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卓远大吃一惊,急忙奔回太平商号。
这次,王诏示意下人别拦他。
路上,李卓远想:
这事到底是谁做的?
难道是王诏杀人灭口?
还是别的什么人抢劫?
李卓航父女失踪,在徽州府掀起轩然大波。
王诏声称,这一定是反贼(灾民)做的。之前在青华府,他们就洗劫了李家的太平绸缎庄。因此他主张发兵剿灭反贼,营救李家父女;并行文青华府,命新知府鄢计配合当地禁军剿灭反贼,还青华府一片清明。
事情发生在徽州府歙县境内,徽州府的官员都脱不开干系,徽州巡抚责令下属官员追查此事,对剿灭乱民的提议却不置可否,王诏紧追着他不放。
太平商号,李卓远和李卓望派人四处打探消息,想弄清楚李卓航父女究竟是被何人所掳、是生是死。因此事太严重,他们不敢隐瞒,派人去湖州景泰府给江玉真报信。
在这节骨眼上,他们无暇顾及王诏做什么;再者,他们还要依靠官府找李卓航,不论是不是灾民掳的人,他们都无法为灾民分辨,只能等结果。
那天,落霞将《大靖女相》带回去给落无尘。
落无尘听父亲说李妹妹尚未抄完,只看了一遍,当晚便点灯熬夜抄书,打算抄好后托人带去湖州给李菡瑶,反正太平商号徽州分号每月都有人去湖州,向总号交结账务。
只隔一天,便传来李家父女失踪的消息。
落无尘心慌慌的,也无心去学里,父亲和舅舅四处打探消息,并不时碰面商议,他留心听了,暗自想办法。
转眼三五天一晃过去了。
李家父女一丝消息也无。
人都说他们凶多吉少。
李家人便坐不住了。
李卓远发现,李卓然不见了,有人看见他从渔梁坝渡口上船,往湖州去了;又听家里来人说,三老太爷、四老太爷、墨老管家都已经赶去湖州景泰府。
他们,都去找江玉真了!
可以想见,李卓航父女若死,李氏族人都要来分一杯羹,然江玉真背后有江家撑腰,一场冲突不可避免。
李卓远命人打点行装,也要去湖州。
落霞早就在留意他,听说他要去湖州,淡声道:“大掌柜去湖州走一趟也好,盯着李氏族人。他们若是好意安慰太太呢,便好说;若是怀着瓜分李家财产的心思去的,大掌柜可要提醒他们,李老爷未必就回不来了。倘若他回来,知道他们狼子野心,你想他会怎么做?”
李卓远心中咯噔一下。
落霞自己回答道:“只怕他们从前的努力都付诸东流,李老爷从此再不会管他们死活了。”
李卓远强作镇定道:“落先生说的对。我忽然想起来,徽州这边离不开我。倘若家主有消息,我也能四处打点张罗,营救家主。”
落霞微笑道:“这样更妥当。”
刚才,他本就是震慑李卓远。
这当口,李家不能乱。
晚上回到葛家,和舅兄葛亭说起此事,都十分为李卓航担忧。若李卓航从此杳无音信,这状况也维持不了多久,李家还是要乱。江氏能顶得住吗?
落无尘听了,怔怔地回房。
忽然他想起李菡瑶那日说,李家只她一个女儿,所以要招赘婿,现在他有些理解李妹妹了。
想明白后,他心里闷闷的,夜里也是辗转反侧睡不安,至天明,起来梳洗了,匆匆赶往学里。
这一天,他刻意接近几位同窗,向他们打探消息。
这几人都是官宦子弟,大家平日虽相处不错,但落无尘从不查三问四,眼下为了李菡瑶也顾不得了。
青华府在黄山北面,其境内的青华山与黄山毗邻。
青华山上有座青华寺,香火鼎盛。现在,青华山青华寺都被叶屠夫和胡清风等一干灾民占据。
李卓航父女和观棋被掳后,从水路辗转陆上,经过数日颠簸,最后送到青华山,分开两处关押。
干下这宗买卖的是叶屠夫。
之前在青华府,他们在潘岳带领下紧守青华城,胡清风想起王壑的交代,以防万一,派叶屠夫带领一千壮丁,乘黑夜开水闸出城,埋伏在青华城附近。
果然禁军围攻、炮轰青华城。
叶屠夫遂带人从背后偷袭禁军,火烧禁军粮草,炸毁了禁军后方营地,令禁军胆寒不已。
潘岳便派人给刘知府递信,警告他不得再放炮,否则难逃其责,又说乱民首领已经逃出城了,灾民告他倒卖官粮,是非曲直只好等上面派人来查。
刘知府和副将军黄志不肯坐以待毙,却又不敢再动,只好紧急派人往徽州府送信求援。
刘知府倒卖官粮、炮轰青华城固然是重罪,叶屠夫等人炸毁禁军营地、烧了禁军粮草同样是重罪。
在钦差到来之前,此事归徽州按察使司审查。
潘岳唯恐上层官员公然偏袒刘知府,朝灾民下手,经与胡清风商议后,让胡清风也挑选了一千青壮灾民,夤夜出城,上青华山避难。这些人中,有许多是抱着一去不回的悲壮心思,从此要当土匪混日子了,因此将家小都带上了。
潘岳给他们准备了粮食和银两。
胡清风也不肯坐以待毙。京城太远,远水救不了近火,但徽州府近啊。他自己走不开,便派叶屠夫带了十几人到徽州府告状,顺便打探消息和动向。
结果,叶屠夫将李卓航父女掳来了。
他愤怒地对胡清风道:“告不成!按察使司的狗官跟姓刘的狗官是一伙的!这姓李的奸商跟他们也是一伙的!”
当下他将王诏说他们是反贼、在造反,要派兵镇压他们,李卓航承诺资助军费的事说了一遍。
末了道:“他们是不会放过咱们了。”
昂藏糙汉子说到后来声音哽咽,狐狸眼中滚下泪来。
他自己并不害怕,大不了一死;他是心疼女儿——可怜小丫才几岁,就这样跟他们走上不归路了!
胡清风也想到儿子胡齊亞身上,脸色也沉下来,“原来以为他是个好人,竟然是个奸猾之徒。”
他,指的是李卓航。
叶屠夫道:“可不是,他跟那姓王的是亲戚呢。我亲眼瞧见他请狗官去酒楼吃饭,又去王府。”
在徽州,李卓航的行迹全落在他眼里。
胡清风冷笑道:“那就怪不得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