,据说那女鬼只有晚上才来,表弟每晚便躲在贴满符纸的马车里。好在女鬼并不滋扰刘大官人一家,只在车厢外又骂又哭,折腾一整夜,天亮了才离开。
刘大官人问她:“褚观主怎么看?”
寒光坐在太师椅上,抱着手,正在沉思。她心里觉得这个故事好像有点不对劲——这女鬼生前遭遇了什么事,要一头撞死?
可见表弟有隐情,不肯说实话。
她沉吟道:“梨道长先请。”
梨道士:??
他凶狠地瞪了寒光一眼,见她没继续说,才哼了一声,道:“那贫道就露一手,给你们瞧瞧……”
他吩咐表弟去买点狗血、桃木剑等物,今晚,他要开坛设法,诛杀妖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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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尚早,寒光带明素在金华城里随意逛逛。
她见寒光不慌不忙,甚至还在买零嘴,不由得急了,低声道:“你……不着急吗?若是被这道士抢了先,可真是可恶,可气!”
“哎,着啥急。”寒光买了一包肉麦饼,掰下一块,塞入明素的口中,自个边吃边道:“这事情有点古怪。再说那位梨道长,未必有这个本事。”
寒光又去买腊肉,上次王六郎送来的一块腊肉他们用来炖萝卜了,味道还不错。明素跟着道:“我看他欺凌弱小,惑名盗世,就恨不得亲手教训他一顿。”
惑名盗世?说的真就是这种人。寒光勾唇一笑,心道明素的话,可是越来越多了。她向老板递过铜钱,侧首对明素道:“你等着看便是。”
老板将包好的腊肉递给她,顺便同另一个客人唠嗑:“哟,二哥来了?好些日子没见,去哪了?”
“年初二,陪娘子去岳丈家,这不才回来。”客人道:“跟你说个奇事,我和娘子路过兰若寺的时候,竟见那里人来人往,开始修葺了。”
寒光原本想走,闻言顿住了脚步。
老板同那人继续闲聊,他惊诧地问:“呀,那鬼寺,这些年害了多少无辜的性命。听说去年被高人给端了,但是,谁也不敢去啊。现在是什么情况?”
“不知道。听说有位有钱的公子,捐钱修寺呢。”
……
她也有些好奇了,这位公子,究竟是何方高人?
寒光想了下,打算明天抽空去城隍庙问问宋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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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
本该是万籁俱寂的夜晚,却因两位天师的到来,而忙碌热闹起来。寒光冷眼看着梨道士在那里指挥人设坛,还搬来一堆堆柴火。
刘大官人则有些忧心忡忡,问寒光:“观主有符吗?”
“怎么,你怕了?”
“唉,我担心这女鬼觊觎我……”
寒光无语的看了他一眼,从袖中掏出瓜子开始嗑。梨道士布置的差不多了,灯光熄灭以后,众人纷纷躲了起来。
表弟依旧钻进了马车里,一切就绪。黑漆漆的夜里,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刮起一阵阴风。
凄冷的寒风中,缓缓走出一位女鬼。只见她一身蓝布衣裙,长发齐腰,身形格外瘦弱。她的怀中,还抱着一个东西。
寒光所在的角度是背对女鬼的,所以看不清她怀中抱着什么。只见女鬼缓缓走向马车,伸手想要触碰——
刘大官人怕鬼,跟寒光躲在一处,他低声道:“应该没事……那里有符的。”
话音未落,就看到那女鬼的纤纤素指伸入马车中,揪起了惊慌失措的表弟,将他拽了出来。表弟惊恐地大叫,一边挣扎一边道:“这怎么可能,道长,救我!”
女鬼揪住了表弟,阖府上下,无人敢出声。忽然间,在马车四周,忽然凭空长起了细嫩的枝条,渐渐长成藤蔓,将女鬼和表弟围拢了起来。
寒光一看便知,这梨道士又故技重施了。
只不过这一次,这些藤蔓好像是触手系的。
藤蔓将女鬼给缠住,生生地将他和表弟分开。她怀中的东西也被藤蔓给卷了起来,在空中摇晃着飞舞。寒光终于看清了那是什么,眸光一震!
那分明是个婴孩!
婴孩,或者说已经是一个婴灵了,在空中嘶声裂肺地哭泣。表弟已经被甩到了地上,梨道士手持桃木剑,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他看着表弟,笑了声:“别怕,符纸是我撕的,方便诱惑女鬼。”
表弟:“……”
他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
梨道士口中念念有词,让藤蔓继续张牙舞爪地生长,控制着女鬼。他也瞧见了那婴灵,冷笑一声,持剑朝婴灵砍去。
“不!”女鬼发出一声凄厉的喊声,让人情不自禁捂住耳朵。忽然间,女鬼的身形无限涨大,浓郁的怨气散发出来,她竟然变成厉鬼了!
她伸手一挥,藤蔓碎裂了变成木柴,噼里啪啦落了一地。女鬼伸手接过正往下掉的孩子,双目赤红,飞向梨道士和表弟。
表弟被她像小鸡一样拎起,梨道士慌了,赶紧后退,用幻术操控周围的落叶与木柴。这些植物还未来得及生长,就被女鬼给破了幻局。
其实梨道士压根没什么真本领,他不过是会些幻术而已。
刘大官人已经着急了,他的表弟可是在女鬼的手中啊。因此催促寒光:“褚观主啊,那人不行了,你快上!”
寒光笑道:“要不,你用美色去迷惑她?”
她话虽是这么说,身影却早已消失了。当寒光闯入庭院中时,女鬼一脚踩在梨道士的肩上,神色不善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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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光这才看清女鬼的容貌,生前应是个清秀佳人,只是此时目露凶光,已是非常凶悍的厉鬼了。
她从后抽出姥姥剑,心道今日要以鬼治鬼,用这槐树之精,破除鬼气。梨道士被踩得奄奄一息,喘着气道:“救、救我……”
“你把梨还上,我就救你。”
“好、好说好说……”
女鬼见他俩还有心思闲聊,疯癫地大笑,笑得双肩发抖。她将表弟丢在地上,抱着婴孩,纵身向寒光抓来。
寒光虽在说话,却一直在留意周围的动静。她朝侧边一躲,下一秒,已经持剑从后面挥向女鬼。姥姥剑乃是千年槐树之精,其中蕴藏的灵气,非一只厉鬼能够抗衡的。
女鬼‘呀’了一声,身形仓促,显然已经有些受伤了,后退两步。趁此良机,寒光手抚剑刃,口中念咒,弹出一道冷冷剑气。
剑气如一道泛着寒气的白光,在空中化作无数个飞刃,朝女鬼袭去。这几招,寒光还是向燕赤霞学的。
只是她学了没多久,剑气还不算强,却也将墙壁打出了一个个小窟窿。女鬼纵然躲闪,但总有避不到的时候。
她的左臂被剑气所穿,跌倒在地上。大局已定,寒光持剑朝她走去。
女鬼抱着婴孩,露出愤恨的表情,喃喃道:“凭什么,你们都要帮南三复?”
寒光猛然一惊。
她顿住脚步,低头看着女鬼,道:“你可是姓窦?”
“是又如何?”女鬼披散着头发,抱着婴孩,凄厉大笑:“我生前不能得公道,死了成为鬼,还是报不了仇吗?”
一声声,一字字,如同惊天霹雳,砸入她的耳中。
寒光忽然道:“你走吧。”
女鬼一愣。
寒光转身朝他们走去,那南三复刚刚从地上爬起,梨道士不见了踪迹。
“这单,我不接了。”寒光收起木剑,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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