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菡瑶知无不言,真假掺半。
太庙发生的事是她亲身经历的,说来自然真切,只隐瞒了她顺走玉玺一事;其他的都推说不知道,因为“庄夏”是在太庙当差,不在皇上身边伺候。
崔华丝毫未怀疑她身份。
不过,李菡瑶也知道瞒不久,等崔华得到消息,知道玉玺被她顺走,或者打听得简繁出事——这两件事迟早会在京城传开——崔华便知道钦差是假冒的了。
所以,她要先下手为强。
她便趁崔华不备,将藏在指甲里的毒粉弹在烛火上,经烛火焚烧后,散发轻微香气。
一同中毒的,还有陈真。
这药数个时辰后发作。
第一步成功后,她便准备进行第二步:想办法进入基地深处,寻找机密技术。
纵然她眼下是“钦差”,这基地也不是她任意乱闯的,须得有人带领才行。经过观察,她盯上了周惟安。此人极擅长逢迎拍马,想必会给钦差几分面子。
那时已是深夜,崔华问完后,叫周惟安来带李菡瑶去安置。她不禁暗喜,趁机跟周惟安寒暄,问这问那,对什么都感到好奇的样子,试探并套取消息。
周惟安果然没驳她面子,一一解说。
李菡瑶等时机成熟,才仿佛不经意道:“听周大人这么一说,咱家越好奇了,想进去逛逛。”
周惟安一愣,踌躇不答。
李菡瑶忙问:“可是不方便?”
周惟安道:“这倒不是……”
李菡瑶忙道:“既不是,那就去吧。周大人,这可是咱头一回来军火研制基地,又是替皇上办差,要是不见识一番,等回宫那些人问起来,咱家可说什么呢?没准他们会笑咱根本就没出过宫,是胡吹的呢。”
周惟安忙道:“说的是。钦差降临,代行皇上旨意,理当巡视一番。本官便带钦差进去瞧瞧。”
李菡瑶道:“劳烦周大人了。”
周惟安道:“不敢。钦差大人将来必定是要去御前伺候的,本官还指望钦差大人美言呢。”
李菡瑶忙道:“这个容易。”
三言两语,二人达成默契。
周惟安真是奉承李菡瑶吗?
非也,他是在利用李菡瑶。
他也正想探寻基地深处的绝密区域,以陪同钦差的名义找进去,若被崔华怪罪,他便可以推到钦差头上,横竖这钦差是替昏君传旨的,与他敌对。
打定主意,周惟安也不领李菡瑶安置了,直接带着她和两名假龙禁卫向基地深处行去。
他看似随便闲逛,一边走一边向李菡瑶介绍基地情况,暗中却不着痕迹地向禁区靠近。
京郊军火研制中心入口只一条通道,从大门开始,共有五道门禁和院落,相当于五道关卡。
进入第五道门后,通道一分为二,每一条岔道犹如树枝发杈般,再延伸出数条通道,通往不同的区域和工坊,形成一张蛛网,笼罩整个基地的山区。
由于是夜晚,各处都悬着灯笼,乍看去荧光点点,煞是美丽;进入坊间内,灯笼聚集,则荧火辉煌。
“这里是炼铁铸造坊。”
“这边是长枪制造坊。”
“这里是短枪制造坊。”
“那边是霹雳弹制造坊。”
“前边一整块都是火炮制造区,共有五大坊。”
李菡瑶跟着周惟安进了一个工坊又一个工坊,见识了大靖最新的炼铁高炉,见识了大靖最新的铸造工艺,也见识了大靖各式枪支和弹药的制造过程……但周惟安走得飞快,她只能走马观花地看个大概。
每到一处,那些管事的见了周惟安都殷切地招呼“周侍郎”“周大人”。周惟安威严又不失亲切地回应,显然常来这里,与这些管事和工匠都关系密切。
每个作坊前都有禁军守卫。
李菡瑶一面走一面在心里勾勒整个基地的区域分布图,眼看进入基地深处,就见前方出现一高山,山壁上嵌着大铁门,左右伫立四名禁军,手握短枪,肃然警戒。
他们没跟周惟安打招呼,甚至都没看周惟安一眼,仿佛不认识他一样。事实上,他们之间从未说过话,的确算不上认识。——这里便是绝密禁区了。
李菡瑶敏锐地察觉不同。
周惟安很清楚崔华的脾气秉性,不敢试探崔华底线,以免引起崔华怀疑,故而从前每行到此便止步,从不去跟这些禁军套近乎,眼下他却照直走过去。
守门禁军察觉他这一反常行为,也很诧异,都扭过脸来看着他,看他想怎么样。
周惟安到门口,正容道:“这是皇上钦命的庄钦差,奉旨前来。将军让本官陪同巡视。”
禁军们看着李菡瑶,神情犹豫。
他们这支精锐乃崔华的心腹,钦差降临,他们也听上官说了,虽不知为什么,但这事不假。钦差在周侍郎陪同下来此巡查,也很正常。只是,以往除了崔华本人,其他人要进入这里面,都需令牌才能通行。
一禁军便问:“令牌呢?”
周惟安忙道:“将军没给令牌。钦差也需令牌?”
那禁军道:“这个……”
他也不知道啊。
李菡瑶心一动,道:“你们倒是尽忠职守。罢了,我便去找将军要令牌来,可将军正忙着……”
那禁军忙道:“不必了。”
崔华正忙他们是知道的,因为他们的上官就是被崔华派人叫走了。来人一脸凝重。此时他们若为这点子事跑去打搅,只怕不得好;再说,让钦差等在这也不妥。
于是,他们彼此交换眼神,点点头,便放行了。
这并非他们大意,也有周惟安的脸面在里头。
周惟安一直颇得崔华信任,以前又从未试图闯入禁区,几位禁军下意识认为:今儿若没得崔华授意,周侍郎是绝不会带钦差来的。既然是崔华授意,钦差又地位超然,他们又何必死盯着规矩要令牌呢。
看着小儿手腕粗的铁条铸成的铁栅栏“嘎嘎”打开,李菡瑶在心里抹了一把汗,眼角余光瞥见周惟安绷紧的身子放松,心里泛起疑惑:这姓周的为了奉承讨好自己,竟不惜冒险闯禁区,就不怕崔华责罚?
这人怕有古怪!
她便多了一分戒备。
铁门后是一长长的通道,从山腹内横穿过去,李菡瑶估摸了下,足有小半里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