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
蝉鸣又恢复阵阵,夏日的雷雨总是来的快去的也快。
燕云歌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土,魏尧也抬头望向天际,天空一碧如洗,空气中还带着雨后泥土的芬芳。
“走吧。”她先行走了几步,没有刻意等他。
魏尧趁此摸了点雨水随意抹了把脸,跟上她后,问:“接下去我们去哪里?”
燕云歌眉目不动,只道:“你且回去救白容,至于我,自哪来便回哪去。”
手渐渐握紧,魏尧极力压抑住被人舍弃的难过,平静道:“小姐还会来找我吗?”
燕云歌看了他一眼,反问说:“怎么了?怕回去白容为难你?”
魏尧抿着唇,燕云歌细长凤眸中,似有温柔流光一瞬而过。
“别怕。”她忽然凑近了他,轻轻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甜吗?”她缓缓地勾起嘴角,“我亲你时,你的心里甜吗?”
魏尧下意识想回答,但话到嘴巴又生生忍了回去。
“看来是不够甜。”
燕云歌笑着又一次贴在他微凉的唇上,魏尧脸上微红,配合地闭上眼。
所有的忐忑不安,在忽如其来的唇舌交缠中,消散无踪。
良久,她稍稍退开些,弯着眉眼,再问:“这次甜吗?”
魏尧抬手,用指腹压了压唇上被她吻过的地方。
他缓缓笑了,“甜。”
燕云歌颔首,“记得这点甜,无论后面的日子有多难,你都可以熬过去。”
魏尧嗯了一声,默默地抱住她,这次回去就是腥风血雨刀山火海他也不怕了。
为了这点甜。
回到断崖之上,已是日落。
两人分别之际,魏尧眼里难得的有别样的情绪。
燕云歌见他一步步走入自己的计划,却是叹了一声,伸手去摸他消瘦的脸,温柔地道:“忍一忍,要不了几天,我就会去找你,今日先回去吧。”
魏尧颔首,终是走了。
所有的深情,在他转身的那刻恢复成无情的平静。燕云歌竟是不知自己做戏的能力,已经可以连自己都骗过,有那么一瞬间,她对魏尧产生了几分不忍。
不过,也只是不忍罢了。
回到宝丰行后,她一个人坐在议事厅里与自己对弈,从排兵到布阵,从包围到绞杀,走一步看十步。
从傍晚下到天黑,从天黑等到入夜,终于等来了季幽和赵灵的归来。
“如何了?”她问。
季幽眉眼一笑,“自然是成了。”
赵灵却是不解,开口问道:“老大,我不懂。你既然设计让我师姐去劫了白容,为何又让人去救他?”
燕云歌不答,只问:“文香得逞了?”
“那倒没有,不过我师姐便宜没少占就是了。”
燕云歌呵了声,丢开手中棋子,“也就口头便宜。”对着两个学子都要用药的人,对上白容,怕是更要怂的很。
赵灵点头,很奇怪她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燕云歌似是觉着累了,一手撑在茶几上,扶着额头,一手弓起手指敲在几面上,侧面线条极为柔和,与往日高傲孤冷的样子相去甚远。
她双目闭着,问道:“魏尧有没有及时赶到?”
“到了,和官府的人一起来的,不过在那之前我们已经带了一部分寨众从另一条小道离开了。只有文香和几十个寨众被官府的人擒住了。”季幽说道。
赵灵在旁插嘴道:“老大,我们为什么还要救青瓦寨的人?”
燕云歌唇边泛起一丝笑意,不答反问道:“那些人现在在何处?”
赵灵回道:“就在山脚下,等官府的人走了,他们就会自行回去。反正官府的目标是救人,何况我师姐也被他们抓走了,应该不会对剩下的人穷追猛打才是。”
燕云歌点点头,挥了下手,道:“你们累了几天了,都下去休息吧。”
赵灵明显还要问,季幽见状,急忙将她拉走。
出了门,两人一起往外走去,赵灵忽然转过头,压低声音:“季幽,为什么我看不懂老大了,你说,她让我们忙活了这么多天,最后什么都没得到,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季幽思索再三,只作猜测说道:“小姐此计,意在让白容受辱,给南月先生出气,二来让魏尧和白容主仆离心,三是让白容抓住文香,然后她再去救人,施以恩义。至于四,我猜是为了那个军师,但是又好像不只如此。”
赵灵没想那么深入,只听到这一二三四的就觉得很厉害,满是佩服说道:“厉害,老大这是把所有人都算计了啊。”
季幽微微一愣,突然道:“你说的所有人里包含小姐自己么?”
赵灵“阿?”了一声,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季幽蓦地止住脚步,瞥她一眼。
赵灵只觉得那眼神好像有点无语的意思,一时噎住了,等反应过来,前头的人却走的远了。
明月高悬。
萧和站在青瓦寨最高的哨点,他仰头望着空中星辰,眼见一颗星辰划过夜幕,隐于皇宫方向。
星象有异!
他面色大惊,立即拿出铜钱,布下八卦,于八卦阵中实施六爻之术。
连算三卦,都是凶卦。
他的脸色立即沉了下去。
凶杀星现世了。
“萧军师!”二当家提着灯笼上来找他,“军师,您怎么还不歇息?”
萧和握着铜钱不语。
二当家又问,“军师?您这是在夜观星象吗?”
萧和转眼看他,声音清冷,“你知不知道宝丰行新当家的来历?”
二当家一头雾水:“那个新当家怎么了?”
萧和自然不会和他说卦象一事,闭了闭眼,转身走了。
二当家在后面连声叫人,他是来问接下来青瓦寨该怎么办,是继续打家劫舍,还是重新做人啊。
第二日,宝丰行迎来了一位意外访客。
燕云歌将人请进议事厅,命人不准打扰后,亲自为他倒了茶,见他一脸严肃,含笑问:“萧先生神情这么肃穆,难不成是我有杀身之祸?特来告知的?”
萧和抿了口茶,平静地开口:“我昨日夜观星象,又为自己卜了一卦,卦象不好。”
燕云歌自然坐在他旁边,问道:“莫非不好的原因在我?”
见他神色复杂,看来是猜中了。
燕云歌不以为意又道:“先生的卦象说了什么?”像想到什么,她自嘲笑笑,“算了,总归不是好听的,我又何必问,反正我从来不信。”
萧和一怔,后道:“为何不信?”
燕云歌一向觉得命理之说是无稽之谈,不以为然说道:“为何要信?易书以揲蓍求卦之法,示人趋吉避凶之机。本就是似是而非的东西,不然你们这些江湖术士也不会每次开口前,都说一句信则有不信则无。”
萧和竟一时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先生擅长相面,当应知道人的面相会随着年纪和环境而改变,那么人的运势呢,我出生时得了却大师批命,说是我是路过的杀星,生来不吉,可是他的弟子又说我命贵极致,当位极人臣,为何同是批命,却是完全不同。”燕云歌反问他。
萧和想起自己的卦象,显示的是也是凶杀现世,国之将乱,可是面前这人又的确有龙相兼有官相,如此自相矛盾的话,说出来也是自打嘴巴。
他不禁苦笑说道:“你倒是能说会道,让我把今日的来意都忘了。”
燕云歌笑了笑,脸上一副司空见惯的表情,漫不经心地问,“所以,先生今日是来一探虚实,还是打算杀我救世?”
“不。”
萧和放下茶杯,目不转睛看她,缓缓说道:“我只是好奇。”
燕云歌侧目,“先生好奇什么?”
萧和没有回答,唇边溢出一声叹息,只道:“奉茶吧。”
燕云歌愣了一会,马上领会他的意思,起身站定在他跟前,双膝下跪,高举茶盏,“先生请喝茶。”
萧和接过茶杯,点头致意。
简单的拜师礼完成。
燕云歌起身,不由意外地问,“先生为何改变心意?”
萧和却道:“好玩罢了。”
他没说的是,他在她的卦象上看见了自己的命运,两个人在未来的某个节点会有古怪的联系,只是结果不好,起了几次卦都是如此,让他不得不在意起来。
“说到好玩,我这也有件好玩的事情与先生分享。”
“昨日官府突袭青瓦寨,先生可知道?”
萧和如何不知,颔首只道:“你为何对那群乌合之众如此上心?”
燕云歌道:“先生是能人,不如算算那群乌合之众以后会如何。”
萧和白了她一眼,哼了声道:“窥探天机需要用寿命相抵,若大事小事都来一卦,我还能有几年好活。”
燕云歌笑了,站起来,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那让我来告诉先生,三年,不出三年,那群乌合之众,当成王者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