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王壑性子清淡,此刻也不禁红光满面,牵着李菡瑶的手,心中告诫自己:要镇定,绝不可失态,让人看轻了事小,若被钻了空子,被攻击就麻烦了。
可是真的很紧张呢。
怎么压都压不下心跳。
这如何是好?
他拼命想主意。
忽然对上孔夫子和何陋的目光,顿时灵光乍现,有了主意。于是,他微微侧首,笑着凑近李菡瑶耳畔,低声道:“别看他们笑,未必盼着咱们好。他们最擅笑里藏刀,比战场上的千军万马都要凶狠,不定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窜出来捅你一刀。咱们可要警醒些,别睡梦中被人杀了。”
李菡瑶一听,霎时警惕——
眼下可不就像一场美梦么。
她心也不跳了,脸也不红了。
众人就见昊帝面色绯红、双眸含情,凑近月皇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话,原以为月皇会害羞,结果月皇听后精神一振,原本有些痴迷、沉沦的黑眸瞬间灵动如狐,目光炯炯,而昊帝也笑着朗声向大家打招呼,月皇在旁策应,两人犹如双剑合璧,配合得天衣无缝,游刃有余。
“真是天作之合呀。”
“绝配!”
“他二人携手,所向披靡。”
“昊帝真爱月皇吗?”
“爱的吧……”
“月皇不是欺骗昊帝?”
“应该不会……”
“恭喜恭喜……”
各种声音,各种猜测此起彼伏。
李菡瑶和王壑表现出的宽宏气量,以及王壑之前的坦荡给了他们勇气,什么话都敢说。
李卓航站在北堂窗户边,隔着一道河,默默地看着女儿和准女婿站在人群中央。
他不止一次畅想女儿的婚事,万没想到在这种情势下定亲。前日得知消息,他便问李菡瑶:“你真决定了?”
李菡瑶点头,“真决定了。”
昨晚,他又问:“你真想好了?”
李菡瑶认真点头,“真想好了。”
今早,在宣告前,他再一次问女儿:“你真想好了?”
李菡瑶抱着他胳膊,凝视着他的眼睛,格外认真地回道:“真的想好了。请爹爹放心,女儿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无论将来遭受什么样的困境,女儿都不后悔今日的决定。女儿能承受任何后果,也有能力应付一切。”
李卓航看着她,想起自己曾不止一次放狠话,绝不会把女儿嫁给昊帝,也曾想过无数种法子要阻止这桩姻缘,然此刻却微笑道:“爹爹永远支持你。”
这是违心之言。
可是女儿那一刻眼中迸出的惊喜和满足,让这违心之言不再违心,成了他的真心话。
为了女儿,他什么都肯。
……
黄修走过来,看着沉默的李卓航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嘴上却嫌弃道:“王爷这是担心女儿?要老夫说,有这份闲心,还不如多花些心思强盛月国,给月皇打造强有力的后盾。这样一来,五年后月皇嫁入京城,有王爷护着,别人轻易不敢动她。再说了,不是还有老夫吗!”
他绝不会任人欺负他的弟子。
李卓航轻笑道:“先生说的是。”
永远支持女儿,并非放任女儿被人欺辱。
有他在,谁也别想动他女儿。
女儿就是他的命!
行宫外,又是一番气象。
经官府宣扬和敦促,百姓门前都挂上了红灯笼,恭贺月皇和昊帝定亲,恭贺月国和昊国议和。富人挂的是自己家最精美的大灯笼,贫苦人家没有,便由官府出钱定制一对赠送,于是一夜之间,家家门前都挂上了。
除此外,官府还派发喜糖喜果,一户一包,内有花生、红枣、饴糖等,把城里的果品铺子都给买空了,就这样还不够,还从景泰府调运了一船过来。
大街小巷一片喜气洋洋。
午宴后,李菡瑶和王壑率众回到半月书院。
论讲堂前,那些廊亭已经全拆了。
宏阔的广场上,左边是宽敞的空地,院墙边移栽了许多花卉,空地中央有几棵桃树,是李菡瑶亲手种下的,希望将来半月书院桃李满天下。右边,是一间可容纳几千人的敞亭,四面有回廊,墙裙以上都装着玻璃。
此刻,大厅内乌泱泱都是人,不仅有新入学的学子,还有许多文人士子,都是来听昊帝和月皇讲学的。
王壑没留心大厅内的情形,他站在敞亭外,四下打量了一番,指着敞亭对李菡瑶道:“这才是真正的论讲堂,可广纳学子,上面那官衙还是小了些。”
李菡瑶道:“我也这么觉得。”
这敞亭她就是要做论讲堂用的。
王壑见敞亭门楣上匾额处还空着,便道:“何不题字,就把这新盖的赐名论讲堂?之前的改为静室,给学子们温书用,若人少时也可在里面辩论、讲学。”
李菡瑶笑道:“又跟我想一处去了。”
王壑微笑,“我们心有灵犀。”
李菡瑶不理他,吩咐听琴安排笔墨。
聿真急忙道:“有笔墨,早预备好了。”说着跑进敞亭,示意众人肃静,再去讲堂上方选了几幅空白条幅,铺在大书桌上,用镇纸压着,墨汁是早就研好的;准备完毕,重回到门口,恭声延请道:“请主上和月皇赐墨宝。”
厅中霎时落针可闻。
王壑和李菡瑶携手进厅,跨过门槛,李菡瑶目光一扫,只见里边乌压压都是人:学子们坐在书院配置的蒲团上,文人士子们没有蒲团,就席地而坐。她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不相干的人听课,不由脚下一顿。
王壑也看见了,扬眉道:“这么多人捧场!”
李菡瑶瞅他道:“都是冲着昊帝的名头来的。”
王壑摇头,笑道:“你错了,是冲着月皇的名头来的。古往今来有才学的男子层出不穷,但有才学又做了女皇的,屈指可数。物以稀为贵,他们想来见识一下月皇是否胸有丘壑,称量月皇可有真才实学。月皇可要小心了。”
李菡瑶嗔道:“说的好像朕是个珍稀物件一样。”
王壑微笑道:“可不就是吗。”
在他心里,她就是罕见的珍宝。
李菡瑶听懂了,白了他一眼,道:“你去写吧。”
王壑意外道:“为何要我写?”
李菡瑶没说理由,改口道:“咱们一人写一幅。”说罢,自己先上讲堂,一挥而就,写下“论讲堂”三个字。
写完了,将笔交给王壑。
王壑也不推辞,也泼墨挥毫,写下“静室”。
周黑子等人都挤在讲堂上观看。
王壑写的是楷书,李菡瑶的自然是狂草。
这样情形,周黑子怎会不拍马屁呢?
就见他盯着那两幅字赞道:“主上的字充满浩然之气,观之令人心胸开阔,意境无穷;月皇的字狂放不羁,自由、洒脱,如脱缰野马奔驰,天高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