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别人住不行,但你没关系。
以及,在她看来带有指责的话,他似乎不恼,还虚心接受了。
想到自己住在这个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空间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奇妙感。
像是通过这样的方式,稍稍地拉近了和他的距离。
季秋感到脸颊有些烫,起身去把空调打低了些。
回来后,手机被她重新抓回手里,带着隐秘的期待感看了眼屏幕,路时予刚刚问她:“晚上抽空吃个饭。”
这次台里给的任务是尽量全面的采访到路时予的第一手独家专访,并且时长不少,以备剪辑成几期放在名人特邀档。
另外,还有一个隐形指标,电视台后期还准备录一个科学类纪录片,作为刚归国大拿,路时予有热度,有国际影响力,也在拟定嘉宾名单里。
这个纪录片还在筹备中,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次让季秋他们过来先打头阵,领导的意思很明确,让她和路教授这边拉拢关系,后面他接约可能也容易些。
这确实是给季秋出了一个难题。
首先她需要时长不短的采访,另外还要让路时予接受台里的邀约拍纪录片。像他们这样的科学家,都不喜欢在大众面前露脸。以她对路时予的了解,他不是过分张扬的性格,能同意这次访谈都已经天大的面子了。
早上的采访时间不长,只有十五分钟,季秋知道这是他能留给她的最多的时间了。
重逢以后,路时予给季秋最大的感觉就是成熟。比两年前飞机上见到时更成熟了,经过了时光的涤荡沉淀下来内敛和绅士,与他骨子里的矜贵感融合的恰到好处,从谈吐和举手投足间展现出来的人格魅力和清冷高贵,像是烙在了他身体里。
但偶尔,在他看向她的目光里,恍然依稀间还能捕捉到少年时的模样。像是一种虽然经历了岁月,却还停留在他们之间的默契感。
季秋无法说清楚,那到底是一种什么东西。
当他那样看着她的时候,都会觉得好安心,仿佛下一刻天塌下来,觉得如果在这一刻死去,好像人生没什么遗憾的了。
意识到久违感觉回归,如此的熟悉,在少女时期日日夜夜被它所折磨着,痛苦着,也甜蜜着。
她本以为不会想念,不会怀念,能以平常心对待,可当看到他还是那样闪耀地站在那里时,情感的天平不受控制地倾斜。季秋意识到危险性,也害怕会再次陷入曾经无望的挣扎中,就算过去多少年,无论她优秀与否,他都不会看到,都不会喜欢她。
虽然经历了这么多,看过的风景,见过的人,也在许多个深夜剖析和思考,终于能做到豁然,和那段过往中的自己和解,见到他时能保持平淡。
可感情的事哪可能这么简单?
两年前在飞机上那一遇,虽然白天没时间想,到了夜晚还是会从梦境中冒出来。
看见他站在台上说到喜欢的女生,心里会涌起涩意。
也会在他注视着自己的时候,面上淡定自若,内心却早已风起云涌。
这十年来,她也见过许许多多优秀的人,但是能带给她这样热烈滚烫感觉的人,只有路时予一个。
眼前闪过那个蹲在留言墙前哭的女孩,季秋闭上了眼睛,面前是一个巨大旋涡,跳还是不跳?
无望的挣扎是徒劳。
就算她不想跳,面对他是不可逃避的现实。更何况,感情如潮水,不是人为可控制,如果他注定不会喜欢她,就算怎么努力也无法喜欢上,那她也接受了,不该再挣扎。
以后路归路,桥归桥,只做老同学。
好在,这十多年来嘴皮子练溜了,学会不同场合说不同的话,能在市井沿街采访,也能应邀参加他国皇室庆典。
戴上面具,应付一个曾经喜欢过的人,应该不太难吧?
季秋睁开了眼睛。
跳。
她从口袋里摸出两根棒棒糖,是刚才早上走出酒店的时候,看到一个孩子在哭,季秋帮他拼好了机器人,小孩掏出两根棒棒糖送给她。
天气热,糖有点化了,季秋没在意,撕开糖纸叼在嘴里,一丝甜浸润舌尖,她弯起眼,双手拿着手机速度发了一个字:“好。”
过了十分钟,路时予回:“我一会儿过去接你。”
季秋看了看时间,快四点了,打了个“好”发送以后,想想不太对劲,应该和他嘱咐一声,盘腿坐在沙发上,叼着棒棒糖继续敲字:“你要提前通知我啊,我好准备一下。”
路时予这次回的很快:“准备什么,吃个饭就。”
季秋想也没想,嘴角勾着笑给他发:“这你就不懂了吧,别问那么多啦,反正提前知会我一声。”
路时予果然没再问了,“好。”
还挺乖。季秋笑眯眯地想着,棒棒糖是水果味的,很清甜,她心情不错地翻着跟路时予短短的聊天对话,沉浸了会儿,然后放下手机发了会儿呆,站起来赤脚走到衣柜前找衣服。
她衣柜没有裙子,出差在外跑动多,不方便,都是清一色的T恤牛仔。
季秋对着衣柜叹气,现在出门买衣服来得及吗?
——
工作间隙,路时予斜靠着沙发看手机,身边有走动的工作人员他连眼也没抬,神色专注,嘴角浅笑,心情看起来不错。
和季秋聊完之后,似乎还有点意犹未尽,盯着屏幕看了半会儿,心念一转,切出屏幕打开浏览器,在搜索页中输入“季秋”两个字。
前九年一直在国外,工作之外的消息很封锁,没想到她成了一名新闻记者,也不曾搜索过这个名字。
百度字条上她的经历写的很清楚,拥有着众多身份:申城电视台记者,战地记者,刚毕业那会儿还做过栏目主持人,也跨界当过导演,第一部处女作品反响热烈,还拿了奖。
这十年她没有荒废,成长和经历全写在履历上,成熟也一目了然,再也不是那个容易害羞,不敢看他的女孩了。
浏览着页面往下拉,路时予视线停在“驻伽区战地记者”这几个字上面,微微眯起了眼,同时脑海闪出一个人。
确切来说,是一双眼睛。
是那年回欧洲的飞机上,让他印象极深的那个女人。
仅仅只是因为,她有着一双和季秋一样漂亮的眼睛。
让他过目难忘,也曾好奇过她的身份,不过在下了飞机后忙于工作转头便忘记去查了。
像他这么忙的人,二十四小时都泡在实验室里,开不完的会,世界各地的跑,演讲,真的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想一个女人,更别说只是一面之缘的女人。
像现在这样,抽出时间来和她聊天,请她吃饭,还搜索有关她的消息,在以前几乎是不可能。
但看到“驻伽区”这几个字时,路时予脑海中冒出来的那双眼睛,逐渐和季秋的眼睛重合。
如此的相像。
他忽然心跳加快,知道这不会是一个巧合。
平静了瞬,路时予点开“季秋的感情状况”的搜索词条,刚要看,助理崔邵走过来叫他,“路教授,开始了。”
“嗯。”路时予恢复神色,收起了手机。
崔邵跟在路时予身后,疑惑地挠了挠头,他是看错了吗?路教授在搜索季记者的信息?
肯定是看错了。
这怎么可能。
——
欧思妙拉着小费过来参观季秋的总统套房,两个小妮子全程都在惊叹。欧思妙摸着茶几上精致的白玉镶摆件,羡慕不已,“谢谢秋姐圆了我的梦,让我有生之年目睹有钱人的生活。”
和欧思妙这种感叹型的不同,小费注重享受,这会儿靠在真皮沙发上吃着服务员送上来的新鲜水果,“秋姐,咱们晚上去哪里耍啊,我听说这边夜市特别热闹,而且吃的也很多,好想去玩哦。”
一听到出去玩,欧思妙迅速跑过来和小费热烈讨论了起来,最后敲定了活动项目,在群里一说,得到其他几个人的响应。
季秋盘着腿,上半身保持笔直的坐姿,低头敲着键盘,想起来她好像去不了,“你们去玩吧,我就不去了。”
“为什么不去啊?”欧思妙有点失落,带着撒娇的语气过来蹭着季秋,“秋姐,去嘛,不要那么拼命工作了,明天也可以忙啊,少了你我们就像失去了大家长。”
小费也赞同点头,“对啊对啊,去嘛,不去多没意思。”
季秋最受不了撒娇,以往都会马上投降,但今天不行,她安抚两人,“和路教授约好晚上吃饭。”
两小妮子顿时露出八卦的神色,眼睛都亮了一大圈,兴奋起来了,“和路教授吃饭,是开始约会了吗,嘿嘿嘿,秋姐,这发展速度也太快了吧。”
欧思妙这才注意到季秋重新又换了一个妆容,穿着居家服清丽雅致,“我说秋姐这妆怎么和早上不一样,原来是去约会啊!”
季秋各拍了两人的头一下,“想什么呢,我这是去工作的,你们以为这餐饭多快乐吗,我都巴不得和你们一起去玩。”
“别啊,”原本还叫季秋一起去的欧思妙瞬间转换了话锋,笑的鸡贼,“一边工作一边顺便把恋爱也谈了,两全其美,要我说啊,路教授条件那么好,多少女生眼巴巴想和他吃饭啊,秋姐,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要抓住机会啊!”
小费也连连点头,“秋姐,加油!”
季秋也是服了这两人,跟说相声似的,刚好路时予的信息进来:“我到了,下来吧。”
刚才他出发前给她发信息,才让她有时间化妆打扮。
季秋换好衣服出来,“路教授在楼下,我得走了,你们在这玩会儿,房卡交给前台就行。”
两人笑眯眯挥挥手,“约会愉快哦,秋姐。”
季秋脚步一顿,转头无奈一笑:“都说了是工作啦。”
下了楼,季秋正要往门口走。
“季秋。”是路时予的声音。
他坐在大厅的沙发上,抬手对她示意了一下。
季秋走过去。
路时予放下书站起来,走到她面前。
他脱了西装也摘了眼镜,简单的衬衫长裤却穿的很好看,仿佛杂志封面里走出来的模特。
“等很久了吧?”季秋客气道。
“还好。”
两人并肩走着,路时予一侧头就看到了她的头顶,高马尾,饱满的额头,皮肤还是和以前一样,嫩白透光,没有怎么打扮的样子,T恤是白的,和他身上的白衬衫像情侣款。
牛仔裤包裹着的双腿笔直修长,个子比那时候还要高了,净身高目测有一米七左右。
这又让他想起两年前在飞机上遇到的女人,身高和季秋差不多。
“想吃什么?”路时予出声问道。
季秋满脑子盘算着怎么套近乎,没有多想,“随便。”
路时予沉吟了下,“我这儿有中餐也有西餐,随便恐怕没有。”
季秋被他的话逗笑了,眼眸里闪过一丝狡黠,“不,你有。”
路时予偏头看了看她,眼里藏着困惑和兴趣,笑道:“是什么,我怎么不知道?”
这正是拉拢关系的好时候,季秋灵机一动道:“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和路教授一起吃饭,您没听说过,生意都是在饭桌上谈成的。”
“你要和我谈什么生意?”他眼眸亮了亮,温柔注视着她。
季秋被这眼神看的窒息了一下,差点没法思考,顿了顿收回神,慢条斯理道:“这个就得先保密,一会儿告诉你,你想知道也行,看在老同学的面子上,我就透露一点点,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路时予微笑看着她,配合道:“是什么?”
“你很好奇吗?”季秋故意问。
“如果有你的参与,我会比较有兴趣。”
“为什么?”季秋没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难道又和老同学有关?
路时予却话锋一转,“你的条件是什么?”
见他中计,季秋打起了如意算盘,“能给我一个独家采访的机会,嗯,总时长最好能超过一个小时的那种。”
路时予笑道:“现在不是独家吗?”
“哎,我说的不是这种,就是专门的一对一采访。”
“现在不是一对一?”对方仍是含笑望着她。
这人真是滴水不漏,季秋见招拆招,“路教授等我一下,我去楼上拿摄影机下来。”
被路时予拉了回来,看着她的表情有几分无奈,“这么淘气怎么办?”
季秋眨眨眼,“我说的是真话,现在这种吃饭类的访谈很火热,大家都想看到你最轻松状态下的样子,我连问题都想好了。”
说话间,路时予松开季秋,“那看来我非得同意不可?”
“这也是老同学面子套餐里的一项,”季秋耸了下肩膀,“你没得选了,路教授。”
路时予扬眉一笑,“听着像是不小心把我自己卖给了你。”
“这是好事。”季秋说。
“确实是好事。”路时予点点头。
听着他的语气,感觉他理解的好事和她认为的好事,不是同一个目的。
季秋没有深想,感觉骗得差不多了,准备收网,“那,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顿了顿,路时予说,“要不要签合同。”
签合同好像太早了吧,台里正式发出邀请以后自然会有流程,于是季秋非常直接的说,“现在还太早了。”
“不早,”路时予幽幽看了眼她,笑的不动声色,“卖身契越早签越好,要是晚了,说不定我就被别人抢了。”